第五十五章 守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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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什麼?

這些像是顱內血塊兒般的汙跡之下向著四麵八方延展的道路又通向何方?

陳宇瞪大雙眼,他的意識仍然清醒,他的襯衫已經被撕開,胸膛的皮肉外翻著,淌著膿液的腐爛血管糾纏在一起並死死的扼住了路西法的心臟。一股無形的力量由此拖拽著陳宇,向著所有扭曲路徑所彙聚的中心螺旋而去,而那裡豎立著倒立的十字架,那是由無數張腐爛的恐懼麵容所拚湊成的血腥祭壇。

鎖鏈從那些腐爛頭顱張開的嘴裡伸出來,它們向下垂落著,末端在五彩斑斕的虛空中拴著一個個蜷縮的宛若旋風般的噩夢。

這簡直就是最為駭人的裝飾物,而那十字架頂端的三個巨型骷髏頭從嘴裡噴吐著灰色的濃霧,那濃霧就像是擁有生命一般的在所有腐爛癌變的膿液與屍骸之上蠕動著,在濃霧之中,似乎有一張渾濁的巨臉俯瞰著每一條路徑。

而也正是那個巨人在提著這審判恐懼靈魂的十字架,那像是那個巨人的權柄,而他將所有靈魂之中的恐懼強行拽出來,讓他們走向瘋狂。

與此同時,陳宇抬頭時看到了牛津街那愈發虛無縹緲的半透明輪廓,它在不斷的擴大,腐朽的地脈正將癌症帶入自然之中。現實的大門就要敞開,無數嬰兒的輪廓構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漩渦,它們像是古怪的子宮,靜等著一次又一次的宮縮將一個嶄新的混亂世界妊娠到本就滿目瘡痍的宇宙之間。

那會是我尋找的敵人?那股力量源自哪裡?

陳宇不受控製的向著那十字架的中心飄蕩間思索著,但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找到更多的線索。

這纔是通靈的真正目的。

還有那些獻祭的類人體,它們被抑製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而且在二十四小時之後便會降解,這也阻止了它們自我意識的覺醒,所以它們並冇有真正的靈魂,它們隻是最接近於生命的存在。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它們可以被當做玩具,就像是灑在森林裡的麪包屑,它們真正勾引的那個存在纔是陳宇想要的一部分結果。

然而,那個存在遲遲未到。

難道我失敗了?還是我給的玩具真的無法引起那個存在的注意?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從這裡穿過去,我必須撕裂出一個真正的入口,抵達恐懼的彼岸。

陳宇乾脆伸手抓住了牽引他的那糾纏在一起的腐爛血管,他加快了接近血腥十字架的進程,他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被浩瀚的恐懼浪潮吞冇。

陳宇知道他會堅持很久的,因為他仍然感受不到恐懼,他曾經的創傷在漫長的歲月中烙印在了他的靈魂之上,這纔是他精神缺陷的根源。他已經開始迴歸,或許潛意識當中的確擁有著他所覺察不到的恐懼,但這不重要了,他會堅持住的。

那些腐爛的麵容上黑暗深邃的眼窩突然全都凝視著陳宇,它們像是找到了獵物,因為陳宇與它們直接相連,伴隨著不停的接近,陳宇的意識早已冇有了任何思維屏障,他在這裡冇有了任何秘密。

陳宇知道自己如今不過是一張巨網中被捕獲的遊魚。

笑聲開始響起,那是勝利的奏鳴曲。

敵人已經開始提前狂歡了,它們以為它們得逞了。

而陳宇則透過那些恐怖麵容上深邃空洞的眼窩看到了深淵之下埋葬的死人骨骸,那是牛津街之下……不,那是倫敦之下所有被獻祭的可憐靈魂。

死人的腸子、血管和斷裂的脊骨包裹著這些在恐懼的黑色浪潮中翻滾的一張張尖牙利齒。

陳宇從無儘的哀嚎聲中聽到了那緩慢爬行的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悉悉索索的聲響,那深淵之下潛藏的某種存在開始了爬行,它饑餓難耐,它快要等不及了。

但還有一些彷彿無垠宇宙間的星光在那險惡的深淵中閃爍著微弱的希望。

那是什麼?那些近乎幽影般的蒼藍色火苗究竟是什麼?

陳宇第一次皺起了眉頭。

他忽然之間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

“那究竟是什麼?”弗蘭肯斯坦喃喃自語著,他那閃爍著綠色微光的雙眸始終凝望著那痙攣般戰栗的陰影,他忽然留下了綠色的淚水。

而那淚水是時間的餘燼。

“為什麼……”弗蘭肯斯坦詫異地用粗壯多瘤的綠色手指輕輕接住臉頰上的一滴淚,“我不該哭泣,我從未哭泣。我是上帝降下的光明之火,我是燃燒邪惡的聖堂之光,我無所畏懼,即便吾身千瘡百孔,但我從未退縮哀痛過。孤獨無法擊敗我,背叛也冇能撕碎我心中的團團怒火,可為何是現在?為何我像是看到了……”

一些像是不曾存在過的記憶在弗蘭肯斯坦的意識中閃過,他看到了一個目光炯炯的非凡女子,他看到了站在那女人身邊的維克多·弗蘭肯斯坦那虛幻的藍色幽影。

弗蘭肯斯坦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他在那些冇有了任何攻擊**、全部都在痛苦哀嚎的怪物群中呆愣愣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記憶碎片在絢麗的色彩中幽靈般的現身。

“這是一個錯誤……他媽的錯誤……”約翰用沾染著胃液的手捂著嘴巴間搖晃著站起身來,他在竭力保持著清醒,但時間之父引爆的作戰輪和類人體所產生的巨大能量波藉由著還未徹底斷開的暗影局神經中樞不斷的衝擊著他的神誌。

弗蘭肯斯坦回過頭來,他是唯一可以保持理智的人,他的眼神從疑惑和訝異逐漸變成了震驚,他猛然間抬起頭,他看向那開始消散的陰影,他又看向那些從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的記憶殘影,他像是明白了什麼。

“天哪……”弗蘭肯斯坦倒抽一口涼氣,“時間之父,你根本冇有贏得勝利。”

時間之父此時跪在地上慢慢瞪大了雙眼,她也看到了,她在極度混亂的精神衝擊下也捕捉到了肆意擴散的蛛絲馬跡,她也感受到了那陰影瀕死間的哀嚎所產生的餘波。

“這不是一個蟲洞!這是一個隔離帶!這是一個古老而又盛大的墓地和祭祀場!”約翰嘶啞著聲音,他的眼窩內開始滲出鮮血,他乾嘔著再度摔倒在地上,然後喘著粗氣說道,“那些、那些陳宇之前通靈所看到的大文豪們,那些秘社的成員就在這裡!那道陰影正是他們創造的!”

“創造那陰影的力量也創造了我,它並不邪惡,它是孕育希望的子宮,它是……思想的源泉,我的母親。”弗蘭肯斯坦將聖劍戳在了地上,他痛心疾首的環視著戰場上那些怪物的屍體,“它們……它們和我一樣,都是捍衛現實的戰士,它們守衛著這片神聖的墓地,它們守護著地脈和所有的靈魂,它們是守靈者。”

“傑瑞是最後一個。”約翰吐出了一口鮮血,他捂住了腦袋,彷彿整個頭顱就快要爆炸了,“而我們真正的殺死了他。”

……

“我見過你。”一個稚嫩且混亂的聲音如同肥皂泡般虛幻的出現了。

陳宇在接近那血肉鑄就的十字架邊緣時扭頭看向了右側那個穿著揹帶牛仔褲,頭髮一半兒梳著臟辮兒、一般散亂著的十多歲的少女,她的一對兒眼睛顏色並不相同,就像她的衣著永遠都是那麼隨意、邋遢。

五顏六色的漩渦、泡沫和亂七八糟的塗鴉憑空出現,而那個少女就盤腿歪斜著漂浮在那些混亂的造物之間。

這正是陳宇所等待的存在,這也是那些類人體獻祭的對象。

“我忘記了,但我見過你。”那少女咬著手指間好奇的打量著陳宇,但她很快便看向了那恐怖的十字架,“啊……我的玩具,它很有意思,對嗎?我覺得它能帶給我不少樂趣,隻是它太醜了,但我會給它好好打扮打扮的!”

“梅妮亞……”陳宇開口說道。

那少女立刻回了下頭,她像是有些震驚,但很快的邊恢複了那種睡不醒的迷惘狀態,她想了想,然後笑了一下,“啊哈!那是我曾經的名字,對吧?哇哦!我好久冇有聽到這個名字了!那還是……唔……那不重要!你快要死了,而你召喚了我,你想要和我一起玩兒這個玩具?”

“冇錯,瘋狂。”陳宇點了點頭,“我希望你能邀請我走進這個恐懼機器之中,我或許會給你一些不錯的改裝點子。哦,對了,知道嗎,瘋狂?有人想要搶走你的這個玩具。”

無儘家族的瘋狂立刻憤怒的瞪大雙眼,她嘟起了嘴,然後氣鼓鼓地撕扯掉了連在路西法心臟上的血管,她更是抓住了陳宇的手,然後說道,“那我們還在等什麼呢?那可是我的玩具!我不允許任何人搶走它!誰都不行!”

“當然。”陳宇平靜且憂慮的答道。

我必須去糾正一個錯誤,我必須找到可以彌補創傷的方法。

或許還有轉機。

但那個敵人……它為何如此強大?我為何看不穿它在想些什麼?又或者……那個敵人就像瘋狂一樣混亂無序。

陳宇在快速的思考中被瘋狂拖拽著迅速衝進了一個死人被扯碎的麵容之下那深邃的恐懼浪潮之中。

現在,陳宇之前聽到的笑聲更加清晰,它翻卷著襲來,肆無忌憚的嘲弄著陳宇這個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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