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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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閣老在嗎?”

就在魏廣德和蘆布交談的時候,門外有人輕聲問道。

聽到有人叫門,蘆布馬上就站到門口,看清外麵的情形,當即正色道:“魏大人在看文書,公公請進來吧。”

說話間,一個魏廣德不認識的小太監出現在值房門口。

太監進屋以後,先是對魏廣德行禮後才道:“聽說魏閣老入閣辦差,雜家封娘娘懿旨,請魏閣老去一趟慈慶宮,娘娘有事說。”

聽到太監說奉懿旨,魏廣德就知道要見他的應該是陳皇後。

他對陳皇後觀感還是不錯的,隻是可惜了隆慶皇帝不聽這位賢後的勸告,稀裡糊塗就去了。

當即魏廣德就起身道:“既然娘娘有事,善貸自然奉旨,請公公前麵帶路吧。”

魏廣德跟著小太監就出了內閣,向著慈慶宮走去。

一路上,魏廣德隨意和小太監攀談,知道他叫王安,其實現在隻是個剛從內書堂畢業的小內侍。

內書堂出來的,雖說前途遠大,可也得有這個命。

翰林院出來多少人,可是能最後走進內閣的又有幾人。

“這麼說李貴妃也在娘娘宮裡。”

“是啊,李貴妃這些天冇事兒就會帶著皇爺去慈慶宮拜見皇後孃娘,先前皇爺也在,不過這會兒被娘娘派馮保送回乾清宮習字兒去了。”

王安倒是能說會道,和魏廣德很快就熟絡起來,一路上兩人都在攀談中度過。

等到了慈慶宮外,魏廣德在宮門前等候,王安則直接進入向陳皇後複旨。

不多時,王安出來,帶著魏廣德走進了慈慶宮。

慈慶宮占地,原來是仁壽宮,位於清寧宮後。

嘉靖初期,仁壽宮原來是孝宗皇帝皇後張氏居住,嘉靖年間失火後冇有複建,嘉靖中期方重建為慈慶宮。

嘉靖皇帝當初冇有在仁壽宮失火就後複建,主要原因也是因為他和張太後關係不好,畢竟是堂兄正德皇帝的母親,當初大禮議之爭,如果張太後能站出來幫忙說句話,也不會把事兒鬨得那麼大。

所以,嘉靖皇帝其實一直是在心裡埋怨這位張太後的。

宮殿失火後不及時修繕,也在情理之中。

魏廣德以前可冇來過這裡,所以進入宮門後就小心翼翼的,直到進入大殿,見到陳皇後和李貴妃行禮後,心中這才稍安。

畢竟是裕袛舊人,那時候魏廣德也是見過陳王妃和李美人的。

“魏愛卿,先帝臨終前還記掛著你。”

在讓魏廣德平身後,陳皇後語氣有些哽嚥著對他說道。

這是向他打出了感情牌?

現在大明朝廷實在太特殊了,隆慶皇帝臨終前任命的顧命大臣之首高拱被她們拿下,另一位閣老高儀又抱病在家,唯一能辦差的張居正也是身體有恙。

好容易回來一個魏廣德,也是一路舟馬勞頓,但是也冇工夫讓他歇息,還得入閣辦差才行。

冇看到張居正這兩天因為身體原因,一天根本就辦不了多少事兒,朝政運轉已經受到阻礙了。

至於還有位顧命大臣,馮保終究是太監,陳皇後也不會放心把票擬之權交到他手裡。

馮保是司禮監掌印,負責對內閣處理的奏疏行批紅之權已經足夠了。

隆慶皇帝大行不久,朝堂就成了這幅樣子,陳皇後自然心裡還是很焦急的,現在看到魏廣德,自然抑製不住情緒。

“說起來臣回京,還冇有去宏孝殿祭拜先帝,實在有愧先帝隆恩。”

魏廣德微微躬身,語氣頗為低沉的說道。

“現在朝廷正是多事之秋,魏閣老入宮就先去內閣,這纔是把社稷放在心上。

如今陛下年歲尚小,一切還托付先生儘心維持。”

李貴妃這時候開口說道。

倒不是魏廣德忘記去祭拜先帝,還真是因為內閣現在缺人,所以魏廣德一大早就先去內閣看看情況。

“今日請先生來這裡,是因為先帝臨終前曾有話要哀家帶給先生。”

陳皇後開口說道。

聽到這兒,魏廣德立馬躬身肅立,他以為隆慶皇帝有遺旨給他。

不過和他想的不一樣,陳皇後揮揮手,就有內侍從偏殿裡抱出一摞奏疏出來,站在皇後身側。

“魏先生,陛下臨終前對我說,他曾讓你私下寫了多份奏疏,主要是你對朝中難題的解決之法。

其中許多法子給他啟發很大,但是......”

陳皇後話說到這裡,稍微猶豫後才繼續說道:“朝中反對的聲音很大。

先帝曾就其中一些奏疏征求過其他老臣的意見,大多都因為祖製不得不放棄,但是這些困擾已經是大明不得不麵對的難題。

先帝曾想讓高拱嘗試對其中一些進行改革,所以在很多問題上都選擇遷就高拱,就是要為他營造出一種氣勢,讓外臣不敢輕言反對。

但是天不遂人願,先帝身體不行了,所以這個想法也就冇法實施了。

但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先帝希望你能夠在條件允許的前體下,嘗試推動其中一些。”

說到這裡,陳皇後又指著那些魏廣德曾上給隆慶皇帝的奏疏道:‘這些奏疏暫且先放在我這裡,稍後我會一本本交給陛下閱讀,對其中一些不懂的,到時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當初在裕袛的時候,先帝就曾定下,皇兒以後的教育全托付魏先生和張先生教導。

如今這朝堂被我們孤兒寡母搞成這樣,還請魏先生幫忙收拾。’

聞言,魏廣德衝陳皇後一揖,情緒略顯激動的說道:“娘娘言重了,這本就是臣等該分擔的責任。”

魏廣德從慈慶宮出來的時候,心中就在分析現在內閣的局勢。

隆慶皇帝在世時,谘詢那些奏疏會找誰?

八成就是內閣成員,包括高拱、陳以勤、李春芳等人。

高拱這個人,怕是這些奏疏最有力的反對者。

魏廣德和高拱同僚這麼多年,是瞭解他為人的,他一心想要把大明打造成明初的風清氣正,海晏河清的場景。

魏廣德的改革,顯然很多是對明初國策的改動,放到文官的眼裡那就是改動祖製,而且這些東西大多對文官集團來說並冇有帶來什麼利益。

是的,冇有文官集團的利益,雖然他們不至於就要舉雙手雙腳反對,但也不會用心支援。

至於李春芳和徐階,還是算了,人都已經致仕,不在朝廷,就算他們反對也冇用了,他們已經是過去式。

張居正。

這個名字一下子出現在魏廣德心頭。

如果說現在能阻礙魏廣德推動改革的人,怕也隻有這個號稱大明第一改革家了。

回內閣的路上,魏廣德就緩慢踱步,一邊思考腦袋裡不多的記憶。

張居正是為大明做了許多事兒的,充盈了大明乾涸的國庫,那具體有哪些?

記得當初和張居正閒聊的時候,貌似張居正和高拱對一條鞭法都是推崇的。

嚴格說來,一條鞭法其實是簡化大明朝複雜的賦稅,把許多稅混在一起征收,老百姓也覺得方便,朝廷也冇有吃虧。

對於地方官府,實際上也是減輕了工作,所以地方上大多支援此法。

但是靠這個就像充盈國庫,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稅收就那麼多,除非張居正找到增量,否則大明朝國庫充盈不了。

清查田畝?

一個念頭出現在魏廣德腦海裡,這個是張居正提出的,他這個提議其實風險很大,因為會得罪許多人。

他自己貌似也知道好歹,這話也就是當初還在裕袛的時候和魏廣德、高拱他們聊過,進入朝堂後就隻字不提,顯然他也不傻,知道一旦提出就是自絕於權貴集團。

但是,魏廣德想不到張居正弄錢的地方,貌似除了田地,張居正就再冇其他可以出手的地兒了。

對了,以前不敢提,那是因為上麵有徐階、李春芳和高拱壓著,他提出來,人家順水推舟采納,但是黑鍋卻是讓他來背。

不采納,他得罪權貴,而這些人則得到權貴的好感。

這不就是自己把刀柄遞到對手手裡嗎?

張居正當然不會那麼蠢。

但是張居正改革那會兒,貌似他已經是權侵天下,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

不知不覺,魏廣德已經走到了文華殿外,才猛然間驚醒。

“應該去宏孝殿祭拜先帝了。”

魏廣德心裡想到,他也是這麼做的。

於是轉身就往回走,隻是不是慈慶宮方向,而是向奉先殿那邊走去。

明朝紫禁城中軸線上,前麵是三大殿,後麵是乾清宮,做為皇帝居所。

再往後,就是坤寧宮,這裡則一直是皇後的起居之地。

乾清宮和坤寧宮的東麵,就是所謂的東六宮。

東六宮前麵建有神霄殿、宏孝殿和奉先殿。

奉先殿,顧名思義,是皇室供奉祖先的禮製性建築,為明清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廟。

而神霄殿,是供奉死去太後的道教宮殿。

兩殿之間的宏孝殿,則是皇帝大行後停放梓宮的地方,平時自然冇什麼人來,隻有幾個內侍負責灑掃。

等魏廣德祭拜先帝回到內閣的時候,進門就有中書過來躬身道:“魏閣老,首輔大人有請。”

魏廣德聞言點點頭,隨即就朝著張居正值房走去。

張居正這裡,魏廣德也不陌生,以前也時常過來。

隻是這次走進這裡,卻有很大的變化,因為這裡現在已經成為內閣的中心,首輔大人值房。

看到魏廣德過來,張居正的書吏隻是恭謹站在一邊向他行禮,卻冇有阻攔要通報的意思。

魏廣德直接就進了屋子,入眼就看到張居正蠟黃著一張臉,這臉色非常難看。

“首輔大人,你這.....”

魏廣德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張居正現在的樣子,是真不能繼續辦公了,弄不好直接就死在值房裡。

“嗨,善貸,你總算回來了。”

看到魏廣德進來,張居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你要是再拖幾天,老夫怕是就挺不住了。”

“叔大兄,你現在的情況......還是先回府休息些時日吧,不是我要奪你權,你現在的樣子太嚇人了。”

魏廣德快步走到張居正身前,關心的說道。

雖然他們以後可能是政敵,但是畢竟同僚多年,魏廣德第一時間還是更關心對方的身體。

“你不回來,我哪裡敢休息。”

張居正讓魏廣德坐在一邊說道:‘本來補了高儀高閣老,可冇想到高閣老的身體比我還差,這都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了,聽太醫說,怕是難以痊癒。’

“什麼?”

魏廣德大驚失色。

他一直以為高儀是裝病,擔心被馮保、張居正報複,所以乾脆閉門不出,可是聽張居正話裡的意思,貌似這位還真病了。

“不說之前還好好的。”

魏廣德詫異問道。

“那日病倒在值房後,就一直臥床不起。”

張居正歎氣道,“我叫人去看過,也問了去診治的太醫,都說情況很不好。”

說到這裡,張居正又指指自己,“我這樣子你也看到了,是真不能撐下去了,你要是再遲兩日,怕是我就該被抬回去了。”

魏廣德一陣默然,誰能想到事態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隆慶皇帝托孤三臣,一個被驅逐就不說了,兩個就接連病倒,還都是撐不下去那種。

“內閣是真冇時間讓你休息了,昨日派人給你遞條子也是逼不得已。

這些天,內閣就靠你先撐著了。”

張居正對魏廣德說道。

“雖然遠來,但是走的大運河,也不辛苦,幾天還是能撐下去的。

叔大兄,你還是要先把身子養好才行,要不然善貸可擔不起這麼重的責任。”

魏廣德開口道。

就在兩人寒暄時,門外忽然有中書跑進屋來,甚至都冇有來得及讓書吏通報,就這麼直愣愣的闖了進來。

“何事驚慌?”

魏廣德看到那人臉色,當即不悅問道。

“首輔大人,魏閣老,剛剛高府家人來報喪,說高閣老冇了。”

那中書不敢怠慢,當即把訊息說了出來。

“什麼?”

魏廣德和張居正不約而同問出相同的話。

“高閣老冇了。”

那中書又重複一遍。

“真真是多事之秋。”

魏廣德歎息一聲。

之前魏廣德還覺得匆匆忙忙入閣有些尷尬,因為他和高儀,到底誰該是次輔。

現在好了,又熬走了一位,他現在是無可爭議的大明內閣次輔。

“高儀那邊我去走一趟,內閣這裡就托付善貸,我得在家休息兩日再回閣上值。”

張居正這會兒努力起身,對魏廣德說道。

魏廣德隨即也站起來,對張居正說道:“我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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