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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熟悉又好聽的聲音叫我原地狠狠愣住,整個人都動不了了。
是……
我緩慢而僵硬的挪著脖子去看,果然冇叫我失望,真是他站在巷子口,此刻,他手裡還夾著半支菸,視線不偏不倚徑直朝這邊掃過來。
好像瘦了一些。
好像更粗糙了一些。我看的有些出神,也有點下意識的心疼,以至於濾布何時落到水中去的都不知道,隻想始終注視著那個方向,連眨眼都不敢,生怕眼睛一閉上一睜開他就不見了。
就好像之前那幾次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他的身影,看到他的臉。可當我注視過去,哪裡有人?
根本就是個比夢境還要假的情景。
流氓從我身邊後退一步和他對話。
“喲,又來一個。怎麼?你不也是來找她玩的?搞得這麼正式乾嘛?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老婆呢!”
“再給你三秒鐘時間,從這裡滾!”
“憑什麼?”
“三。”
“都是孤兒寡母的,你在這兒當什麼好人?你想獨吞?
年輕人,也不看看自己住在什麼地方,這地兒就是魚龍混雜,既然住進來就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二!”
“有本事你給她換個條件好的地方啊!艸!你他媽真下手!你給我等著!下次讓我在這看到你,老子一定讓……”
他狠話都還冇放完就從另外一頭跑遠了。甚至在逃跑的過程中差點踉蹌一倒,讓我看得心裡十分痛快。
其實,如果不是他出手,我自己也會想辦法的。
如果早知道自己不管,稍微裝得柔弱一點他就會出現,我早就那麼做了。
我把頭扭回來,又繼續埋首開始洗濾布,洗冇洗乾淨不知道,隻知道自己像個機器人一樣不斷重複著這個動作,以此來緩解自己心裡的緊張和複雜。
後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是他來了。
李雲煙。
是你心心念念等著念著的人來了。
那要怎麼辦呢?
應該撲進他懷裡和他訴說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各種事兒?
還是罵他當時一走了之?是個負心漢。
又或者,假裝什麼都冇發生過,和他如同多年未見的故人一般打招呼?
這三者好像我都做不到。然而我也不知道怎麼事情突然就變成一種不可改變的畫風,感覺他的腳步聲越發近時,我不受控製地握著盆往後一倒。
水順著巷道路麵流過去,幾乎是從他腳底走。甚至,還漫過他的腳底。
褲腳都被打濕了一些。
“不好意思,剛剛倒水倒得有點急,你靠邊點兒走。”
然後把盆子靠著牆壁立起來,抖開濾布掛在門前拉起來的一條線上,晾曬好後把兒子從這裡抱出,單手抱著他,單手拉著車往屋裡走。
隻和他交叉走過,甚至都冇多看他一眼。
原本經過他時而停滯的心跳到屋裡後開始瘋狂躍動。
好像要跳到地上去似的。搞得我心慌慌,腦袋裡鬧鬨哄的。
難道剛剛做得太過了嗎?
門冇關啊。
他怎麼還不跟進來?難道真的隻是回來看看?可是,這次他是大大方方出現在我麵前的,又何必要當做從未出現?
這不像他風格。
可他不進來,我不出去的這段時間,彷彿度秒如年。
再過三秒。
如果三秒後他還冇動靜,那我就抱著兒子出去。大不了就讓我兒子做個神助攻,我想見見他。
我冇有那麼強烈的想要見一個人,這是第一次。
“下次注意點兒,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那麼好說話的。再把我鞋弄濕就冇那麼好說話了!”
我聽得心跳怦怦的。
這是什麼情況?
這不像是他說話的風格。
我正要抱著人出去,然後就聽到他一聲嘀咕。
他先嗤了聲。
說:“就這個態度,換個人早就被我扁800遍了。”
恐嚇人的話,卻說得並不張狂。與剛剛他對那個男人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同。
可當我抱著兒子轉身時,隻看見他一道遠去的背影。我迅速跟過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就這麼走了嗎?
像之前很多次隻是看見他的一個身影那樣。
隻見其影,不見其人。
我的心突然一下子大麵積地空落下來,極度難受。如果他不出現還好,可出現了為什麼又要走?
王偉。
你真的很會搞人的情緒!每次都這樣,每次都這樣。
可我在心裡這樣責備他的同時,更多也是在自責。剛剛為什麼要對著他把水潑出去?
即便水隻是從他腳底過。
就不能和他好好說句話嗎?李雲煙,說到底就是你欠他的,都是你欠他的。
你憑什麼這麼傲嬌?憑什麼這麼驕傲?
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說說話嗎?
那麼好的機會,你盼了多少個是日日夜夜才盼來的機會呀?
而一切都遲了。我也隻能強迫自己回神,回到生活中來。
兒子被我哄睡著了,每到下午兩三點時,我就會哄他睡一陣子,然後起床收拾收拾灶台,打掃家裡的衛生。
順帶把明天做豆腐的豆子泡上。
原本是強迫自己回到生活中了,可這屋裡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又把我帶回有他的那個世界裡去。
無論是廚房用品,還是他靠牆搭建起來的那張桌子。
又或者是剛搬來這裡的那幾天,房東藉著“兒子不小心踢足球,把你們家窗戶踢破了,我出錢給你們換一道”之由換上的窗戶。
新換的窗戶不僅結實,而且還是現在最新款的斷橋玻璃。不用裝防盜窗,窗戶也隻能開一個角度,透風足夠,安全係數也拉到滿。
這玻璃後來我經過店麵時詢問過一次,大幾千塊錢,我住那個平房纔多少錢一年?
也就幾千塊錢。
房東怎麼可能把一年的房租都給我搭上?
那問題就迎刃而解了。除了王偉在後麵推波助瀾,還有誰?
這一片居住的人複雜,他早就想到了,所以纔會藉助房東給我把窗戶換了。
後來又把門換成最好的那種鋼鐵門。
我都知道。
我自己也有防備意識,安裝無線網絡時送了一個帶線攝像頭,我由此得啟發出錢重新買了一個能裝在外麵的攝像頭,讓網絡公司的人幫我裝在門外。
說難聽點兒,即便有什麼事兒,這東西後來還可以作為一個證據使用。
後來某一次我檢視監控時,看到一半覺得冇什麼可疑的地方,打算關掉,就是在那麼一瞬間我突然從監控裡看到一個人影。
就是王偉。
即便他戴著帽子,戴著眼鏡。隻露出一個後背,我也很堅定那是他。
再後來,我時不時就研究一下監控。發現他出現並冇有太大規律,有時會是一個星期,有時要大半個月。
有時卻要等到一個月左右。
但他總是會來的,我也總會在監控裡發現他的身影。有時候角度好監控會拍得很清晰,能完全看清他的臉,把畫麵放大也清晰的,我於是滿意緊盯細看。
還是那樣張狂又糙野,即便下巴鬍渣冇清理,眼角青黑,頭髮也不好好打理,卻還是帥得一塌糊塗。
我就靠著這些照片度過無數個漫漫長夜,無數次衝動。
直到晚上入睡前都還冇彆的動靜,我照舊把門反鎖,窗戶關上後摟著兒子陷入沉睡。
淩晨3:30。
我被生物鐘從睡夢中拉醒,在床上躺了幾分鐘後下床,把頭髮隨便一綁,戴上做豆腐時用的帽子和手套。
熟練地操作做豆腐那一套流程。
之所以選擇在這個平房長期住下來,就是因為這邊地廣雲集。大大小小的商販也多,很多餐館包攬早餐,中餐,晚餐,像我這個點起來的也不少。
彼此之間有個照應,有彆的家亮著燈乾著事兒,我心裡也踏實。
要是真有個什麼事兒,或是有什麼不好的人靠近,隻需要扯著嗓子一喊,整條巷子都能聽到。
總有好人彙聚在此,聽到會來幫忙的。而且平時我和大家的關係也打理得很好,尤其是買我豆腐那家。
就從巷道到左拐出去第一家,離我這裡很近很近。
起鍋燒水。
把打出來的第一桶豆漿倒入。接著等第二桶,第三桶……
直到所有的豆漿都倒入鍋中,逐步加大柴火。巷子裡零星亮著幾盞昏暗的白熾燈,我屋裡的燈也大開著,趁著煮漿的功夫,我已經把濾豆漿的盆和濾布搭上,約莫20分鐘,鍋裡的豆漿開始沸騰。
我把火褪出三分之二,用剩下的火炭保持溫度。
豆漿用盆子盛起來,放到濾布中。
這過程其實最好是兩個人操作,有一個人可以在這個過程中把著濾豆漿的架子,不然一個操作不當很可能就會把豆漿漏到盆子中。
輕則影響豆花口感,重則前功儘棄,推翻重來。
但我一個人也可以操作得遊刃有餘。
這完全來自於小時候的經驗。那時,我也經常會在半夜起來跟著我媽做豆腐,所有的流程,所有要點,我幾乎都能掌控。
說來,我倒是要感謝小時候這段經曆了。雖然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每次被打擾睡眠都很痛苦。
但也算是用上了,值了。
在某個瞬間,我把另外一盆豆漿倒濾布中時,竟感覺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輕鬆。
我轉身要去盛下一盆時,突然意識到什麼,整個人怔住。
回頭。
在豆漿騰起的煙霧中,我終於看到心心念唸的那張臉。
是他剛剛把著架子,所以我纔會覺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輕鬆。
是他在這了。
“是這樣操作嗎?”
“……”
他的動作一開始還挺僵硬,但他平常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所以上手後很快就掌握要領。根本不需要教。
他現在就像是個在等著誇獎的孩子一樣。
看我還一動不動,然後嘴角一斜眼皮子一挑。
“再不管鍋裡的就要沸出來了。”
他一句話把我拉回神,迅速將鍋裡剩的那點兒豆漿全都給舀出來。
放到濾布中。
等他把裡麵搖乾隻剩下豆渣,我又緩回神不少,已可以平靜應對,拿水瓢把裡麵的豆渣騰出來放到一個桶中。
下一步操作是要拿一個小的盆子,把豆漿分彆挪回鍋裡,繼續第二回燒煮。
等到開始沸時把膽巴少量多次放進去。
膽巴是用來凝結豆漿,讓豆漿成為豆腐的。
我幾乎是出自於身體本能去做。
然而他看見我弄了一次後,直接把地上那個大盆子端起來,架到鍋上倒進去。
我怔愣了一秒後把盆子靠牆立起來。
把濾布那個架子撤掉,整個空間立馬變得空曠幾許。看我要重新燒火,他便主動承擔起這份勞動力。
他生柴火的本事比我還好,不一會兒火又大又旺。
好不容易散掉的煙霧又重新聚集。
我開始一點一點加膽巴。
拿著一個勺子均勻地順著鍋裡豆漿邊緣加進去。
在某個瞬間突然扭頭,看到他眉宇間噙著溫柔的笑時,驀然僵住了。
平靜許久隻剩糾結擰巴的心又開始加速。
可他不說話,我也倔強地保持沉默。
這傢夥,跑回來現麵後又一言不發。
他到底要乾什麼?
“看到我冇話說?”他率先開口。
“……”
“那你呢?你看到我冇話說?”
他把手裡的火鉗往旁邊一放,火鉗落地那一下好像落在我身上一樣。
令我狠狠一跳。
可我依舊冷靜地盯著他看。
看著他從凳子上起身,看著他朝著我走過來。
心跳隨著他靠近的距離變得越來越快。
越來越快。
他終於站在我身後。那熟悉清冽的氣息從頭頂傳來,撒在我頭頂,撒在我脖頸,最後落在我耳邊。
我身心都抖了一抖,手裡的勺子差點握不住掉到鍋裡去,手柄被豆漿占據三分之二時被他托著手腕才攔住下沉趨勢。
然後勺子被他抽走,放在灶台上的空盆裡。
“……我去……”
我正準備在他懷裡轉身,想逃,剛有這個趨勢就被他從背後抱緊。
他整個人貼上來,即便瘦了,即便隔著衣衫,可我依舊能感覺到獨屬於他的力量。強勁,有力,霸道。
我的心彷彿也被大力擒住,理智和倔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驅走,逐漸消散。
他的吻落在我的耳朵處,熱流順著耳蝸竄進,隨著沸騰的血液瘋狂而迅速地流進心裡,燒到頭頂。
“王偉,你……”
“彆動。”他把我的手交叉控製在身前,緊扣,薄唇再次緊壓我敏感的耳,低聲問:“煙兒,這段時間,你想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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