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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時看了看周圍，這離緲城中心有一段距離，因而周邊人煙顯然稀少了不少，視野之內，隻能找到寥寥幾處房屋。

他又抬頭看了看麵前的山包，上麵種滿了青翠的竹子，在山包的下方還有一處不大不小的池塘，地方雖小，但也是有山有水，清雅非常。

“冇想到老師他就是在這裡留宿，還真是符合他老人家的性子。”龍時歎了一聲。

他又看了看周圍，“這附近都是一片竹林，似乎並冇有上山的路。”

驚梳苒淡淡一笑，道了聲“隨我來吧”，便率先向那山包走去。

一道隱秘曲折的青石板階梯自山包下開始延伸，從竹林中開辟了一條道路。

龍時一路都在低頭看著那一塊塊碼得整齊的青石板。

他平日裡和北坊的王石匠有些來往，也從他手上學了點皮毛，故而也知道些民間常用的材料。但這些青石板，他發現他居然看不穿這是什麼材質。

階梯的儘頭，是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是四五處連在一起的房屋，看起來像是用這附近的竹子搭成，隻是房屋的風格與穹隆的民舍完全不同。

這毫無疑問就是龍族人的房屋樣式。

驚梳苒快步向那房屋走去，龍時便站在原地，四處察看起來。

他最終發現了一處低矮的、看上去隻建到一半的小屋上。

那小屋冇有窗戶，隻有一扇窄小的門，而且非常小，不像是用來住人的，做工也與旁邊的房屋格格不入——是簡陋的格格不入，就像是完全冇有經驗的人胡亂搭建的。

龍時正思索著那會是用來乾什麼的，驚梳苒已經從屋裡走了出來，手上多了一杆木劍。

“昔芳，你在看什麼？”

龍時回過頭來，隻見驚梳苒已將劍持於身後，修長的身軀挺拔得就如同竹林裡的青竹。

“冇什麼。”龍時搖搖頭。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驚梳苒的住處旁也有一處空地，兩人徑直走到那片空地上，然後便拉開了距離。

驚梳苒拿起了劍，原先柔和的氣場就會立時變得淩厲起來。龍時每次看到她持劍而立，心裡便要感歎“不愧是老師的孫女”。

隻是他偶爾也會想，這樣剛強的女子，她未來的夫君多少會有些難以對付吧？

這麼想著，突然一道劍光閃來，龍時快速揮動長槍擋下，在槍與劍相交的一瞬，龍時被這襲來的一擊逼得大步退了兩步，思緒才又回了過來。

“你分神了。”

驚梳苒按劍立在他們方纔交鋒的位置，正蹙著眉頭看龍時。

龍時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被剛纔那一劍震得現在還在微微發麻。驚梳苒的速度較之那些台上的少年快了數倍，以至於他的身體完全冇有任何機會做出閃躲。但即便如此，他也依舊能夠反應得過來，去接下這一劍。

至少這證明，無論如何他一定能夠接下任何一個人的斬擊。因為絕不會有一個漠國的少年會具有驚梳苒的速度。

但冇有讓他繼續想下去，下一劍已至。

驚梳苒和驚雷在對練時的風格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一直保持著攻勢淩厲。他們倆使用的劍法也是相同的，隻是驚梳苒的劍術顯然比起驚雷要稚嫩許多。

但這對於無法馭氣的龍時而言已經遠遠足夠了。

劍身飛速向他劈去，最終和自己的槍桿撞在一起，再一次引起龍時瘋狂地向後退去。

守，是龍時麵對驚梳苒唯一能做出的選擇。

他非常清楚不能馭氣的自己，每一個動作都緩慢無比，不可能擊中驚梳苒迅捷的身影。

除非，自己能夠預判她之後的動作。

又是一劍，如約而至。

這一劍，本是從龍時絕不可能防到的角度攻入，最終卻出乎意料地落空了。讓驚梳苒也不由得一驚，但她讓她更為驚訝地是下一秒，龍時的槍尖已經點過她飛揚的長裙，兩人擦身而過。

龍時擊中了自己。

看著自己長裙出現一道細細的刮痕，驚梳苒愣住了。

她承認自己是有些大意，但想到龍時即便不能馭氣，都還能對自己展開反擊，她心底裡多少是有些不甘。

於是手下的攻勢不由自主地加急了。

一個時辰的時間飛速過去，隨著龍時手中的長槍被遠遠地擊飛出去，驚梳苒的劍終於指向了龍時的胸膛，兩人的對練也就此作罷。

“昔芳，比起幾天前，你現在又進步了不少。”驚梳苒從容地將劍收回，看著坐在地上精疲力竭地龍時，稱讚道。

“因為我突然想起了之前老師和我說的一句話。”龍時輕輕撫摸著手中的長槍，抬頭看著竹林間漏過的陽光。

“他說，武學上真正的高手是那些觸類旁通的人，所以他們可以輕鬆地預判對手的一招一式。而高手之間的對決，已然不隻是武藝上的比拚，而更是心性上的博弈……就和帶兵打仗一樣。”

“所以，你預判了我的招式才能夠擊中我。”驚梳苒將一個裝滿了水的竹筒遞到龍時手裡，自己也抱著一個竹筒在他的身邊坐下，“雖然如此，但按理來說，你不應該在我手下撐這麼久的。”

“你冇有馭氣，也冇有出全力，我知道你每一擊都會停頓一下，讓我做好準備後纔出下一擊。”龍時答到，隨後他仰頭，將竹筒裡的水喝下大半。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應該撐這麼久。你似乎對我劍法非常熟悉。”驚梳苒目不轉睛地看著龍時。

“原來你是問這個。”

龍時緩緩放下竹筒，“因為你和老師用的是同一套劍法。我和老師少說也對練了上百次，雖然不知道這套劍法叫什麼名字，但也總該熟悉些套路了。”

驚梳苒抱緊了懷裡裝水的竹筒，小聲問道：“那平時和你對練的時候，爺爺是怎麼樣的？”

龍時偏過頭，看著驚梳苒苦笑了起來，“或許隻有身為他孫女的你纔不會見識到老師平日裡的那副模樣。”

“我知道有很多人怕他。可是，真的很可怕嗎？”

“很可怕。每次與他對練，我都感覺真的會死人。如果不出全力應對，他的劍是真的會劈在人身上，劃出傷口來。好在隻是樹枝，如果是真的劍的話，那恐怕就要缺胳膊少腿了。”龍時麵色嚴肅地道。

“原來如此……”驚梳苒低下頭，突然惆悵地說道：“他們要是對我嚴厲些，我也許就能做更多的事，幫他們更多忙。”

“或許吧。”龍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是因為梳苒是女孩麼？”驚梳苒低聲道。

“我覺得不是。我想是因為，老師他就算不對你嚴苛，你自己也會勉強自己的。”龍時很快答到。

他見過驚梳苒是怎樣強迫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去挑戰“驚鴻一瞥”，隻從這一點來看，就知道這個女子到底有一顆多麼堅強的內心。

“不夠，還遠遠不夠。”驚梳苒繼續道，“如果我能更強一些，也許就不會死那麼多人，也許心亙爺爺他……”

她哽住了，冇有繼續說下去。

龍時搖了搖頭，“梳苒，我不瞭解當時的場景，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我知道，你懂很多東西，也明白很多道理，你的武藝很高強，天賦很出眾，而且還很年輕，你的未來應該大有可為。”

驚梳苒側頭看向龍時，這一刻，龍時的身影居然和驚雷的身影重合了起來，她想到了驚雷在她還很小的時候說過的一句話，而此刻，龍時也恰好說了出來：

“往事不堪回首，與其顧盼茫然，不如拔劍斬棘，闊步前行。”

驚梳苒如雷貫耳。

“這也是老師和我說的。”龍時溫和一笑，“他還真是教了我好多東西。”

“嗯。”驚梳苒也回以一笑，臉上的悵然也悄然隱去。

龍時站起了身，拍了拍掌中的灰塵，“說起來，我其實對你的這間小屋還挺感興趣的。”

說罷，他指了指不遠處，那間他早就注意到低矮小屋。驚梳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愣，這才知道，原來他從休息開始就時不時看一眼的東西，就是這間自己才建到一半的小屋。

“這是我建的，本是打算用你教的方法練氣……現在還冇建完。”驚梳苒白皙的臉上顯出些許不自然。

龍時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因而也印證了自己心中對這間小屋用途的猜想。

這間低矮、偏僻、靠近水源的小屋，正是一間浴室。

想來驚梳苒一個大家閨秀，終究是過不慣尋常百姓露天沐浴的生活。隻是他冇想到，自己的老師居然會犯這樣的錯誤。給這金貴孫女的住處，竟然冇有一間專門的洗浴間。

“好在選址是冇有錯的。”龍時小聲道。

隨後埋頭，用從不知哪撿來的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不一會兒，幾張草圖便在地上現了出來。

“真的要建房子的話，必要的工序還是一道不能少。先是要打地基，然後是要立棟梁……”龍時一邊畫，一邊說。

在說了一大堆注意事項後，龍時也完成了地上草圖的設計。

“第一次建這種小屋，冇有人教的話難免出些問題，想來你是遇到了些什麼棘手的事，所以纔沒有繼續下去。我先前和坊間的石匠學了兩手，建房要注意的一些事項我都標註在圖上了。還有什麼忙需要我幫的話，可以隨時找我。”

“好……”驚梳苒點點頭，她開始好奇剛纔龍時在地上都畫了些什麼，於是走近，細細地看了看地上的一張張草圖，這一看，她那張俏臉上頓時泛起一陣微微的紅潤。

雖然龍時口頭上並冇有說他知道這間屋子到底是用來乾嘛的。但這地上的草圖裡，設計了排水、儲水缸，甚至連掛衣物的內飾都已經畫好，便隻差冇有將浴盆畫出來。

她偏過頭去看龍時，他此刻正裝作毫不知情地在一旁擺弄著自己手中的長槍。

驚梳苒知道龍時是不想自己難堪，但這樣拙劣的演技，實在是讓她哭笑不得。她快速回屋，找了副紙筆，將地上的草圖一五一十地畫了下來，隨後小心翼翼地收起。

回過頭去，才發現龍時已經帶著槍又在一片空地中練習了起來。

她在一旁靜靜地想，或許這場比武對於龍時而言真的很重要。她搖搖頭：不是比武，而是讓龍時選擇去比武的那個人真的很重要。

她隻聽說龍時是因為那位漠國公主而去比武，但又猜不出來具體細節。以往她對此並不感興趣，但看著這樣認真的龍時，她終於也開始好奇了起來。

“輸了的話，會怎麼樣？”她突然問道。

龍時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愣在了原地好一會。

他冇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我不想輸。”

見到龍時的反應，驚梳苒也多半明白了落敗的後果。

她提起手中的劍，輕輕走上去，擊打了兩下龍時的槍，十分堅定地告訴龍時：“你會贏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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