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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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燕兩國敵對十年,而今終於有要冰雪消融的兆頭了。

一個月以前,齊國派出剛及冠成年的大皇子趙知昱北上,作為齊國使者與燕國和談。

出了齊國國境,便到了迷迭森林。此處素以濃霧著稱,稍有不慎則會迷路。一進到林內,霧明顯濃了許多,雖是正午,卻十分陰沉。

趙知昱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他二十出頭,身穿一襲月白錦袍,本該是個溫潤如玉的貴公子模樣,偏偏生了雙含情的桃花眼,沾染了一絲蠱惑意味。

落後半步於他的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那是闌夜,他的義弟,也是他最得力的下屬之一。

少年的麵容還有些稚氣未脫,眉眼間卻帶著幾分厭世與冷漠。他穿著一身鴉青窄袖勁裝,腰間彆了一個玄色錦囊,墨發則用一根紅色發繩高高束起。

一行人不知在森林裡走了多久,眼看日薄西山,他們卻還冇出這片林子。

忽而遠處傳來幾聲悶雷聲,似是風雨欲來。各種鳥叫聲此起彼伏,給本就壓抑的林子更添了幾分詭異。

“咻——”忽的鳥兒驚起四散,一支飛箭破空而來,直衝趙知昱而去。

“義兄小心!”

闌夜拔出劍,眼疾手快地打掉了那支箭。一時間所有護衛拿起武器,呈戒備之態。

眼見一擊不成,埋伏在兩旁的人全部湧出,似是山匪攔路搶劫。

但山匪如何能與訓練有素的士兵相比?不過多久,這群賊寇便顯出頹勢。

眼看勝負已定,眾人都暗自鬆了口氣。卻不料又一支冷箭直奔趙知昱而來,他一時不察避之不及,就被箭矢劃破了左袖,白衣上沁出一道血痕來。

“哥——”見到趙知昱受傷,闌夜著急地上前檢視他的傷勢。

“這惡賊,竟敢使毒!”

闌夜從腰間的錦囊中掏出一枚解毒丸,遞給了趙知昱。他年紀輕輕就成了趙知昱的左膀右臂之一,靠得並非絕頂的武功,而是在毒術方麵非凡的天賦。

看著隨行的醫官給趙知昱的手臂包紮,闌夜憤恨道:“哥你等著,我這就去把這傷了你的惡賊綁來!”說罷他起身便往剛纔箭矢來的方向追去。

“阿夜!”

趙知昱見攔之不及,又看隊伍中還有幾人受了傷需要處理,隻好下令讓隊伍原地休整,等闌夜歸來。

闌夜一路沿著那賊人匆忙逃離時留下的痕跡追尋,奈何林內迷霧實在太重,加之地形崎嶇複雜,冇走一會兒,他便丟了此人蹤跡。

進退兩難之際,不知怎的,他隻覺意識逐漸模糊,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闌夜冇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昏迷之時,有一人正在向他靠近。那人手裡拿著根長樹枝,不停地用它點著地,幾乎是走幾步就停一會兒,走得極為緩慢。

他走到闌夜那兒時停了下來,頓了幾秒,然後對著闌夜的身體突然一戳。

闌夜幾乎是在被戳的那一瞬間就醒了。他雖然昏迷,但幼年那段地獄般的訓練經曆使他的身體極為警覺。他猛然睜眼,那雙眼在黑夜中露出如野狼般陰沉的凶光。

他握住那樹枝,將那人猝不及防地一拉,那人便順著慣性麵朝地撲倒在地上。

“唔……”那人發出一聲痛呼。那聲音比男聲要細,卻又比女聲要粗,乾澀沙啞,聽上去就像是個老太監。

闌夜坐起身來,那人也掙紮著爬起。

此時夜已深,濃霧又將月光遮蔽,唯有闌夜劍柄上繫著的那玄石劍穗發出點點幽光。藉著這暗光,他才得以看清那人。

卻見他從頭到腳都是汙垢,像個活泥人似的,剛纔離得近還能聞到一股酸臭味兒。他整個人很瘦小,穿的衣服寬大而不合身。準確說來,那也叫不上什麼衣服,隻是不知從哪東拚西湊來蔽體的布料罷了。

這是哪兒來的野人?方纔還以為是那賊人自己送上門來了。闌夜嫌棄的瞟了他一眼,那人卻像是摔傻了一般,坐在地上冇了反應。

闌夜推了他一把,問道:“你是誰?”

“你……你……我……”他極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眼睛卻不正視闌夜,像是在跟空氣說話。

闌夜覺得奇怪,用手在他麵前揮了兩下,奇道:“盲人?”

盲人也敢孤身一人進這迷霧森林,怕不是嫌命太長了些。莫非他還真是個野人,就住這森林裡?

確認他真的隻是意外路過,闌夜不願再多做糾纏,起身便要離開。

“走!走!”感覺到闌夜起身要走,那人卻突然扯住他的衣角。

“你放手!”闌夜掰開他的手,他又再次抓住,說什麼也不肯放開。明明什麼都看不見,這會兒他卻像是突然複明瞭般,那是一抓一個準。

闌夜被他扯得不耐煩了,用力將他往後一推,他重心不穩跌坐在了地上。趁著他愣神的功夫,闌夜趕緊運起輕功往前走。見他終於冇有跟上,闌夜這才鬆了口氣。

再看周圍,仍然是無窮無儘的樹。今夜是望日,本該是月最圓時,但有重重迷霧遮擋月光,使得歸路難覓。

不覺子時已過,森林中傳來一聲鳥鳴。

“路……”

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一隻手輕輕搭在了他的左肩。這次闌夜著實被嚇了一跳,右手一抓,把那人狠狠的甩到了地上。

闌夜隻覺不可思議,他的輕功雖算不上頂尖,卻也非常人可比,但這野人竟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旁。

他拔出長劍,抵在那人的脖頸處,冷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好像完全不怕他,還用手摸了摸劍。他抬起頭,這次竟直直的盯著闌夜。此時他的眼神不似剛纔那般空洞,而是澄澈透亮,與他那肮臟的外表極為違和。

他對著闌夜歪了歪頭,咧嘴一笑:“路,我,帶,你!”

“你要帶我離開這裡?”闌夜狐疑地看著他。

他繼續笑著,用力的點了點頭。

闌夜眼底劃過一絲暗光。這人雖然來路不明,但確實冇有惡意,此時也冇有更好的方法了,姑且信他一回。於是將劍收了,改而用手鉗製住他的手腕,說道:“走吧,你最好彆耍什麼花樣!”

那人興奮地點頭,拉著他就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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