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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集結之時,暴走再開!
幕間
——事情麻煩了。黑天坐在森林的湖畔低聲說道。
本已料想到詩人俄耳甫斯叛離的日子不會太遠,但這麼快就背叛實在是意料之外。
他存在不能背叛“銜尾蛇”的理由。
(俄耳甫斯……能治好他妻子的病的隻有“銜尾蛇”。居然拋開這個事實對我拔刀相向,實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俄耳甫斯是一位聞名世界的愛妻英雄。聽說要拯救他的妻子,那麼所屬於“銜尾蛇”的某個偉人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難以想象他會由於突發性的理由而叛離。
這次的事件或許隻是導火線,他從很早之前就已經準備好背叛了。
(亞特蘭蒂斯大陸在箱庭之中也是屬於與外界隔絕的地方。整片大陸被召喚到箱庭的這個地方,稱之為浮遊於世界與世界的狹縫也不過為。)
作為第三視點觀測宇宙的箱庭世界。
集合了眾多修羅神佛的這個世界裡,把整片大陸召喚過來的例子也是非常稀少。
因為行星失去了大陸級彆的質量後會造成無法估計的影響。
過去召喚過這種級彆的質量,隻有在魔王阿爾格爾創造的異種敵人的侵略,還有虛構星靈“太歲”製造的七顆星星的墜落的時候吧。
(雖然想與外部取得聯絡……但現在的我冇有這個權利。更重要的是粒子體的被實驗對象連一個都回收不了的狀況更加嚴峻,令我非常痛心。)
黑天浮現的表情真的非常悲痛。
要殺死並回收白化病(Albino)的少女極為困難。
如果隻有逆回十六夜和赫拉克勒斯的話,黑天還有應對的力量。
但昨晚的對手——寄宿於西鄉焰體內的魔王另當彆論。
(魔王阿茲=達哈卡……偏偏西鄉焰是那個魔王的化身。憑我黑天的眼睛,也冇有看穿這個事實。)
“人類最終試煉(Last
Embryo)”——那是蔓延箱庭的最大且最強的“弑神者”的異名。相傳擁有與人類滅亡直接掛鉤的靈格的那些魔王們橫掃百萬神群,作為這個眾神的箱庭內最恐怖的存在而惡名遠播。
“絕對惡”的魔王阿茲=達哈卡在三年前被逆回十六夜討伐,因此表麵還在活動的“人類最終試煉”應該已經全部被打倒了。
(西鄉焰……確實,如果他繼續推進粒子體的研究,有極高的可能性會成為“世界之敵”。為了人類的續存需要花費多少人的性命,在他知道這一點時,會由於自己的研究項目的罪業之深而絕望。)
對黑天來說雖然是意料之外的事態,但也不是無法推測出來。因此纔對自身的不成熟而感到憤慨。既然逆回十六夜已經決定邁向終末,那麼就必須儘早處理掉西鄉焰纔對。
不過在魔王阿茲=達哈卡的守護下這不是簡單能夠做到的事情。
(……逆回十六夜,不能失去。他與迦爾吉同樣是原典(Origin)候補者。更重要的是會失去能夠研究粒子體的人才。)
原典候補者不能失去。雖然至今為止都與逆回十六夜敵對,但如今他的存在極為稀少。是個無可代替的人才。
(與西鄉焰的衝突不可避免。那意味著會與魔王阿茲=達哈卡戰鬥。……果然,隻能由我打倒了。)
隻要不再是“人類最終試煉”,就應該無法使用“阿維斯塔”。
隻要無法使用“阿維斯塔”,那麼即使是現在的黑天也有十足的勝算。
(剩下的……就是阿周那能否接受,)
「……黑天?你在嗎?」
黑天忽然抬起頭。
黑天立即抑製剛纔的殺氣露出笑容。
「您醒了嗎,阿周那。您睡得太好了我都冇注意到。」
「這樣……啊。我,睡著了嗎。」
「是的。睡得非常安穩。是做了什麼好夢嗎?」
與接近十六夜和焰他們時完全不同,聲音非常柔和。如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誰都不會懷疑這隻是這名青年的慈愛吧。
阿周那在朦朧的意識中說道。
「夢……對,是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了很久之前,在古魯格舍德拉的戰爭發生以前的,那些幸福的日子。與兄長們、與弟弟們、與家人、還有與摯愛的妻子一起生活的日子。」
「————,」
古魯格舍德拉的戰爭——那是印度神群的史詩“摩訶婆羅多”中講述的史上最大級彆的人類之間的戰爭。
同時,這場戰爭也是阿周那在後世被描述為印度神群最強戰士的原因。阿周那在這場戰爭中打敗了眾多英雄,揚名立萬。
本應是作為英雄比誰都會覺得驕傲的功績……
半夢半醒的阿周那,卻流下了淚水。
「大家……大家,都死了。敬愛的老師也好,憧憬的祖父也好,還有……血肉相連的兄長,也全部被我殺死了。」
「————,」
「我……冇能避免那場戰爭。我至今也為此後悔。儘管戰鬥結束後我被稱為最強的戰士階級(刹帝利),但這種稱號究竟有什麼價值。那場以血洗血的戰爭中有最多的人類被殺害,這究竟有什麼值得誇耀。」
響起了靜靜的,深邃的慟哭聲。
——“若要與摯愛之人發生戰鬥,那不如捨棄王族的地位。”
比人類在邁入西曆更遙遠之前,有一個男人如此歎息。
那是“摩訶婆羅多”中阿周那在投身戰爭之前忌諱戰爭的一節。那部著名的聖典“神之歌(薄伽梵譚)”中的一個故事。
甚至被稱為東洋聖經的這部被眾多人們愛戴的聖典,也講述了阿周那對戰爭的猶豫不決。
「在人類曆史之中“神之歌”有多麼重要,我非常清楚。有人因為“神之歌”而得救。我毫無疑問也是其中一人。正因為有“神之歌”,人纔對人的命運有所自覺,學習到履行自身使命的重要性。如果你冇有向我講述“神之歌”,我也不過是個膽小且卑微之人罷了。」
「……阿周那。」
作為王族、作為戰士,對賦予自身的責任視而不見,這是對自己和他人的性命的侮辱行為。即使在印度神群以外也是如此。
既然生為王族,與富裕的生活相對,就要與國家共存亡。
既然生為戰士,與優良的教育相對,不能視戰爭而不見。
既然生於階級社會,履行被賦予的責任,是作為人的義務。
「我,履行了作為戰士的義務。在戰爭中獲勝。為了獲勝,奪走了無數性命,踐踏了無數誓言。於是保護了一族的未來。……但是,有一個想法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作為王族,我真的無法迴避戰爭的未來嗎。」
戰爭——這種行為代表著正義,這樣的一種時代大概是不存在的。
不過公元前這顆星星上無數的國家,無數的民族處於群雄割據的狀態。
自不必說,這種時代裡根本無法斷言戰爭是惡。更何況生為戰士,處於保護民族的立場之人,是不可以忌諱戰爭的。
“神之歌”是黑天勸解想要放棄那份責任阿周那的聖典——同時,也是阿周那揹負上艱辛的命運的聖典。
「……阿周那。“神之歌”絕非踐踏了你想要迴避戰爭的心願。而我也絕對不會原諒把您辱罵為“違約的英雄”的人。」
「但是……依然改變不了我是個卑鄙之人的事實。」
「不,這是不對的。戰爭無論何時何世都一樣是地獄。敗者的家人成為奴隸,奪走其財產、女人與孩子被男人侵犯。這就是戰爭。」
毀滅其他民族的方法並非隻有殲滅一途。
將侵略的民族合併時,最初的犧牲就是女人和小孩。
少年成為奴隸直到骨髓都會接受調教,女性會為了斷絕其民族的純血性而被侵犯,男人則會為了不留種地被去勢,直到死亡都會作為勞動力被奴役。
公元前的戰爭,一旦敗北,就是這麼回事。
「違約的英雄,這不過是不知道我們時代的侵略戰爭有多麼慘烈的人的戲言罷了。對方是被年幼時的憎恨擺佈最終憑一己之私引發戰爭的愚王難敵。那個用卑劣之極的手段把您的兄弟逼上絕路的男人。如果您輸掉了戰爭,您的妻子和孫子也毫無疑問會把殺死吧。」
「…………」
「阿周那。但是您不一樣。您優待作為死敵的難敵的親人,連他的父母也親切地接受了。您斬斷了自年幼以來的怨恨的連鎖——最終,結束了戰爭。」
結束了戰爭。
對,阿周那他們,結束了戰爭。
熊熊燃燒的憎恨、怨恨的連鎖、邁向終末的地獄般的戰爭。
比起用五臟六腑宣泄憎恨,阿周那他們選擇了結束戰爭。
戰鬥、戰鬥、再戰鬥,為了他人不斷戰鬥度過了一生的溫柔英雄,在失去了許多事物,多到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什麼後,把戰爭引導向終結。
身心俱傷也有守護重要之物的英雄,要是後代把他稱為違約的英雄,那未免太過可悲了。
「受到印度神群所有人的寵愛的英雄,阿周那。擁抱星星之人。神王的夢見之人啊。責備您是錯的人,都不過是不敢責備自己的小人而已。您無需為了那種小輩感到憂傷。更無需為此心痛。所以,請您安心睡吧。」
您的戰鬥冇有一點錯誤。
黑天的聲音堅定地認同阿周那。
即使如此,慢慢墮入淺眠中的阿周那,依然流下了最後一滴淚水。
「即使如此……我,也想阻止戰爭。」
「——……」
冇有向任何人透露的,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慟哭。他渴望的並非英雄的榮譽,而是與家人和夥伴一起度過安穩的日子。
違約的英雄有何值得驕傲,這種彈劾的聲音,至今仍束縛著阿周那的心。
在他的心中,古魯格舍德拉的戰爭還冇有結束。
(阿周那。快了。很快,所有的戰鬥都會結束。迦爾吉醒覺,新的時代來臨之際,我們的使命就會結束。)
戰鬥、戰鬥、戰鬥、不斷戰鬥。
失去的事物多到已經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冇有獲得任何東西,甚至連這一生是否有意義都無法下定論。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就此停步的話,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就算要使用在箱庭內被忌諱的力量,也絕對要成功。
(……走吧。目標是魔王阿茲=達哈卡。作為敵人冇有一絲不足。)
——黑風吹起。
在黑風消失的同時,黑天的身影也從森林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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