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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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火上一次張目對日,距今已有百年之久了。這世上任何還活著的生命都是如此。

百年前的那天,妹妹偶感風寒,夜火在廚房裡煎藥;原本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晌午,冇想到異變卻在此刻陡然來臨了:他先是聽見窗外雞舍裡一陣驚恐的啼鳴,而後,街上也傳來聲聲的尖叫和慘嚎,像爆竹一樣炸響。

夜火驚疑不定,打開窗子窺探,隻見外邊有個矮胖的男人正跑在豔陽四射的街道上,腳步跌跌撞撞,表情極度痛苦,渾身彷彿被燒著了似的冒出縷縷青煙;他衝向夜火家的院牆,掙紮著四肢並用,拚命想翻過籬笆好躲進牆後那一小片樹蔭裡,然而他的身體竟很快就像烤焦了一樣整個變黑了,全身炭化,被風一吹就碎成了粉末,隻留下一套衣物散落在地上,駭人極了……

這一天,無數的人、妖和牲畜化為炭灰被風吹散,而這災難的凶手竟是天上的太陽!它前一刻還和煦萬分,現在卻曬死每一個暴露在陽光下的生物,若不是夜火和妹妹碰巧留在家中,恐怕也會屍骨無存。

這場有史記載以來最為慘烈的天災被稱為“日殺之變”,世間僅有不到三成生物倖免於難,太陽突發異變的原因至今不明。

後來,倖存的人與妖便躲進了地下,過起晝夜顛倒的生活,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百年來再不曾見過一次日光……

陽花城是一座在日殺之變後於地底修建起來的巨大城池,頂部由厚厚的石磚壘成,開有許多小天窗用來通風換氣。在城中,通過那些天窗能看到一片片方形的小星空,此刻天色青裡微微泛白,預示著致命的日出即將來臨。

在一個靠近城門的天窗下方,有一座十五層台階高的平台,夜火亭亭立於其上,凝視著城門,那美麗驚人的容貌引得行人頻頻駐足。

夜火著一身黑底彩花、布料光潔的東洋女式和服,肩頸從領口露出,在黑衣的映襯下宛如霜雪;其上是一張清麗動人的臉,妝容略顯豔俗,卻自有一派冰清玉潔的神氣;頭頂的烏髮挽成了蝴蝶形的橫兵庫髮髻,密密麻麻插滿了髮簪,遠超這髮式通常所需的數量,顯得十分滑稽,幸虧夜火天然一派淡漠疏離、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色才撐住了氣場,否則定要被人挖苦嘲笑;在那水墨畫兒似的烏黑髮亮的鬢角旁,貼著頭側還掛了一張狐狸半臉麵具,紅底金紋,眉心點火。

一名護城衛轉動機關,讓通風天窗上的石板緩緩閉合。陽花城的大門也即將封閉,最後幾個行人被衛士催促著小跑進城。夜火瞧見了正等的人,快步走下平台,腳步輕得仿若柳絮。

這是個新客,年紀很輕,有些緊張地掃了夜火一眼,又馬上移開目光,臉色微微泛紅。夜火向他確認道:“可是張公子?”

對方點了下頭。

夜火伸出手,張公子立刻會意,遞來一張金額不菲的銀票。

夜火輕聲道:“請隨我來。”

兩人穿梭於大街小巷,很快到了花街一帶。

陽花城城主注重治安管理,賦稅輕薄,將陽花城治理得非常繁榮。他在城頂擁有一片高產的向陽花田,產的瓜子個大仁滿銷路甚好,所獲收益幾乎全用在了興修城池上,因此把這裡建成了堪稱是當今天下最為富庶的地下城。

花街一帶將陽花城的富裕體現的淋漓儘致:繁華的樓宇鱗次櫛比,玩樂的遊人摩肩接踵,到處都燈火通明、萬紫千紅、**橫流,萬種風情儘在不言中。

夜火引張公子到了一座掛著“森野屋”牌匾的小樓下,進門前,提醒他道:“還請公子見諒,進去後可能會有點擠,請您儘量貼著牆走。”

張公子撓了撓後腦勺,現在尚且對這番提醒摸不著頭腦,但夜火知道他很快就會明白的。

夜火輕輕拉開店門,兩人進到了室內。

這是一家東洋人開的特色店,一應裝潢具是東洋風格,店內女工皆做和風打扮,舞台上的藝伎正在演奏原汁原味的倭族小調。夜火不是這裡的藝伎,但卻比她們所有人加起來還更能吸引顧客,因此店主便跟夜火做了個交易,隻要夜火在森野屋定期登台獻藝幫他招攬客官,就可免費使用店裡的房間。

一見夜火進來,滿屋邊喝酒邊嘮嗑的男人們立刻都看了過來,興奮得兩眼冒光。

“花魁你來啦!上去彈一曲唄!台上這幾塊俗貨根本就不夠看!”

有人喊了一嗓子,激起連連附和。但夜火隻是一邊賠笑一邊快步走向了樓梯,饒是腳步飛快,等快到樓梯口時,滿屋的人還是都圍了上來。

夜火略略行了一禮:“今日已約了張公子,實在抱歉,不能給大家儘興了。”隨後便在失望的牢騷聲中靈巧地鑽過了人群,活像抹了油的泥鰍似的,眨眼間便輕快地躥上了樓梯;而張公子在後麵卻被人群給絆住了,擠得十分艱難,滿頭大汗才終於登上二樓,不禁懷疑自己被那些妒火中燒的男人們刻意針對了。

夜火掃了他一眼,拉開一間雅室的紙拉門,淡淡道:“公子,請進吧。”

張公子點了下頭,將淩亂的衣領捋整齊。

這間雅室中鋪著柔軟的方形榻榻米,收拾得井井有條,空氣裡有一股鮮花和脂粉混合的香氣。

趁張公子被屏風上精緻的刺繡吸引了注意,夜火關上門,悄悄伸出一隻手,指尖在他後頸處輕輕一點,飛快地注入了一股鮮紅的妖氣。

瞬息間,張公子眨了眨眼,似乎冇發覺有什麼不對,但很快,他的動作就開始變得詭異起來:先是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眼含柔情,笑語呢喃,然後又伸出胳膊做了個摟肩的動作,躺倒在榻榻米上,嬌羞地除去衣物,似是身旁有另一個看不見的美人,讓他完全無視了夜火的存在。

——這是夜火最擅長的妖術,狐妖一族兩門絕技之一的幻術,能通過妖力操控五感,在中招者的腦內投射幻象。多年來,夜火憑藉這一手無數次在客人腦中製造出自己與他們**的逼真春色,從而輕鬆賺得盆滿缽盈。

張公子麵色潮紅,兩手翻飛,不斷髮出粗重的喘息,急不可耐地與空氣中那個並不存在的夜火行起了齷齪之事。夜火白眼一翻,不去看他,徑自坐到桌邊給自己斟了盞茶。

這時,身下一股劇烈的疼痛突然襲來,但夜火忍痛能力很強,麵不改色,隻輕輕按了按抽筋的小腿。這症狀是由一種叫做“乏日症”的病而引起的。這病在日殺之變以後就變成了絕症,百年間奪走了無數生命。

所謂乏日症,其病的病因正如其名,是由於長期缺乏日照而導致的骨骼衰弱,因此也稱軟骨病。患者最初隻是偶爾腿腳抽筋,然後會發展成劇烈的骨痛和高燒,最終骨頭變脆,極易骨折且難以恢複,讓人在痛苦中死去,雖有藥可緩解病情,卻也隻是拖延時間。

夜火確診乏日症已有數月了,剛開始還冇有罹患絕症的實感,可時不時的抽筋刺痛卻總在提醒著這一點。不過真正讓夜火焦慮的還不是命不久矣,而是如果自己死了,妹妹就會無依無靠,那可絕對不行!每每想到此處,夜火總忍不住焦躁地歎氣。

半個時辰後,張公子快活完畢已經睡熟了,夜火起身準備回家,袖口中剛纔收下的銀票卻不慎滑出。夜火撿起來一瞧,突然發覺有點不對,湊近燭火再仔細一看,上麵的金額竟有被塗改的痕跡!擦掉造假的墨汁後,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個令人嫌棄的小額數字。

夜火怒目圓睜,憤憤地罵道:“晦氣!”心中為自己的眼瞎懊惱不已,接著一把揪起張公子,翻遍他渾身上下卻再搜不出一文錢,最後隻得在他頭上輪了一拳泄憤。

氣頭過後,夜火心想自是不能再容這騙子睡在雅間裡白嫖的,於是左手從壁櫥中掏出一件帶兜帽的黑鬥篷,右手提起睡上加昏的張公子拖出森野屋,在街上尋了個一看就很適合醉漢臥倒的肮臟角落,便果斷將他丟在那裡,隨後穿上鬥篷,如暗影一般掩人耳目地離開了花街。

此刻未時將近,城外的太陽正高懸於空中,城內卻幾乎一片漆黑。在大地的保護下,人們遠離致命的陽光,正安然入睡,街上已看不見幾家亮燈。

夜火一路健步如飛而又悄無聲息,輕手輕腳地邁進了自家的小院。院子裡幾株種在花盆裡的月季有點聳拉,需要搬出去曬曬太陽了。

進屋後,夜火脫掉鬥篷,擔心點燈吵醒妹妹,便摸黑在臉盆裡洗了把臉,但裡間的門縫中還是驟地亮起了一點燭光。

妹妹打開房門,端著燭台,輕喚道:“哥哥?”

夜火應道:“是我。吵醒你了?”他的聲音變成了低沉乾淨的男子嗓音。

燭光照亮夜火的身影,原本美麗的東洋女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相貌清俊的男子,洗去脂粉的臉頰乾淨而白皙,對著妹妹露出了一個十分溫柔的微笑,瞳眸淺褐,五官與女相時截然不同,身材也高了許多,肩膀卻依舊纖細,宛如少年。

——這是狐妖一族兩門絕技的另一門,變化術。夜火修的不如幻術好,不過用來釣那些有錢的老爺和公子哥兒已經足夠了。

妹妹笑道:“冇有,我是餓醒的。”

夜火道:“點心還有嗎?先吃些,我馬上煮個蛋湯。”

妹妹忙道:“不用不用,我找點剩的吃就行,哥哥你累了一天了……”但夜火一邊道:“吃涼的對身子不好”,一邊已經開始麻利地打起雞蛋來了,她隻好在餐桌旁坐下,一雙毛茸茸的紅色腳尖從長裙底端露出。

妹妹名叫夜嵐,比夜火小三歲,容貌姣好,笑起來有甜甜的梨窩,但身材瘦小,體弱多病。由於幼年時作為妖氣源的尾巴重傷,導致妖力受損,她的身體不能完整化形,腰部以下都是狐狸的樣子。

夜嵐問道:“哥哥你今天生意怎麼樣?”

夜火歎氣:“倒黴,遇上個騙子,拎起來抖摟也晃不出幾個響兒,隻給了這麼點兒。”他說著把那張銀票丟上餐桌。

夜嵐拿起來瞧了瞧,笑道:“我今天比哥哥賺得多哦。”

夜火挑了挑眉:“哦?龜爺爺給你發賞了?”

夜嵐搖頭:“他那麼摳門,怎麼可能呢?是有個大小姐一口氣買了十幾瓶沐浴粉。”

——龜爺爺是陽花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醫師,雖有些吝嗇,但醫術高明。夜火搬來陽花城後就一直帶妹妹去他那裡開藥調養身子,兩家漸漸成了忘年交。夜嵐在龜爺爺那裡做學徒許多年了,自配了些保健美容的沐浴藥粉來賣,口碑一直不錯。

煮好的蛋花湯香味四溢,熱氣騰騰。夜火把湯碗小心地浸在涼水裡,讓它儘快降到能入口的溫度。他瞄了一眼正吃點心的妹妹,心裡又思索起乏日症的事。

正常來講,如果妹妹能找位如意郎君,以後就有了依靠,那自然是最好,但由於過去的慘痛經曆,這對她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想到龜爺爺也算是個可靠的長輩,夜火故作隨意地道:“小嵐……你跟著龜爺爺學醫開心嗎?”

夜嵐點頭:“嗯,龜爺爺待我很好。”

夜火道:“那,你以後願不願意跟著龜爺爺一起生活?就像爺爺和孫女那樣?”

夜嵐有點疑惑:“為何?我還是更願意跟哥哥你在一起啊。”

夜火注意不讓語氣顯得太認真,儘量輕快地道:“萬一,隻是說萬一啊,哥哥出了什麼事,你總要有個備用的容身之所吧?”

夜嵐一怔。

這問題還是太過突兀了,但夜火不得不問。

片刻後,夜嵐又恢複笑顏,柔聲道:“若是哥哥有事,我定是無論如何都要救你的,即便冇有辦法,也要找出辦法。”

她的眼神十分澄澈,像一束光刺進夜火心裡,既溫暖,卻又帶來些許酸澀的疼痛。

夜火把湯碗端上桌,勉強一笑,輕撫妹妹的肩膀,道:“這樣啊,那我也得努力平安無事才行呢。湯不燙了,快喝吧。”

……

未時將儘,萬籟俱寂。

夜火兩眼大睜,僵硬地躺在床上,估摸著妹妹應該睡熟了,便“唰”地一下翻身而起,躡手躡腳溜出了家門。

他已換上一身乾淨樸素的男裝,頭髮利索地束在腦後,隻餘幾縷鬢髮垂在臉側。陽花城的街道上冇有一絲風。

對於乏日症患者來說,唯一痊癒的希望隻有多曬太陽,而讓那致命的陽光重新恢複正常的唯一希望,就隻有誇父組織。

這是一個由陽花城城主之妹一手建立起來、致力於調查太陽異變真相的組織。但由於城主和他妹妹之間素有不合,誇父組織在陽花城被禁止活動,加入誇父即是犯法,麵臨著被捕入獄的危險。

龜爺爺是誇父的線人之一,夜火一週前從他那裡聽說了誇父將在今晚舉行一次暗中招新,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前去,但見了妹妹的態度,他已下定決心。父母去世後就隻有他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了,隻要有任何希望,哪怕再渺小、風險再大,他也絕不能放棄。

夜火到了陽花城的糧倉。這裡距城主宅邸不遠,大概是想鑽燈下黑的空子,誇父這次才選擇在這兒進行招新。由於成員中有許多身患乏日症的病人,未及查明真相便含恨離世,因此誇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行暗中招新來補缺。

糧倉四麵都有小門,夜火四下眺望,確認附近無人,便貼近門縫,小聲地念出暗號:“誇父查日。”

隻聽“哢”的一聲輕響,門自動打開了一條小縫,夜火閃身鑽了進去。

門內有一小段向下的台階,糧倉比從外部看起來要更深一些,各類糧食穀物分堆存放,最高的兩堆宛如小山,是大米和瓜子。

在穀物堆之間排著兩條蜿蜒的長隊,所有人都屏氣斂息,貼著耳朵小聲交談。隊伍儘頭是兩點微弱的燭光,正處在兩座“小山”之間,光線被儘數遮擋,糧倉外無從發現。夜火擇一條短些的隊伍站在了末尾,靜靜等待。

來參加招新的人如此多是有原因的。日殺之變以後,陸地上的飛禽走獸尚能躲進地下生存,而水中的魚蝦卻無處可藏,幾乎絕跡,隻在極少數流經地底的地下河湖中還能見到。就這樣,水產價格驟增,甚至超過了黃金,而緩解乏日症的藥物“硬骨散”,其主料正是蝦殼,因此價格不菲。

加入誇父組織有個大大的益處,就是能得到組織每月免費提供的硬骨散。除了患病需要用藥的人,不少冇得病但缺錢的人打著倒賣藥物的主意,也會來爭取加入,夜火雖已料到人不會少,但這隊伍前進的速度還是慢得超乎了他的想象,排了一會兒後,他注意到旁邊另一條隊伍比自己這條進度快了許多。

怎麼回事?夜火探頭往前看,但光線太弱,又有糧食堆阻擋視線,他隻瞧見幾個後腦勺。若不是已經排了挺久,身後又站了不少人,他就挪到另一邊去了。

時間不斷流淌,黑暗寂靜的糧倉令人昏昏欲睡,夜火感到眼皮越來越沉重,嗬欠打個不停,也不知過了多久,神情恍惚之間才終於排到。

隻見短小的蠟燭邊,一名少女盤腿而坐,手執一卷名冊,頭頂垂下來兩條毛茸茸的白色耳朵,又長又細,好似兩根小辮兒,眼睛像鵝卵石一樣圓溜溜的,微微凸起,瞳色鮮紅,一看就是兔妖。

少女低聲細語,夜火要蹲下才能聽清:“我是誇父組織的月月,今天負責登記資訊,請問您要報名什麼職務?”

夜火也壓低嗓音:“都有什麼?”

月月報菜名似的道:“醫師、雜務、賬房、保鏢、結界維護員和線人。”

夜火道:“我選賬房。”

月月道:“賬房目前不招新。”

夜火又道:“那就雜務。”

月月又道:“雜務目前不招新。”

夜火一挑眉:“線人呢?”

月月繼續道:“也不招新。”

夜火皺起眉頭:“那敢問現在有什麼是招新的?”

月月眨巴著大眼睛,無辜地撓了撓鼻子:“隻有保鏢。”

……那你為何不早說?為何還問?

夜火終於明白為什麼這條隊伍如此之慢了!

他勉強壓下滿心的不耐煩,配合月月記好了姓名、種族和年齡等資訊,看著她拿出筆來笨拙地寫在了名冊上,似乎僅僅完成這點工作都需要拚命絞儘那不存在的腦汁似的。然後月月慎重地點了點頭,告訴夜火保鏢招新明天需要在城外進行比武選拔,要他記好時間和地點。正當夜火以為終於完事,拍拍蹲麻的腿準備起身時,她卻又驚呼一聲:“哎呀!等等!我填錯表了!你先不要走!”

……

一股無力感襲來,夜火頹喪地想,這樣下去等天亮了都搞不完,遂鬱悶地扶額道:“我怕是吃不上早飯了。”

月月邊填新表邊道:“那你好慘,哈哈。”

……

夜火的額角上立刻冒出了兩條跳動的小青筋,正欲發作,忽聽“砰”的一聲,糧倉的小門被人大力撞開了,來者驚恐地狂吼:“護城衛!護城衛來了!上百人!”

——違法招新被髮現了!

頃刻間,尖叫聲撕裂了靜寂,人人驚慌失措,混亂奔走,將糧食穀物踢得七零八落。蠟燭被米山埋住熄滅,綠豆紅豆在地上亂滾,月月剛起身就一腳踩上,仰麵摔倒,夜火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後腦勺。

衝出糧倉的人全被堵了個正著,護城衛舉著火把團團包圍,糧倉的四扇小門外都是熊熊一片火光。月月也想往外衝,夜火急忙阻攔,拎著她的領子躲到小門下邊台階的陰影處,背靠糧倉牆壁,悄聲道:“先藏著!”

倉內倉外一片兵荒馬亂,等人被抓的差不多了,才逐漸安靜下來。許多人大聲辯解自己還未加入誇父,哀求衛士放過自己,但護城衛還是給他們全部帶上了手銬,留下一半衛士看守,另一半進入糧倉,排查漏網之魚。

夜火一直躲在死角裡,捂住月月的嘴不讓她出聲,等待逃跑時機。衛士們步下台階,尚未發現背後的兩人,夜火趁機猛地把月月舉到台階頂端,自己也單手一撐騰躍而上,衝出小門迅速朝街上奔逃。

隻聽身後有衛士大吼:“快抓住他們!”夜火頭也不回,兩條腿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卻聽到耳畔響起細微的嗖嗖聲,似有重物飛來,趕緊側身一躲,跳到了一棟木屋下。

一條流星錘直飛過去,夜火回頭一看,月月已被另一條流星錘纏住了,一群衛士烏壓壓撲過來,眼看要把她捉住。

十萬火急當頭,忽聽“噠噠”兩聲,有人落在了夜火頭頂上方的屋簷上,一股雄渾強勁的妖力橫空襲來,擊中眾護城衛,震得他們人仰馬翻,地麵也跟著微微震顫。

夜火心中暗道“好強!是誰?”

月月已掙開束縛,看清屋簷上的人,頓時欣喜若狂,高喊道:“北墨大人!”

兩道身影從屋頂躍出,衣襬獵獵,蜻蜓點水般落到被捕眾人的兩側,一人用刀,另一人徒手,衝手銬使出了兩道熒藍色的冰法,妖氣森寒刺骨。鐵質手銬立刻紛紛結起白霜,從外到裡凍了個結實。

有人憤怒地咆哮:“白狼!你這死小子!手都被你凍住啦!”

用刀之人發出男子的低沉嗓音,不滿道:“事兒!我又不是少主!”

另一人應該也是男子,雖看不清容貌,但肩背寬闊挺拔,目測身量比夜火還要高出一寸多。他伸出右手,堪稱是優雅地打了個響指,聲音響亮而尖銳,在空曠的街道上激起了寥寥幾聲迴音。隨著“哢哢哢”一陣脆響,鐵質手銬紛紛碎裂,眾人擺脫了束縛,立刻魚貫逃竄,護城衛根本來不及反應。

夜火趁亂混在人群裡逃掉了,趕在妹妹起床前悄悄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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