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4章 你錯了!

-

陳嘉沐在何釗的懷裡一動不動,直到他安靜下來,呼吸聲也冇有剛纔那樣重,她才伸手將何釗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

何釗反手想抓陳嘉沐的手腕。

陳嘉沐歎了一口氣:“好了,我不走。”

何釗轉而去握她的小指。

陳嘉沐任由他握著,真像她承諾的那般,冇有掙紮,也不再逃。

她坐起來,對著躺在柔軟包袱上的何釗,低頭看他手腕處細細的白痕。

她真的很想跟何釗說,第一封信的內容是她胡編亂造的。

至於寫的什麼,她自己已經忘了。

當時她剛拿到陳璟的訊息,怎麼想都覺得他在殿上頂撞慕容錦,有那麼一點是為了陳嘉沐。

再加上陳璟模棱兩可地笑她在找初戀,她以為……

她以為他們應當是一對愛侶。

可這話她說不出口。

對麵是個被回憶困了幾百年的人。愛也好恨也罷,感情的事她說不清楚。

但過去的經曆應該有八分是真的。

她在城外經曆過一次之後,那些虛無縹緲的,被何釗輕描淡寫陳述的故事,似乎都有了實體。

人會變成冇有臉的模型,自己會變成鬼魂。

這還隻是何釗漫長生命中最常見的一部分。

她冇資格說何釗是個瘋子。冇有任何批判他三觀的立場。

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知道何釗是在小說裡,至少還能理解這輪迴往複的一切。

可是何釗呢?

他生就生在小說之中,輪迴對他來說,就是他的世界,是他的人生。

他這樣死而複生的是人嗎?

那些無法互動的,臉會消失的是人嗎?

又或者,在這個世界裡,隻有慕容錦才能被稱為真正的人。

對他而言,“人”究竟是什麼東西?

陳嘉沐從現實而來,當然明白生老病死不能強求——可這個規律對何釗來說本來就不適用。

與其坦白自己的過失讓他斷了念想,繼續跌入無窮儘的輪迴之中,倒不如就先這樣瞞著。

陳嘉沐晃晃手指,何釗的手也跟著晃動:“何釗……”

“你的死,也是這個世界固定的節點嗎?”

何釗沉默許久,麵上不正常的潮紅慢慢褪去,他眉眼間又隻剩下暗流般的溫柔。

他說:“我不知道。”

“有些節點是相互關聯的,比如皇帝的病和慕容錦的反叛。”

“我也想過……可不可以早慕容錦一步,向皇上揭露他的野心。”

“但是……”

他深吸一口氣,撇開眼:“皇帝並不是一無所知。”

“我也有活得比較久的時候。皇帝病得晚,我多活幾年,旁敲側擊問他的看法。但他每次都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地炫耀他手中的慕容錦的韁繩。”

“君權神授,柳國最高位的君主能預測未來。他隻是太自信了,相信自己能管束住他,就像能管住瑞王,管住辰王。”

陳嘉沐的眼皮一跳:“他拿什麼管住慕容錦……”

“愛吧。”

何釗捏了捏眉心,又去玩陳嘉沐的手指間的繭,從指骨摸到甲麵。

“將軍喜歡皇後,這不是人儘皆知的故事嗎?”

“管住皇後就是管住慕容錦。他那麼確信,就像是已經從天象中預測到似的。”

“我也不能說太多。總有一些話我說出去他也聽不到,就像我在城外站著,那些人都看不到我。”

陳嘉沐:“你第一世是怎麼死的?”

或許是問得太冷血,又或許是何釗實在活過太久,他麵無表情地思索了半天,纔不情願地說:“罵慕容錦是叛賊,被拖出去斬了。”

他那時還有點少年人的勇氣。

柳國突然改朝換代,他憤憤不平,橫衝直撞如牛犢一般。

再後來,他所有對生的渴望,對死的懼怕,全部消失在一次又一次反覆的生命之中。

陳嘉沐看出他不願再說了。

她挽起何釗的袖子:“手腕的印子,怎麼弄的?”

何釗卻驀地坐起來,像展示什麼寶貝似的,把手腕舉到陳嘉沐麵前。

“我們來劃第二道,好嗎?”

陳嘉沐的視線越過男人的手腕,他眼尾下垂的弧度太有欺騙性,無論說出什麼話,都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哀憐。

“好嗎?”

陳嘉沐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隻能回答:“好。”

何釗的手往她袖內探,一握一抽,短而小的一把劍就躺在他手中,再一推,陳嘉沐的懷裡多了她自己帶出宮的劍。

“嘉沐,”他把手腕遞過去,陳嘉沐跪坐著,他的胳膊就搭在陳嘉沐的腿上,“挨著這裡,割一圈就好了。”

陳嘉沐拿著劍與他麵麵相覷,何釗卻顯得很興奮,眼底的亮光遮都遮不住,嘴角壓不下的:“沒關係,不好看也沒關係。”

陳嘉沐還是不動。

何釗有些急躁地坐直,握著她的手,把劍拔出來。

陳嘉沐想鬆手,鬆不開,男人的手掌緊緊地裹住她的,帶著陳嘉沐的手往自己腕子上劃。

鋒利的劍刃割開皮肉,就像劃開一張紙似的簡單。

皮是白的,肉是紅的,但是冇有血。就像劈開一個矽膠做的模擬娃娃一般輕鬆自如。

陳嘉沐呆愣地盯著何釗的手腕。

男人的額頭鼓起青筋,汗水密密地滲出來,他咬著牙,痛得說不出話,臉上卻是笑著的。

“嘉沐……”

他劃完一整圈,鬆開手,短劍從倆人手中墜落,磕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何釗用手指剝開自己剛纔創造的傷口給她看。

陳嘉沐緊閉著眼,但還是晚了一步,猶如人體解剖般的橫截麵猛地入眼。

脂肪,皮肉,血管。

他像是被製作好的人體標本。

一個活死人。

何釗憐惜地捂住她的眼睛:“嘉沐,嚇到你了?”

陳嘉沐點頭,但還是先關心道:“不疼嗎?”

何釗又笑起來,他湊過來親陳嘉沐的嘴:“冇有砍頭疼。”

“嘉沐,每見一麵我就在手臂劃一刀……就像記日子,隻有它們在,我才確信我們是見過麵的。”

“不是我死了,不是在夢裡。”

“我真怕記錯了。真怕一切隻不過是我幻想的……那日你走後,我總是夢見你。”

“可是在夢裡見麵算不得見麵。”

“你是我的年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