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房地產

1988年,房地產行業正式進入商業化階段,此後一路高歌。

不低的工資吸引著缺少經濟來源的農村青壯年湧入,農村外出務工人員越來越多,白楊村便是如此。

眼看著今年回村過年的村裡人,一夥兒穿著新衣,抽著香菸,腰包裡鼓鼓囊囊,甚至有人還去了村支書家商討起了修房子。

“聽說趙老二申請了好大一塊宅基地,要蓋三層樓呢。

“乖乖!

這是賺了不老少啊。”

村中情報局裡大媽大嬸嗑著瓜子,津津有味的嘮著誰家賺錢,誰家發財了。

處在邊緣角落的吳桂芳聽的又酸又急,羨慕到犯酸水。

她也想發財,穿新衣,建房子。

昨天看到吳桂琴樂嗬嗬的秀出手腕戴著的銀鐲子,吳桂芳就很不是滋味。

她跟對方是一個村的,說起來還是表姐表妹的關係。

人家都快住大房子了,自己家破破爛爛不說,家裡還有西個娃要養,尤其是大江和西海,兩個男娃子讀書都費錢。

想到這裡吳桂芳就坐不住了,她撈起自家的小木凳往家裡走。

周葫是被疼醒的,頭上的拉扯感,讓她覺得頭皮快要與頭分離,靈魂即將出竅。

她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小賤蹄子,大中午居然敢躲著睡覺,冇看見彆人家都在獻豬腦殼咯,趕緊給我起來!”

吳桂芳拉著一張臉,黑黃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她常年乾農活,粗糙的手滿是力氣,彎曲變形的手指此時揪著三女兒的頭髮,扯的身下的乾瘦縮小的女孩額頭緊繃。

她似乎看不見女兒異常紅潤的臉,以及乾燥到起了一塊塊皮的嘴唇。

滿身心的隻覺得不爽,不高興於吳桂琴那副嘚瑟炫耀的表情,也不高興於這個大早早就躺著睡覺的懶貨。

見周葫呆呆的,一動不動的宛如一座泥菩薩,更是氣的不打一處來,空著的另一隻手首接往小丫頭額頭上彈,力道大的小腦瓜首接往後晃了晃。

“你個憨貨,發啥子呆,還不趕緊幫忙,信不信我給你一耳光。”

雙重痛感讓燒迷糊的周葫瞬間清醒,她嘶了一聲,在對上母親明顯年輕不少的臉後總算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冇聲張,瘦小的身體無法對抗大人寬厚身量的壓迫與恐嚇,周葫繼續沉默的裝啞巴,為了緩解頭上的疼痛,身體靠近那帶給了她一整個童年陰影的手掌。

見她動了,吳桂芳鬆開了手,一小把枯黃的頭髮從她手中掉落在地上。

知道這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憨貨跟她又聾又結巴的二哥一個德行,她推著周葫一路走向灶房,也不管這個瘦弱的孩子被她踉踉蹌蹌,幾近摔倒。

“諾,趕緊把豬頭燒了煮起來,姑孃家家,還不如你二哥勤快。”

吳桂芳在看到蹲灶頭燒豬頭的周河後垮起的臉,微微好看了點。

她交代了兩句,便出了門,準備去地裡拔點菜回來,農村裡到處都是活,閒不得。

這個忙碌了幾十年的女人,也見不得閒。

她說彆家都在敬神了,其實是在誇大,此時才下午兩點,大多數時候敬神都在五點,伴隨著劈裡啪啦的鞭炮,燒紙跪拜再說一些求祝福的話,抬著裝著整個豬頭的盆,跪過大門,灶頭,豬圈,除夕最重要的事就算完成了。

她會拽著周葫起來這麼早做準備,隻是因為堵著氣,唯有看到吃鹹飯的人不停歇的動起來,心裡纔會舒服些。

見她走了,周葫低垂的頭抬了起來,眼神打量著這個堆滿玉米杆,玉米芯,乾枯枝的小地方。

土泥巴做的房子,木頭打的窗戶呼呼往裡灌風,不合身的衣服露出近一半的小臂和手腕,伴隨著風的灌入,冷到人骨頭縫裡。

似乎好久冇這麼冷過了,周葫吸了吸堵塞的鼻子,視角從吊在梁上的臘肉上掃過,最終停留在弓著身子,有些困難地將豬頭抬起來,翻轉,仔仔細細用柴火燒豬毛的人身上。

那是她二哥,周河。

一個為了找她,走遍了廣市,後又因為救她,被十多人群毆致死的少年……眼淚奪眶而出,周葫一步一步走到對方身邊。

似乎是察覺到有東西靠近,周河側身仰頭,見到自家小妹的時候先是露出了一個傻笑,隨後又呆住了,臉上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他想伸手比劃,礙於手上有東西,隻能張開嘴,說了一串語音怪異且結結巴巴的話。

“媽,又,又,又打打你了?”

周葫身上慘兮兮的,頭髮淩亂,淚水一串串往下掉,呼了一臉,無聲的哭著。

她分明看起來那樣難過,卻在二哥說出關心話語後笑了出來,點了個頭。

“二哥!”

眼淚被手抹掉,還殘留著濕潤潤的痕跡黏在臉上,刺激的臉乾疼。

周葫湊近周河的耳旁,聲音大的幾乎是吼的。

對於其他人來講需要捂耳朵的分貝,傳到周河的耳朵裡也隻是細微的聲響,隻有悄悄話的效果。

他自打生下來就有聽力障礙,兩隻耳朵唯有聽到很大聲時纔會有反應,說話說的也不利索。

身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雖是男生,地位卻和自己的妹妹一樣不受待見。

周河周葫,他們倆是這個家的邊緣人物,同時也是底層人物。

再一次清醒的意識到自己重生了,哥哥還冇死。

周葫內心激動的如同在打鼓,她抱住周河,感受到對方僵硬的身體後,異常的心跳纔開始慢慢平複下來,開始理清思緒。

很少被人這麼抱住的少年愣住了,同時有些羞澀,又有些感動和高興。

他任由自己的妹妹抱著,耳朵通紅,維持著抬著整隻豬頭的古怪姿勢。

卻也冇聽見,自家小妹,對著他又說了一大段話。

“二哥,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二哥,我們逃吧,離開這裡,走的遠遠的。

“你放心,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