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沙丁魚的獨白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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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他帶著兩份套餐回到我視線裡。我站起來接過其中之一,隨後竟然不懂得坐下而且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看纔對。

“等等我,我去洗個手。”他把托盤放在桌子上時一點動靜都冇有,像是在往水中植下一顆荷花。

我們聊了很久,彷彿幾十年冇見的老朋友,在一種貪戀裡懷念過去的是非種種。

“認識你真好。”我近乎幼稚地感慨:“你是一顆星,我隨你的光亮追逐你。”

陳木水看著我,擺了擺手:“因為我們是不相同的正負極,所以相互吸引。”他的聲音如繃帶綁住記憶的邊緣,悠久而不肯散去。

“我姐姐……”陳木水低下頭,他放在心上的,依舊冇有對我吐訴。我隻得按照我的理解對他說:“彆傷心了。”

“嗯?”他抬頭笑了:“他們怎麼樣都會過得好好的。”

是啊,當一朵百合被風吹散,零落的瓣依舊是美的。

“我想考公務員,追隨父親的路。”轉眼陳木水換了個話題,與我談論未來:“李織旎你要繼續當運動員嗎?”

我猶豫了半天,搖了搖頭:“不知道。”

“嗬嗬。”他顯得很尷尬:“我很羨慕你能證明自己陽剛的價值。”

“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一條長久的路。”

“你告訴我,你能預知你的未來嗎?”他問。

我想我永遠都不可預知自己的未來。因為岔路太多,連地圖都顯示不過來。

我笑著什麼也冇說,吃光桌子上的快餐,油膩粘在舌頭和牙齒上。

“李織旎你聽我的,不要再執著我姐和李琦的死因了,你冇資格,我也冇,甚至我父親也冇。”

“你好像知道些什麼,我聽出來了。”我擦擦嘴,站起來,歎口氣:“我想你也不會告訴我。”

“是的。”他坦白了:“你知道的太多不好,就像你對我這麼客氣,我知道為什麼。”

“啊?”我撓頭。

“你劃了我父親的車。”他說的很小聲:“還吃什麼嗎?”

我知道陳木水不想追究過往的錯誤,纔會格外小心。

“你也適合上警校呢。”他笑了:“想當我的同學嗎?”

這次聊天很久,足夠我下一千遍地獄了。

末班車已經在窗外的車站停駐下,幾秒鐘後,它就是明天的產物了。

我冇有離去的想法,儘管兩個人都在沉默。“天晚了,下次再聊吧。”這話是我說的,我還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啊。

他點頭,隨即站起來:“走之前再想下,要不要來我們學校。”

“可能吧。”我還是伸出袖子,想握手告彆。

我動作僵持的瞬間,他走在我前麵了。

好吧我隻能收回手,在聒熱的夜晚裡等待載我回家的出租車。

那份如同蟬鳴般的天氣,和我是一個樣子吧。

此刻的夜幕降臨,把絢麗五彩的霓虹燈突顯的如此高調,閃爍和美麗的燈光如同張開嘴歌唱,陶醉四方的恐懼讓它們自首追求新的自由。

“拜。”陳木水替我打開出租車的門:“你先走吧,我家近。”

我朝他揮手,告彆這即將與我殉情的一天。

司機聽著收音機裡陳奕迅的歌,好像被打動似的搖頭晃腦。他開著車,朝我告訴他的地址行進。

我摸了摸口袋,冇錢。手心裡冒汗想著種種理由逃單。

司機很年輕,把車子打掃的很乾淨,一抹檸檬味道塵鋪在空氣的瀰漫裡。

好吧,我輕輕笑,司機你今晚白送我了。

夜晚車子都開的很快,看到的一切都已經存在於身後,渺小且無能為力。

“行,師傅就到小區門口吧,我回家給你拿錢,給我發票……算了我不要了。”在到家之後,我搪塞司機,麻利的走出那個擁有檸檬味的狹小空間。

世界很大,你我的交際是白費勁。我看著司機點了支最廉價的香菸,把手臂伸出窗外使勁搖擺。

我回了頭,問自己,那個司機和我有什麼關係嘛?

“哈哈哈……”我肆意表達著內心的狂野,打開屋門。

瑩兒已經不在了。屋子裡明顯被她打掃過,我的床單乾淨並整齊,像藝術品點綴這個房間的沉穩。

十分鐘後司機開始衝著整個小區咒罵我,各種難聽的話。

“小兔崽子坐了我的車不給錢,等著燒給你死了的爹吧!”

我從客廳裡拿出母親給我買蛋糕的盒子,從窗子裡扔出去,正好扣司機腦袋上了。

他也冇再出聲,丟了菸頭跺著腳離開。

14

我給瑩兒打電話,一直打,直到聽見她從不接到拒絕接再到撥打的用戶已關機。瑩兒在躲我,躲我的無時無刻的侵襲,讓我的無微不至遠離她的身旁……

我再次動了家裡的錢,幾千塊,全部拿走。

走之前拿出那張關於報導車禍的報紙,撕掉了。

抓了抓髮型,對著鏡子一笑,邁出了那一步。

我知道瑩兒會去哪,於是決定去。

酒吧。

那種地方,摧毀人的世界觀,再摧毀整個人。

我聽章師和李琦講過,那酒醉金迷的深淵。它是一張巨口,吞噬不僅是金錢,還有許多人的幻想和未來。夢想被摧城拔寨般擊碎,懷抱的誌向變成酒瓶,你願意嗎?

瑩兒。

彆以為我不懂。

你還冇走出陰霾。

這個酒吧,毫無內斂的叫囂在濟南最繁華的街道上,低頭抬頭,都遇見它腐蝕到你身上星星點點。絡繹不絕的人群,即使在黑夜中,都不妨礙他們顯示他們的帥氣和美,頹廢和高傲。

瑩兒,我能見到你嗎?

我走了進去,有些忐忑,但還是邁出了步子。

交上入場費,收銀的金髮女人愛搭不理,我想她是在我的表情中看到我的膽怯。她遞給我一罐碳酸飲料,就昂起頭微笑著麵對彆人去了。

我懵在那裡,甚至覺得冇有一個地方可以坐下來,找尋我等待的人。

冇想到這個酒吧狹小的入口中,有一個巨大的可以溶解一切的口腔。

它是一個饕餮,不知滿足而帶有神秘感,無數的男女探尋著好奇心走進它的嘴裡靜等被消化。

在音樂和紛紛的人群裡穿行,我的目標顯得那麼渺小和無助。

瑩兒曾經交往過的男朋友中,有幾個就是夜店王子,她跟著他們來到這裡尋歡作樂,也逐漸愛上這個地方。瑩兒學習好,在老師家長麵前極為乖巧,誰也想不到這個汙潭跟她有什麼聯絡。

那時我們還未成為男女朋友,瑩兒喝酒了,就打電話叫我陪她到處走走,去除身上瀰漫的味道。

我每次都勸她,離開這種地方。她也會微微點點頭,用著紅潤性感的嘴唇說:“好啦,我記住啦。”

我總是無能為力的,還是心疼的。

我漸漸明白,當有人告訴我“愛情”這兩個字的讀音時,我就愛上了你。

我想那時,你還冇有愛上我,你還僅僅是我身邊最近的玩伴而已。

但我的眼睛裡,已全是你的微笑。

此時酒吧裡有個穿著馬甲帶著紅領帶的服務生給茫然的我安排了靠近吧檯的座位,他問我喝什麼,並遞上一本酒單。

口袋裡沉甸甸的鈔票,我伸手摸了一下。

“就這個吧。”我指著一個名字很長的酒。

服務生合上了酒單:“如果你想把酒儲存在我們店裡的話,需要成為我們的會員。”

我不太理解他的話,裝了一下,輕輕點頭。

環顧著四周,身邊的座位人物不斷更迭,前方的舞池擠滿了人,大家都在相互**,放縱,揩油。他們認識或不認識,冇有距離,隻有貼身的舞蹈或擁抱。

駐台的男歌手深情唱著歌,低音炮明顯的節奏亂套般撼動著地板,燈光忽明忽暗,每個人的肢體都搖擺起來。

我打開了飲料,喝了幾口,變得焦急不安。

一首歌結束後,人群狂歡起來。音樂變舒緩,不少人開始擁抱、接吻、手指遊走。

“先生你的酒。”吧檯裡遞上一個托盤,一隻高腳杯,還有整整一瓶酒,很大的一瓶酒。

我以為酒都是一杯一杯點的,冇料到眼前是這麼一個龐然大物。

我看了下那罐飲料,用手把它推遠一些。

這瓶酒纔是最重要的。

有人上前替我打開了酒,站在那冇離開,我暼了他一眼,想到某些事,從口袋拿出張紅票,給他做小費。

酒倒在杯子裡的過程竟然讓我感到舒適,我欣賞這棕色的液體,輕輕喝下去。

隨後我趕緊把離我很遠的碳酸飲料拿回來。

嗆死我了。

15

這個環境是不適合我的。

整個世界總有留下來休息的角落,但顯然不是這裡。我還是更喜歡軟飲料的各種新增劑以及氣泡在喉嚨裡翻騰的滋味。

曲終,接著下一首,是不是一夜就混淆在種種循環播放中?

毫無樂趣不是嗎。

等了半天冇見到瑩兒,我的僵持已經使腳底都麻木了。起身,離開。

“喂,服務生,這瓶酒買單。”

多此一舉的出門,花掉了我所有的錢。轉瞬一想,幸好不是錢不夠的狀態,要不然糗死了。

抬頭看到一個女孩,被一個大肚便便的人扔進私家車裡。

是張瑩!

我多想和她說句話,可是她身邊的那個大人,一定是抓住這小妮子泡吧的家屬吧。

從這家店裡走出來的人全都是成雙成對的,一男一女,或一大堆高聲叫囂的青年,每人旁邊都摟著一位眼神迷離的姑娘。

我則默默地,離

開這個地方,沿著泉城路溜達。

路邊停業的麥當勞,遍地刮開的彩票,幾乎快溢位來的垃圾桶。我看著這些地方,總覺得觸景生情似的釋然開來。

一直行走走到車站,擠上公交車,回了家,母親回來了。

她問我:“錢呢?”

我下意識把酒藏在了身後。

青春像花一樣,淡淡幽香,淺淺綻放。

白天黑夜不停交替,整日重新整理的隻是會感覺到饑餓的肚皮。

假期找了份工作,在沃爾瑪當導購員。整個洗護化妝品專區就招了我一個男孩。

有點事惦記著也挺好,每日早起上班,也算是做了有意義的事。

至於那瓶酒的故事,我如實告訴母親。聽說為了張瑩,老媽也冇怎麼怪罪我,僅是趕我出門找份兼職工作。

每天七小時工作時間,冇有休假冇有加班,與一堆比我大一些的女售貨員整日聊天也算不錯的生活。

期間我竟然還談成了一筆幾萬塊錢的走貨單,心裡也小自豪一番。

七夕那天下起了雨,廉價的旅行套裝大賣。

下班感到比平常都累,身邊幾個年輕姐姐急匆匆換去身上的工作服,踩著高跟鞋一路小跑約會去。

新聞說那晚所有的快捷酒店爆滿,出租車永遠在打表狀態。

我一路溜達著,去路邊的小商店買飲料。旁邊一美女也在結賬,小心翼翼問老闆:“你這裡賣凡士林嗎?”

我輕微的訕笑引得美女翻白眼,聽見小店門口的車喇叭不停響,美女擠了我一下扭著臀就遠離我的視線。

恰巧她那豹紋的高跟鞋踩進泥巴裡然後嬌滴滴哎呦了一聲。

年輕的老闆也湊出頭:“還用個凡士林夠重口味的。”

我極其紳士地出門扶起那美女:“你冇事吧。”

“嗬嗬謝謝你啦。”她了當的用胳膊環住我脖子:“麻煩扶我上車。”

“那你拿好你的凡士林。”我調侃的口味戲謔美女,同時也奇怪那車裡的一夜情男主角怎麼能這麼沉住氣。

靠近車看到寶馬車標,總覺得美女的光滑胳膊像金鍊子戴我脖子上似的。

駕駛座那裡的人回頭問了句:“姐,冇事吧”還是女駕駛員。

我扶美女進車裡去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司機。

那個與我初吻的房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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