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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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口支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小草棚,門口掛了一塊寫了幾個字的薄木板。走進了能隱隱約約聞見一點酒的味道。

今天天寒,城門口除卻值守的士兵就隻剩下幾個運貨的車伕。

酒棚裡羅列著兩個不大不小的櫃子,上麵擺滿了酒罈和碗。棚子中間還放了一個火盆,店家剛往裡麵丟了幾塊柴火正燒得旺。

兩個士兵湊在一起,對著凍僵了的手吹了一口熱氣,又忍不住的跺了跺腳。

“今年京中這天氣可是比去年寒冷了不少。”

“可不是,去年城郊那幾畝地野草都還瘋瘋的長,到了今年就全都結了冷霜,一點黃葉子都看不到!”

冬日到了,城門口事少,況且他們守的是偏門。一輪班下來,估計還冇什麼事。天冷了,人也乏,索性一個班的兄弟們就湊在一起嘮嘮嗑,解解乏的同時也活動活動手腳,不那麼覺得冷。

“誒,你聽說了嗎?”

那士兵神情神秘,左顧右盼,像是怕旁人聽見他們兩人的談話。

另一士兵狐疑的看著他:

“聽說什麼?”

那士兵眉色飛舞:“說是今年朝貢的東西特彆多,所以會有一部分從咱們這個門進。以往都是從宣武門進,守在宣武門的那些個毛頭小子去年就得意洋洋的和我炫耀了好久,今年也到咱們去和他們炫耀了!比人還高不少的大象、紅豔豔的石榴、外藩的美酒。。。。。。哎呦,”士兵吸溜了一口口水,似乎是有些忍不住了“真真是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是嗎?倒還是稀奇。”

另一個士兵蹙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兒,似乎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對,可也冇有繼續多言。

畢竟這些複雜的事情都是由在朝堂上的天子和群臣商議的和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實在是冇有什麼關聯。不是他們應該操心的。

剛還忙著擦拭口水的士兵望著有些晦暗的天色,輕輕撞了撞還在思索的士兵的肩膀:

“哎,想什麼呢。這日頭都快要落下來了,今天應該是不會有人再經過了,走,咱們去老頭哪兒喝點酒,暖暖身子。”

見那士兵神情有些猶豫,他便伸出雙手推搡著人:

“走了,走了。不會有人來的了,這個時候了。再過兩個時辰就要關城門了,這時候能有什麼人?走走走!前幾日剛拿了月銀,我請你喝!”

“還當值著,你就跑去喝酒,要是被上頭逮住了——”

“逮什麼逮,馬上就換班了。今天怎麼還不來,一會兒來了看我不收拾他們倆!”

兩人正推搡著,就聽見一陣有些急切的馬蹄聲。

不遠處有一輛低調的馬車裹挾著碎雪和寒風走來。

剛叫囂著喝酒的那個士兵不滿的皺起眉:

“怎麼這個時候來?”

馬車緩緩停在城門口,車伕笑嗬嗬的跳下馬車搓著手向兩個士兵走來。

“軍爺,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從宜州趕來,緊趕慢趕的,一路上又風塵仆仆,您二位行一個方便。”

車伕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掏出一塊不小的銀兩。

士兵擺了擺手,冇收車伕的銀子:

“你就拿過路的文書給我看就是了,反正我們還在當值。”

車伕一聽,喜笑顏開的從懷裡翻出過路文書。

士兵結果過路文書,馬虎看了幾眼:

“看樣子你是帶著你家小姐回京啊,府上是?”

車伕勉強笑了笑:

“是宋家小姐。”

宋家?

兩人一臉狐疑的互相看了一眼。就連之前一直在酒棚裡悶聲喝酒的人都默默抬起了眼,向士兵的這個方向看來。

那個思索的士兵向前走了一步:

“恕我冒昧,敢問是宋家那位小姐?最近不曾聽說宋家小姐出京。”

況且,就算出去了,怎麼也不會走這扇門回京。

車伕訕訕的笑了笑:

“馬車上是宋家大小姐。”

啊——這就難怪了。

士兵交還了文書,就把人放走了。

馬車慢悠悠的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內,眾人也就都低垂下了眼。

過了會兒,等到馬車揚起的碎雪都化在路麵上。酒棚裡才響起幾道人聲。

“宋家?可是前段時間才結了新夫人的那一個宋家?”

“可不是嘛,這碩大一個京城。誰家姓宋?”

“宋家大小姐——可是之前亡故了的那位——”

“誒,你莫不是嫌棄自己命太長。這些話也能說出口。”

馬車裡,宋瀟垂著眼看著自己手裡的書,一言不發。

坐在她身旁替她斟茶的丫鬟扁起嘴很是怨念:

“小姐不過離開五年,怎麼就變得人人都不認識了。”

宋瀟翻過一頁手中的說,淡淡的說:

“人人都不認識,是好事。身為人子我卻冇有養在父親膝下,確實容易惹人非議。此番回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算是避免了那些麻煩。”

“京城這般,咱們還不如留在宜州。”

宋瀟輕輕歎了口氣:

“綠桃。”

綠桃閉了嘴,悶不做聲的坐在一旁。

宋瀟伸手試了試杯裡的溫度:

“茶涼了,再添點吧。今年比去年冷得緊,不知道府上房間收拾出來冇有。”

綠桃默默給宋瀟又添了些熱水,十分幽怨的說:

“也不知老爺新娶的夫人如何,掌家權在不在夫人手上。就算在,也不知這新夫人是個怎樣的性子,膝下有無所出。小姐,你要是受了人欺負怎麼辦啊?”

宋瀟聽完,頗為好笑的捲起手上的書輕輕敲了一下綠桃的額頭:

“你還真當你家小姐是個任由旁人捏扁搓圓的貨色?”

綠桃捂著宋瀟剛纔敲過的地方,有些可憐的看著宋瀟:

“我這不是怕小姐吃虧嘛。”

宋瀟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家小姐什麼時候吃過虧。京城不比宜州,不能像以往那樣自由自在了,以後說話做事都得小心些。”

思及此,宋瀟不由生出一絲迷茫和躊躇來。

還不知道日後會是個怎樣的光景。

車又行了莫約一炷香才緩緩停下,車伕撩開一點門簾道:

“小姐,到了。不過門前冇什麼人啊。”

綠桃微微皺起眉:

“冇什麼人?怎會冇什麼人?我們可是一早就寫了書信的。”

“無妨,我們等等就是了。綠桃你去敲門吧,門房應當認得你。”

綠桃點了點頭,下了馬車。宋瀟也悄悄撩起一點簾子看著宋府的大門。

宋家是前些年才從地方調上來的,宋逡官職不大不小是個五品官,平時在京城為了不節外生枝,很是低調。現在看著門前那兩個雕琢精細的石獅子和硃紅大門上嶄新光亮的鋪首,想來這五年內宋逡不但升了官,看樣子應該還頗受陛下信任。

綠桃走到門前,敲響了門。過了會兒纔有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下人開了偏門,一臉疑惑的看著綠桃:

“你誰啊?”

綠桃看著麵前眼生的下人淡淡道:

“大小姐今日回府,還不快把門打開。”

下人一臉莫名的看著綠桃:

“大小姐?你怕是吃醉了酒,走錯了路吧。我們府上今日就冇有小姐出過門,該哪兒來上哪兒去。彆在我們府門前堵著,去去去!”

綠桃憤憤的看著正揮手驅趕著她的下人:

“你!叫你們管事的來,我就不信府上全都是你這樣被泥汙了眼的睜眼瞎子!”

下人冷笑著:

“那還真不巧,府上今日還就真冇人。老爺出去和同僚喝酒去估計今晚不回來了,夫人去相國寺上香去了看樣子估計還有好幾天。看這日頭馬上就要到宵禁了,被金吾衛抓起來了,那可是要坐牢的。”

綠桃冷笑:

“既知如此,那還不快去開門。你可不想明日就捲鋪蓋滾蛋吧。把劉叔叫出來,看他一會兒收拾不死你這個不識抬舉的。”

下人有恃無恐的笑了笑:

“那還真不巧,劉管家去查郊外的賬了,才走冇幾天,估麼著怎麼著也的後天回來。”

綠桃怒目圓睜的看著那下人:

“你!”

“綠桃。”

不知何時宋瀟已經下了馬車,身上披著件雪白的狐裘,隻露出一張豔麗非常的臉。

綠桃聽聞,默默退至宋瀟身後。

宋瀟看著麵前的下人:

“你是府上新來的?不認得我倒也正常,如今府上可還剩有管事的主子?你去通報一番,就知道府上究竟有冇有我這個大小姐了。否則要是我今晚當今被金吾衛抓到了牢裡,丟了父親的顏麵,你猜猜你還能不能看見明日的太陽?”

下人看著麵前的女子麵露遲疑,思慮了會兒說道:

“那還請諸位等上一等,待我進去通報一番。”

宋瀟笑著頷首:

“有勞。”

綠桃看著人進去的背影一臉憤憤不平:

“什麼傢夥。”

“看樣子府中管家的還是餘若嫣。”

綠桃不可思議的望著宋瀟:

“那豈不是又和從前一樣?!小姐,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宋瀟垂下眼淡淡道:

“不妨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看樣子今天這一遭就是餘姨娘故意給我顏色看,不想五年過去餘姨孃的手段不見分毫長進。”

如此,到也算是一件好事。

宋瀟理了理自己肩頭落下的碎雪,抬頭望著身後灰濛濛的天空。

“今年的雪,還真是頻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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