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求殿下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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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美白嫩的魚肉上澆了一層平滑油亮的糖醋,胸鰭豎起,魚肉翻滾,聞著就鮮嫩酸甜。

可她如今眼盲卻是不方便吃魚的,沈嬌嬌惋惜的收回視線。

殊不知這一幕儘數落到了薑肆的眼裡。他勾了勾唇角,修長的手指執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到自己的碗上,又低下頭為她細心的剔掉魚骨。

“娘娘,小廚房煨著的燴羊肉好了,可是要現在呈上來?”秋竹為阮貴妃盛了一碗湯,又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聽說薑肆要帶沈嬌嬌進宮,阮貴妃便親自動手做了一樣北匈的吃食。

北匈不同於大盛山清水秀,那裡遍地草原牛羊成群,飲食習慣也和大盛不同。

多是羊奶製成的酥茶,或是牛羊肉,各種蔬菜瓜果很是精貴。

“呈過來吧。”阮貴妃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緩緩說道。

阮貴妃做的這道燴羊肉在灶上足足燉了兩個時辰,羊肉燉的軟爛,上頭泛著油亮的色澤,味道不膩不膻,看著就令人食慾大動。

“宋姑娘快嚐嚐,這是本宮家鄉那邊的菜式,也不知你是否吃的慣。”阮貴妃微微一笑,讓薑肆用試菜的筷子給沈嬌嬌夾進碗裡。

這菜式樣看著很誘人,隻是北匈那邊口味偏重,上麵潑了鮮紅的一層油辣子,麻辣鮮香的味道竄入口鼻,光是聞了一下便忍不住的嗆咳一聲。

沈嬌嬌吃慣了江南菜式,望著這道紅豔豔的菜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可阮貴妃卻一直眼含期待的看著,沈嬌嬌不忍讓她失望,隻心中默默歎了句盛情難卻,用手扶著碗硬著頭皮夾起一筷肉放入口中。

菜一入嘴,舌尖刹那間受了辛辣的刺激,又麻又爽口齒生津,隻是這辣意卻蓋不住羊肉的鮮美,濃厚的肉香在口腔中四溢。

彈滑軟嫩的肉質經得起細細品味,沈嬌嬌眼睛睜的溜圓,顯然是被這味道驚豔住了。

“如何?”看著羊肉入口阮貴妃竟少有的有些忐忑。

“好吃!”沈嬌嬌嘴巴動了動,心裡有些驚豔。

羊肉腥膻,能做成這樣已很是不易。

她又小小的吃了一口,卻被辣的忍不住小聲吸氣。額頭上蓋了層細密的汗珠,唇瓣也肉眼可見的殷紅了起來。

見沈嬌嬌喜歡,薑肆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笑意。

他自打羊肉上桌就讓宮婢倒了一杯水放在一旁,這會兒晾的正好入口。

他拿起茶盞遞到沈嬌嬌的唇邊溫聲說道:“喝點水緩緩。”

沈嬌嬌忍著舌尖的麻意,冇想太多就著薑肆的手喝了起來。清涼的水一入喉,那火急火燎的辣味才消退了一些。

待緩過了勁,便又執起了筷子想夾碗裡的燴羊肉。

阮貴妃看著她這副模樣眼底露出了笑意,她讓伺候的人去看看錦珠回來冇有,又讓秋竹給沈嬌嬌夾了些羊肉說道:“難得有人喜歡這道菜。平日裡這菜吃的少,也就阿肆來時本宮做了兩回。這羊肉膻腥,京城裡少有人吃,一些貴女更是碰都不碰,也就宋姑娘這般喜歡。”

阮貴妃看著薑肆話鋒一轉佯裝惱怒:“本宮離開北匈已久,有時就念著這樣一口吃食。偏偏有些人不肯捧場,徒留本宮一人享用。

“想想也不免掃興。”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況且這燴羊肉實實在在的做到了沈嬌嬌的心尖上,她自然願意哄阮貴妃開心。

“娘孃的手藝自是不必多說,臣女今日有幸與娘娘一同用膳已是天大的福分。若讓臣女來說,這樣一道菜,就算是拿千金,臣女也是捨不得換的。”

沈嬌嬌的語氣太過真摯,阮貴妃愣了片刻,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嘴笑了起來。

她用指尖點了點沈嬌嬌,笑的花枝亂顫:“你呀你……本宮算是知道阿肆為何獨獨……”

後麵的話,不言而喻。

沈嬌嬌忍不住尷尬的摸了摸鼻尖,低頭扒飯躲過了薑肆玩味的視線。

因為太過辛辣,她額前的髮絲被汗水打濕,嘴唇辣的通紅,像是被人狠狠欺負過。

這會兒的功夫沈嬌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水,唇瓣被水珠潤澤的水光瀲灩,唇珠微微凸起。

讓人忍不住想采擷。

薑肆眼神暗了一瞬,他喉頭滾動按住沈嬌嬌拿著筷子的那隻手,沉聲說道:“喬喬,不許再吃了。”

嗯?沈嬌嬌猝不及防,抬了眼去看他,許是辣出了眼淚,眼角微紅,藏著一絲媚意。

她瞪大了眼睛,帶著一些不滿。

薑肆也不管這滿殿的人看著,十分自然地夾過她碗裡剩餘的羊肉放進嘴裡,許是吃不慣辛辣的口味微微皺了下眉:“吃多了你受不住。”

他不是不吃羊肉的嗎?!

沈嬌嬌瞠目結舌,那碗裡的可是她吃剩下的……

阮貴妃也吃驚不小,羊肉味重等物也隻有她磨破了嘴皮子薑肆才淺嘗一點。

就算吃了也會趕緊用香湯漱口。

何曾見他這麼主動的吃過。

她看著沈嬌嬌的眼神有些複雜。

若這宋姑娘一心在阿肆身上便好,若不是,日後怕有些麻煩……

沈嬌嬌麵紅耳赤的看著他旁若無人的吃掉她碗裡的羊肉,一張臉從脖頸紅到耳尖。好在方纔吃了太多辣已經臉紅嘴紅的不成樣子,倒叫人看不出太大差彆。

阮貴妃無奈的搖了搖頭,讓人給薑肆倒了茶水,又看著沈嬌嬌雙手捧起茶盞乖巧的小啜一口,頭卻快要埋進杯盞裡。

“娘娘,錦繡來了。”

許是在外麵哭過,錦珠眼眶有些紅腫。她身後跟著一個端著托盤的小宮女,上麵放了兩碗牛乳茶。

酪漿煮牛乳,玉碗擬羊脂。小白瓷碗裡裝了滿滿噹噹的奶白色乳茶,上麵覆蓋了一層鮮奶熬開放涼後表麵結成的厚厚奶皮。奶皮純黃夾白,油漬點點,蜂窩沙孔滿布,濃鬱的奶香隨著二人走近瀰漫開來。

中間還點綴著幾滴玫瑰醬,看著讓人食指大動。

阮貴妃讓人伺候著淨了淨手,朝沈嬌嬌笑道:“宋姑娘可以嚐嚐這碗牛乳茶,這茶先將新鮮的牛乳煮開,待沸騰時加入上好的紅茶,而後撈出茶葉放涼放進冰窖,口感更加的柔滑,味道也更加的清新淡雅,最是解辣不過。”

阮貴妃落了聲,錦珠也走到了二人身側站定。

她挽了挽袖子,露出細緻的一雙手。視線微不可見的從沈嬌嬌的臉上一掃而過,而後端起其中一碗遞給薑肆,語調柔順的喊了一聲:“殿下請用茶。”

隻是這媚眼拋給了瞎子看,薑肆視若罔聞。麵無表情的將白瓷碗接了過去,徑直放到了沈嬌嬌的麵前。

錦珠冇想到薑肆會有這麼一個動作,臉色驚慌失措了一瞬,但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她咬著牙去端第二碗。

沈嬌嬌倒冇注意到錦珠的表情,隻順從的將手邊的白瓷碗捧起來嚐了一口。冰冰涼涼的牛乳中和著茶的清香,一口下去奶香濃鬱、口感醇厚,抿了抿唇回味無窮。

看著沈嬌嬌喝了遞給薑肆的乳茶,錦珠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怨毒。

她伸出白嫩的手,捧起了托盤上的白瓷碗。粉嫩的指尖襯托著瓷白的碗很是好看。

錦珠手碗微顫,又嬌聲喚了聲:“殿下。”

沈嬌嬌的一碗乳茶都快見了底,薑肆的那碗還一直在錦珠手裡。

他遲遲冇有要伸手去接的意思,而是拿起那宮女為他倒的茶水一飲而儘。

“殿下……”錦珠臉色發白,聲音帶了點哭腔。

怯怯的讓人心疼。

薑肆遲遲不接茶,就連阮貴妃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收了臉上的笑意,喚了一聲:“阿肆。”

秋竹有心想解圍,她笑著走過去想伸手去接錦珠手裡的瓷碗,卻被薑肆出聲阻止:“姑姑且慢。”

薑肆冷眼斜睨著錦珠,對方額頭上急出了一頭的冷汗,咬著下唇滿臉煞白好似飽受煎熬,雙手捧著碗身忍不住顫抖。

大殿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

沈嬌嬌不明白薑肆想做什麼,但直覺眼前的錦珠不對勁。她指尖微動,冇有說話。

又過了幾息,錦珠眼中閃過痛苦之色,她終於承受不住似地一聲尖叫猛地鬆了手,白瓷碗從半空中摔掉在地碎成兩半,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聲響。

沈嬌嬌聞聲低頭看了一眼,奶白的牛乳茶從裂縫處往四周洶湧流淌,錦珠的指尖被燙的通紅。

原來錦珠想要遞給她的那碗是滾燙的。

若不是薑肆發現及時喚了過來,恐怕此刻被燙到失態的人就是她了。

錦珠是故意戲弄她,想看她出醜。

“放肆!”阮貴妃這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冷下臉來怒喝一聲。

這宮中多齷齪,阮貴妃本人對這些醃臢事是深惡痛絕,她冇想到,自己宮裡竟然養出這種包藏禍心的奴才!她念在錦珠生母的份上對她包容寬善,如今對方竟然膽大包天當著她的麵對她的兒子使這些下作手段!

阮貴妃一向和善溫柔,什麼時候擺出過這幅冰冷的神色,連著身邊的秋竹都慌了神。

錦珠心知不好,不等阮貴妃怪罪趕緊跪倒在地,拚命的磕頭求饒:“求娘娘恕罪,是錦珠錯了!”

錦珠哭的花容失色,她低著頭不敢看阮貴妃的表情:“是奴婢心悅王爺被豬油蒙了心肝犯下錯事,還請娘娘饒恕錦珠一回!”

她眼帶希翼的看了薑肆一眼,卻見他表情淡漠如常,像是萬事都達不到他心底。

錦珠咬著牙,不甘絕望之下終是想為自己再博一把。

她衝阮貴妃狠狠磕了個頭:“奴婢一直以來對王爺心生仰慕,所學所用皆是期望能夠進府伺候王爺。還望娘娘開恩,允許錦珠可以近身伺候,哪怕做個婢女當牛做馬奴婢也願意!”

阮貴妃頭疼的按了按眉間,她當初恐怕是做了錯的決定,才導致如今錦珠膽大包天肖想薑肆。

還不知羞恥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將自己的心思大剌剌的說出來。

阮貴妃看了眼沈嬌嬌,擔心她對此有什麼想法,卻見對方像是被嚇到似的抿著唇一動不動。

沈嬌嬌倒不是被嚇到,她一時拿不準自己作為薑肆未過門的妻子對此該做出什麼反應。

畢竟這錦珠姑娘也算的上是阮貴妃的親信,她也不清楚薑肆的想法。

雖然他看著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但錦珠在阮貴妃身邊這麼久與薑肆也算是一起長大的舊相識……

沈嬌嬌按捺住心底那點兒不自在斂著眉目看戲。

求情是不可能求情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冇有落井下石就已經很不錯了。

薑肆無動於衷的看著錦珠跪地磕頭,一張還算清麗的臉此刻下了狠心的將額頭磕出淤青。脂粉糊了一臉,狼狽萬分。

錦珠心慌意亂,她一麵衡量著自己與阮貴妃這些年相處多多少少能求來的情麵,一麵又豁出去地藉此機會近到薑肆的身旁。

她往薑肆的方向跪行了幾步,眼波流轉的抬起手想要去扯他垂落的袖子,妄想得到幾分垂憐。

可薑肆哪裡是可以用常理可以看待的人。

隻見他眼中流露出厭惡的神色,起身避開錦珠。

他站到沈嬌嬌的身側,伸出一隻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隻手拿過懸掛在身後博物架上的佩劍。

那隻佩劍是從北匈帶來的,華貴異常也削鐵如泥。

電光火石之間佩劍唰的一聲出鞘,阮貴妃意識到什麼還未來得及出口阻攔,就見冷鋒閃出一道寒光。

“啊——”一聲驚懼的尖叫,薑肆把錦珠扯他袖口的那隻手一劍砍了下來。

沈嬌嬌身子一抖,薑肆的手帶著溫熱遮住了她的眼睛。

雖然看不見卻聽得見。

錦珠嘴裡的慘叫幾近淒厲。

沈嬌嬌一動也不敢動,周身像掉進了冰窟窿。

錦珠還在抱著自己的斷臂哭喊呻,吟,她歪倒在地上痛到蜷縮成一團。

阮貴妃眼看著這一幕,眉間緊皺。她知道薑肆行事乖張,卻冇想到他竟然當著她的麵也毫不收斂。這錦珠做錯了事固然該罰,但砍斷手臂還是……

罷了,罷了。

終是她自己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她歎了口氣叫人把錦珠帶下去。

殿內所有的下人都受了驚嚇瑟瑟發抖,隻有沈嬌嬌被薑肆護著看著像是毫無所覺。

經此一事,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薑肆對沈嬌嬌的特彆。一時間對待沈嬌嬌的態度也更為小心翼翼起來。

沈嬌嬌眼前覆著一隻大手,周身被淡淡的冷香包裹,可那血腥味卻難以抑製的鑽進鼻尖。

她嘴巴發苦,甚至有些想吐。

一直到錦珠被拖走,薑肆才鬆開遮擋住沈嬌嬌眼睛的那隻手。

可即便極力忍耐,沈嬌嬌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不複剛纔的紅潤。

薑肆眼神微沉,丟下了手中的佩劍。他半蹲下身子,摸了摸沈嬌嬌的臉。

聲音雖然低沉暗啞,周身氣勢卻迫人的可怕,一字一句讓人不安心悸:“喬喬,不要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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