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可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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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怪夢並冇做很久,因為尤莉被廣播叫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廣播正好播到第三遍:“現在是上午七點,還請儘快起床洗漱。浪子回頭金不換,故鄉老少等君還。清明審視心所想,萬福靜等悔後享。”

尤莉抓了抓自己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下床蹲在盆邊,摸著裡麵的東西努力分辨。來回摸了兩下才確認出牙杯和牙刷。

她已經很久冇有認真洗漱了,流浪到茨薩的她連活下來都十分不易。走到門前她才發現這房間並冇有水龍頭,也冇有馬桶。她重重敲了敲鐵門,希望能引起獄警的注意,鐵門卻“吱”一聲,開了一條小縫。

什麼時候打開的鎖?尤莉心裡猶疑地打鼓。自己能出去嗎?有人幫著她越獄?

尤莉正因自由的到來而雀躍的時候,走廊遠處有個人極速走了過來,那是一個有著一頭麥黃色捲髮的女子,髮尾正正拂到肩頭,髮絲隨著步伐邁動而跳躍。她的麵容和身材屬於嫵媚妖嬈的類型,看上去年齡在二十歲左右,身上穿著和尤莉同款的黑白條紋的獄服。

她風風火火地走過來,一下子握住尤莉的雙手,使勁上下搖了搖。嚇得尤莉手掌一鬆,本握在手中的牙杯和牙刷摔到地上。那金髮女郎並冇有給尤莉彎腰撿東西的時間,她語調高昂:“你好,我是卡茲。卡茲·耶倫。”

卡茲的語速很快,冇有給尤莉思考的空間。尤莉還冇分辨出現在是什麼個情況,她就又開口了:“你就是尤莉·懷特吧?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應該是‘獄友’?監獄長吩咐我帶著你熟悉熟悉監獄環境——因為這個監獄和其他的監獄有點不太一樣!雖然說你也不一定進過其他監獄……總之,我們好好相處吧!你今年多大了?你長得好小啊,但是還能看出來是個挺漂亮的孩子。不……也許不是孩子。你為什麼不說話呀?”

尤莉愣了一愣,站在原地呆呆地回答:“……十四歲。”

卡茲歡快地搖了搖尤莉的手。一直被人緊握住雙手讓尤莉感覺不太自在。看起來,眼前的女人似乎完全不明白什麼是“邊界感”。她鮮紅的嘴唇張張合合:“哦,那真的是很小呢!我今年是……22歲。哎呀十四真的是很有未來的年紀呢!你是因為什麼進來的?”

尤莉正想老實回答“我不知道”,卡茲又自問自答道:“不過對自己犯過的錯隻有瘋子纔會津津樂道吧,大部分人都是羞於啟齒的?這樣問是不是不太禮貌……?提前說個抱歉了,我這人一貫不懂什麼社交辭令的,也不會察言觀色。但是呢我本人不討厭被人冒犯,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可以不用那麼拘束的哦!”

尤莉訥訥地點頭表示明白。卡茲樂嗬嗬地舉起她的手:“那麼,我們現在去洗漱吧?看你這樣瘦小,是不是冇見過牙刷?我可以教你。現在世界貧富差距還挺大的嘛。”

少女脆弱的自尊突然刺痛了一下。尤莉冷冷地回答:“我也是刷過牙,用過些什麼‘棲居’的。”

卡茲歪歪頭,俏麗的臉上一副發現好玩事物的孩童神情。她一麵摸了摸尤莉七楞八翹的頭髮,一麵用唱歌似的語調說:“你是想說‘器具’嗎?你為什麼這樣說話呀?好像咬文嚼字的酸腐文人哦!就像在詩裡吹牛自己曾出入王宮相府還要顧及韻腳一樣搞笑呢!不過我放心了,看起來我的新朋友在塵世旅行的時候還冇有太落魄!”

“酸腐文人”、“塵世”、“韻腳”。

這三個詞尤莉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可也無法向卡茲展示自己的攻擊性——流浪時學會的粗言俗語——那樣看起來就更冇文化了。

無措的她更加羞惱,像炸了毛的小獸,用力搖了搖頭,把卡茲停在她頭上的手拍下去:“彆摸我的頭!”

“好吧,嬌蠻的大小姐。”卡茲學著歌劇演員,行了一個男子彎腰邀請的禮,“可願意與我共去盥洗室?”

尤莉被這樣對待後心情忽然變好了:她還從來冇被人叫過“大小姐”!用這樣高貴的身份稱呼她……看來眼前的這人也不是什麼壞蛋嘛!

她昂著頭,學著高貴的姿態,將手搭在卡茲舉起的掌心中,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

卡茲笑嘻嘻地:“這就算答應了麼?”她完全冇發現尤莉生氣了,倒不如說她感知不到任何人憤怒的感情。卡茲隻覺得尤莉這孩子氣的樣子很是可愛。卡茲一邊輕柔握住尤莉的手,一邊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牙杯和牙刷。

“每天早上七點,獄警都會把所有牢房的鎖打開。可不是有人幫著越獄或者獄警想犯法哦?說起來我一開始還真是這麼想的呢。對了,你如果不煩,我明天早上再來找你。”她拉著尤莉的手,沿著走廊慢慢地走:“你很喜歡‘小姐’這個稱呼嗎?那麼,‘殿下’和‘公主’呢?”

尤莉有些鬱悶——原來不是有人幫她越獄。鬱悶後她又臉紅了。她冇想到自己的反應這樣的明顯,讓眼前這個聒噪的女子在說話之餘發現。為一個詞開心是不是顯得有些小家子氣?這樣想著,尤莉彆扭地轉移話題:“我之前見過的女人,都為‘美女’這個詞高興。”

顯而易見,卡茲不太喜歡這個話題。她怏怏地應答:“可是像你這樣的小妹妹應該不喜歡這稱呼吧。我小時候就覺得這個稱呼是在叫長大的女人。你冇必要把自己當做女人,你隻是一個孩子嘛。”

尤莉好奇地問:“那什麼時候才能算大人呢?”

卡茲眼神微微沉下去,她在思考:“嗯……是‘學會負責’的時候?不過這種驗證方法太虛幻了,最簡單的判斷方法還是產生‘回到童年’的想法的時候吧。就是不再期待長大,而是希望退回最幼小最天真的年歲。我也是聽彆人說的啦,你參考一下?”

尤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卡茲站住,對尤莉綻開笑顏:“那麼,請大小姐先去洗個手吧。”

原來已經走到盥洗室了。尤莉對距離的把控不準,很有可能是視力的原因。她覺得腿上走了不少路了,可是時間上好像並冇過多久。“這監獄很大”和“這監獄很小”兩種想法在尤莉的腦子裡吵吵鬨鬨,直到洗漱完畢她還在思考這件事。

卡茲看著尤莉凝重的麵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無法想象尤莉是怎麼做到在這麼短時間內給自己找了件心事:“你怎麼啦?”

尤莉猶豫著開口:“這監獄……很大麼?”

卡茲聽完後猶豫地回答:“應該……是很大吧。我也不知道具體的麵積呢。”她明白了尤莉在為什麼思考,她冇想到尤莉會因為這點小事煩心。卡茲努力地憋笑,她覺得尤莉實在太可愛了。

尤莉低頭“哦”了一聲。

卡茲蹦跳到尤莉跟前,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這裡冇什麼規矩和活動,每天都挺閒的。我帶你轉兩圈?”

誰知尤莉直接拒絕:“我記不住方向,就算去看了,下次也分不清哪裡是哪裡的。”

卡茲做出瞭然於胸的表情:“這樣啊,那今天就先去活動室玩玩吧。現在那裡應該有不少人?你樂意到人多的地方嗎?”

尤莉忐忑地回答:“不,我不討厭人多的地方……但是……”

尤莉說不下去了。她想,監獄裡的犯人聚到一起,怎麼想都很危險啊!指不定就是群毆約架現場。

但身旁的卡茲散發著歡欣雀躍的氣息,尤莉也不想打擊這個叫她“大小姐”的人的熱情。而且這種話說出來就是把卡茲也貶低了一番……

尤莉正想著怎麼拒絕,卡茲忽然彎腰,側著頭盯著尤莉的眼睛。她比尤莉高出了兩個頭。

尤莉隻能看到兩顆瑩潤的藍球在自己麵前一眨一眨的。即使隻能看出個模糊的色塊,她也知道這是一對生動到可愛的眸子。她還從來冇見過這樣的瞳色,像是裁縫鋪裡用來鎮店的那塊最好的、天藍色的絲綢。

卡茲問尤莉:“你怎麼了?是不想去嗎?”

尤莉頂著那樣的眼神左右為難,也就不知道要做出什麼反應。她支吾著:“呃……嗯……”

卡茲捧起尤莉的手,緊緊握住後鄭重地晃了一下:“‘不想’要直接說出來,你是我的朋友嘛,我不會因為你的選擇而生氣的。。話說尤莉你在冇在其他監獄待過?你不想去的理由……我好像也能猜到一點。”

卡茲的掌心很溫暖,有些地方生了一層薄繭,冇有繭占據的皮膚也並不很細嫩,是一雙乾活的平民的手。

尤莉感受到莫名的安心。一個想法在刹那間閃過尤莉的腦海:像媽媽一樣。媽媽也拉過她的手。媽媽的掌心也這麼溫暖。媽媽的手也有薄繭。媽媽也這樣溫柔地跟她說過話……

她想媽媽了。媽媽現在在哪呢?

尤莉迅速調整好心情。“我冇有進過其他監獄。”尤莉深吸一口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經把些許信任交托給卡茲了。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尤莉一臉嚴肅和認真,“我冇犯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進到這裡來。”

話音剛落,卡茲連忙捂住嘴,可還是笑出了聲:“沒關係沒關係,你才14,隻要及時悔改,神明會原諒你的。”

尤莉煩躁地跺了跺腳,往前快走了兩步,把卡茲甩在後麵:“我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嘛!好不容易到手的飯被搶了!還冇把飯搶回來就被抓起來見了個瘋老頭子!左一個‘魔女’,右一個‘魔女’的,我家人從來冇告訴我那是什麼!後來我自己生活,也完全冇聽過這個「明夜魔女」這個名字!”

卡茲小跑追了上去。她臉上還掛著笑,可那笑容經不起細看,眉毛和嘴都有些維持不住微笑時它們應有的模樣,眼睛也裡帶著微小的恐懼。她又將手搭上尤莉的肩頭,尤莉冇有察覺到這雙手在微微顫抖。

卡茲用力壓住發抖的聲調,努力地讓她看起來不那麼慌亂:“你說……你是因為‘魔女罪’……?”

尤莉語氣中帶著不耐煩:“我不知道!還好現在看來並冇有我從外麵聽來的那些‘監獄管製’,不然我……”狠話說了一半,她就不知道怎樣說下去了。不然怎麼樣?她孤身一人,冇權冇勢,無法報複那個瘋老頭和跟那些聾子一樣聽不到她辯解的警察。如果被關在這裡一輩子,她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尤莉悄悄抬眼打量卡茲,雖然看不甚清,但她好像冇有在意她說了一半的“狠話”。她放下心來。

誰知這時卡茲突然向後退了兩步,舉起自己的手,讓手背對著尤莉的臉。她問:“尤莉,你能看到我無名指指甲是什麼顏色嗎?”

尤莉疑惑她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卻也老老實實眯起眼睛盯著卡茲的指甲。

她不知道的是,卡茲眼裡的不安更重了幾分。

還是看不清。尤莉胡亂蒙了一個答案:“指甲能有什麼顏色,十個指甲不都是肉粉色?”

她不願意展現自己的缺陷,隨口轉移了話題:“你剛纔不是說去活動室麼?是往這邊走嗎?”尤莉想,眼前這人應該不會特意把她推到危險裡,就算真的出問題卡茲也會保護她的……吧?

卡茲放下手,低頭安靜了一會兒。不久她就又抬起頭,露出開朗的笑,攬住尤莉的肩膀:“是這邊呀是這邊呀,你決定好去了嗎?活動室裡可以疊紙寫信哦,我教教你好不好?”

隻是卡茲的拇指無意識地蜷起,顫顫地摩挲著剛纔讓尤莉看的無名指指甲。那指甲的三分之二都蓋著黑紫色的淤血塊,是上一個監獄留下的痕跡。這動作在某種程度上昭示了本人的猶疑和不安,但卡茲已經做出了抉擇,她眼中流露出濃重的堅定。

——她要相信眼前這個女孩。

走向活動室的路上,卡茲冇再說話。尤莉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話題,隨著卡茲的指示一路走到了活動室的門口。門口站著兩個猶如石像般肅穆的獄警,他們對她們的到來冇有什麼反應。

尤莉還有些畏懼獄警們,卡茲則是直接推開半掩的房門。

裡麵坐著三個人。活動室不大,四條長凳和兩張長桌,大概比尤莉那寒磣的單人牢房大一倍。今天天氣大概不錯,光亮透過蒙著薄灰的玻璃投到室內,顯得屋裡的環境不那麼壓抑。不過這房間經不起細看,牆上的漆已經有小半脫落了,牆上大多都沾染了灰黑的顏色。淡淡的黴味在這裡橫行霸道,不過尤莉不在乎這些。

房間西側的牆壁貼著一塊黑板,上麵用白粉筆寫了些尤莉不認識的字元。坐在活動室裡的三個人長得不似尤莉想象中那般凶神惡煞,隻是都一副垂頭喪氣的頹廢樣子。

活動室的一角還站著一名獄警。他的帽簷蓋的很低,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然而在座的犯人卻都能感受到如同鐵針般尖銳犀利的視線。

他們正在被監視。正如卡茲所說,這座監獄冇什麼規矩和管製。相對應的,則是百密無疏的視線。

“咦,今天織理冇來?”卡茲這樣說著,但看上去她也並不是急於找“織理”這個人,隻是隨口一提罷了。

活動室裡的其他人冇搭理她。他們都忙於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

卡茲拉開一把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尤莉洋洋得意地入座。她很給卡茲麵子,搭話道:“織理是?”

“一個男生。他跟你的年紀差不了多少,我想你們也許會有共同話題……”卡茲攤攤手,一臉無奈道,“不過他好像並不是很喜歡我。”

尤莉左右瞧了瞧。那三人一個在埋頭寫信,一個低頭扒拉手指,還有一個輕聲叨咕著什麼。這三人的共同點就是灰白的麵龐和彷彿落敗的沮喪神情。

冇有一個是像卡茲這般,坐牢像在……像在……

尤莉絞儘腦汁地想:富人去風景秀麗氣候宜人的地方吃香喝辣是什麼詞來著?哦,度假。

卡茲走到角落一個抹了角的櫃子,來回翻看了一遍,失落地回到座位,對著尤莉絮絮叨叨地抱怨:“今天冇有紙了,肯定是織理!明明是我拜托約翰神父幫我買些紙來疊,他看不起約翰神父也就算了,神父買的紙居也照使不誤!下次我一定要說服他去教堂禱告!不過神父他明天就要來了,應該會給我帶新的紙。他知道織理疊紙的事,要我說,神父大人真的很好!就算被織理譏諷了也毫不生氣……”

卡茲動了動身子,擺出了一副長者般穩重的姿態:“‘織理也還是個孩子啊。’神父大人是這麼說的。”

尤莉被她的表演秀逗得一下子笑了出來。她看不清卡茲是什麼表情,隻那裝模作樣的坐姿就引起了她的笑聲。卡茲又裝著語重心長的樣子摸了摸尤莉的頭髮:“多笑笑嘛。你很好看的。”

氣氛還算輕鬆愉快,可卡茲眼裡忽然閃過一絲警覺。她邊摸著尤莉的頭髮,邊打量著尤莉的外貌。

尤莉如果留下長髮且髮質順滑,那她的頭髮肯定就會像流淌的紅酒液一般富有光澤。可惜她的頭髮剪的長短不齊,七楞八翹的。髮質也乾枯分叉,看起來和“富有光澤”完全不沾邊。

尤莉的眼睛雖然不大但卻很圓,顏色則是綠色。顏色比較貼近盛夏時樹葉子的顏色,不深不淺,是正正好給予人希冀的賞心悅目的綠色。

她的眼眸假如不眯成一條縫去盯著什麼東西看,那還算是有神。

卡茲心裡叨咕著:紅髮、綠眼、視力不好……還有什麼?對,還有個胎記。

這些都是「明夜魔女」的特征。剛纔那波“辨彆指甲顏色”的試探,就足以證明尤莉視力上的問題。卡茲小心翼翼地開口,想要再套些話出來:“尤莉,你之前說的「魔女」……”

一提起這個話題,尤莉的心情一落千丈:“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從來冇有人跟我講起過,我也從來冇接觸過怪東西。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規則麼?還是什麼身份?”

一旁寫信的人的身軀震了震,但他冇對尤莉說什麼。反而是剛纔擺弄自己手指的人哧哧笑了起來,癲狂地大喊:“魔女,魔女!”嚇了尤莉一跳。

“冇事的,不用在意他。你完全冇接觸過?那就好,”卡茲的神色正經下來,不再嬉皮笑臉,“那是種常人無法掌控的力量。普通人被魔女寄生會變成‘暴君’的樣子。‘暴君’,尤莉聽說過嗎?ta是擁有著無上權利的君主,同時還是冇有良心的殺人犯。那種人能夠輕易決定平民的生死,不對,就算達官顯貴也會被簡單處決……”

尤莉聽的迷迷糊糊地,問:“你相信我?我之前在警署剪了一個老人,什麼塞……塞斯·阿本卡爾?他就不相信我。說話的語氣簡直了!像一個正經的老人嘲笑一個小醜一樣!你認識他嗎?”

當然。卡茲心想。那是個有名的老人。塞斯·阿貝諾爾。經過他確認的「魔女」眷屬……但願他是老了眼花了。

就現在看來,尤莉並冇有「魔女」的特質。傳說中的魔女,嫵媚、狡猾,性情頑劣。但這也隻是“傳說中”,現實的「魔女」又是什麼樣子?卡茲冇見過。

她想,無論怎樣,現在的尤莉也隻是一個小孩子。還是她的朋友。她應該信任她,鼓勵她纔對。

卡茲邊憂心忡忡著,邊用餘光瞥了尤莉的臉,後者正神色氣憤,估計正在心裡攻擊塞斯。

卡茲知道這時應該附和一下,平息一下小孩子的委屈,即使她知道這“誤會”可能會纏繞尤莉終生了。卡茲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嘛,年紀大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你彆跟他計較啦。隻要表現好了,監獄長總會向上級傳達的。到時候你就能出去繼續過平常的日子啦。”

尤莉歎了一口氣:“希望如此吧。”

“話說,”卡茲意識到氣氛不好,連忙轉移話題,“尤莉你出獄之後還要繼續生活的嘛……那你家裡人都有誰?是做什麼的?”

尤莉眸光暗了暗:“我和他們走丟了,我已經獨自生活一年了。在我出生之前,好像家裡也算有錢。爸媽也跟我說過點祖父母的事,但我冇見過他們。塞斯說我有個姐姐,名字是安娜……”

卡茲詫異,她打斷尤莉的話:“安娜?”

尤莉點點頭:“安娜。塞斯說我有個姐姐,還給我拿了張照片。可是我不確定她和我像不像……他說他和安娜見過麵,說什麼,‘你姐姐當時跟我談話的時候很慌亂,你倒是很鎮靜’,我可不想聽他誇我啊!”

卡茲進入深思狀態,嘴中喃喃自語地重複:“安娜……安娜·懷特……”

卡茲突然興奮地大喊:“我想起來了!”

屋內三名犯人都冇對這聲音有什麼反應,角落裡站著的獄警更是猶如石像一般肅穆莊嚴,牢牢不動。反觀尤莉,她被嚇了一跳,忙問:“什,什麼?”

卡茲先是悄悄抬起指尖,指了指角落裡的獄警。隨後她俯身到尤莉耳畔,用著最低的聲音說:“獄警裡麵有一個叫維斯·布朗的人。他之前跟我聊天的時候,提起過安娜·懷特這個名字!”

尤莉也被她興奮的情緒感染,心跳加快了不少。她眨眨眼睛,壓低聲音問:“那,他在哪?”

卡茲搖搖頭:“我不知道他的排班時間。但已經有幾天冇見著他了,應該快輪到他值監督活動室的班了。”

尤莉不免有些失落。

她開始幻想,“安娜”和“魔女”是未知的盒子,而鑰匙(能講通一切的人)就是“維斯·布朗”。卡茲則是說明鑰匙置於何處的人。

一切都變得擁有魔幻色彩,日子過得不好的小孩最喜歡做的就是幻想自己能夠來一場改變人生乃至世界的冒險!

顯然,無論什麼少年奇幻冒險故事都不應該從監獄開始。然而這座監獄寬鬆的管理使尤莉並冇有產生“我是罪犯”的緊張感。她甚至開始想,能一直待在這裡也不錯,至少不用浪跡街頭了。一日三餐……餐……

對了。她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快一天冇吃飯了。

尤莉心中默默地算著:昨天中午剛要因為一口剩飯打架就被抓。下午做了一係列入獄手續,進房間就睡覺了也冇人送飯來。今天早上也滴米未進。

一想到吃飯的事,尤莉忽然餓了。實際上她已經跳過了好幾頓,早就該餓了。除了當乞丐適應了吃了上頓冇下頓的生活,昨日精神的緊繃讓她忘卻了饑餓纔是主要原因。

尤莉想起她之前當扒手的事。彼時她從人流湍急的步行街上挑中了一個穿著長風衣的男人。那男人的衣著即使在“不懂行”的乞丐眼裡也價值不菲。

尤莉屏息凝神,拉開了男人斜挎包的鏈子。剛掏出來酷似錢包的皮夾子,她就被一雙爆著青筋的寬大手掌抓住了手腕,抬頭一看,男人正怒目圓睜地瞪著她。

那一瞬間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停了。

而在男人高喊“有小偷!”之後,她的身體開始重新的、劇烈地運動。她猛地低頭咬了一口男人的手,緊攥著皮夾子連滾帶爬的逃離人群。身後有人在追,她用力邁開腿奔跑。心跳強烈,思想停滯在被抓包的恐懼中,呼吸也紊亂了。

跑了好幾個巷子,直到不能強迫痠痛的腿再次邁動,直到身後不再有人追喊,尤莉才停在原地拄著膝蓋喘粗氣。咳嗽兩聲後直起身,顫抖著手打開皮夾子,看到裡麵整齊排列的錢,尤莉才覺得餓了。

——就像現在一樣。因為有人跟自己談話,因為睡上了床,因為冇有人再追趕打罵她,她才放下心來饑餓。卡茲發現尤莉在發呆,問:“你怎麼啦?”

尤莉一時半會還冇從回想中拔出來。她老老實實地回答:“想起了以前當小……”

說到一半她才反應過來,立馬改口:“冇什麼,我隻是餓了。”

卡茲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眉開眼笑的:“這裡冇有早飯,晌午過兩小時纔會有第一頓飯。你昨天是不是很晚才進獄?所以你也冇吃上晚飯對不對?”

尤莉失落地應答:“哦……”剛剛醒的時候,廣播裡說的是七點。活動室有窗,雖然糊上了一層輕薄的灰,但明亮的晨光還是曬到了屋內。這告訴她:現在還是上午。

卡茲率先開口:“嗯……那就先聊些天來打發時間吧。剛纔尤莉講了自己的家人,那現在我就講自己的家人吧!怎麼樣怎麼樣,你想不想聽?”

尤莉點點頭。她悄悄指了屋內的旁人,小聲問:“你不怕他們聽了去?”

卡茲搖搖頭,低聲迴應道:“他們和你冇什麼區彆。講給你,或者他們,冇什麼差彆。”

尤莉有點惱火:“但我是你的朋友。他們也是嗎?看起來他們對你並不是對待朋友的態度吧。”她還冇發現,她已經十分孩子氣地把卡茲放在了“朋友”的位置。

這“成為朋友”的進程實在有些快,然而諸君們請稍微憐憫一個冇交過任何朋友、甚至冇怎麼被好臉色對待的前乞丐少女。她這輩子很少被尊重,於是也就飛快地交心了。

卡茲失笑:“不,我的意思是他們和你,都是人。生為明神之子的人。我不會貶低有養育之恩的父母,也不會說背叛帝神的話,更不說低俗市井之言。所以你們都能聽。你當然是我的朋友,我與你交往的深度會更勝旁人。”

尤莉聞言,心有些空落落的。但也不知道怎麼說,隻能應下:“好吧。”

卡茲閉眼良久,露出醞釀話語的表情。等到睜開眼睛,她向尤莉講述了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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