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取捨之間-至-230 伏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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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捨之間

楊淩離開紫禁城,先回了趟內廠瞭解離京這段時間內廠發展的詳細情形,吳傑、黃奇胤、於永三大檔頭聽說楊淩晉升侯爵,官至龍虎上將軍,均欣喜不勝,幾人恭喜一番,這才將內廠如今的發展情形一一稟報。

內廠的情報網已在大明各地全麵展開,由於他們獨辟蹊徑,情報網的蒐集層麵與東廠、西廠、錦衣衛不相沖突,因此發展極快,見效也甚速,楊淩的耳報神現在已後來居上,成為廠衛之中最具效率的部門。

於永天生一副商人頭腦,他做生意不怕被人占了好處,內廠類似於股份公司的經營方式,本著有錢大家一起賺的宗旨,不但冇有得罪現有的地方豪紳集團,而且把他們也拉了進來,晉商、徽商、閩商、甘陝馬幫、江南士族乃至京師的勳臣功卿不斷加入,他們的利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已經隱隱形成了一股極強大的潛勢力。

這股勢力若有需要,可在一夕之間聚集白銀上億兩,亦可在杯籌交錯間影響京師。地方許多官員的看法,它的力量看起來不是那麽明顯,卻以潤物無聲的方式,正迅速向大明的政界、士族、商界等各個階層滲透著力量,外人的感覺尚不是那麽明顯,可是身在其中的內廠幾大檔頭卻清楚地知道這股力量是多麽龐大。

楊淩想在官場政壇一展抱負,必然要有自己的政治主張。皇帝能給他的是權力,但是這份權力能否真正發揮功能,能否不在下、平等之產推諉扯皮、荒腔走板,靠得卻是士農工商各個階層的配合和服從,而內廠現在正在把這些階層的精英和領袖往自己這條般上拉。

火者亞三等傳教士的火槍研究暫時進入了一個瓶頸,想再進一步始終不得要領,眼看大教堂就要完工,幾個傳教士傳教的心思又熱了起來,整日跑去教堂驗看工程進度。負責火槍研究的三檔頭馮唐成績不大,對此頗為惱火。見了楊淩不免有些慚然。

楊淩知道就是在現代各種專門學科發展的極其詳儘的年代,想發明一種新式武器、攻克一個技術難關,都要花上幾年功夫,所謂欲速則不達,他也冇指望區區三兩個月時間新式火槍就能出籠,所以反而要寬慰他幾句。

如今陝西佈政使司已開始全麵準備試種紅薯和玉米,劉瑾雖對楊淩橫亙在他的權力路上心生怨恚,可是他的鄉土觀念極重。反正有內廠出銀子保證不會讓陝西出現荒年,如果這些作物真有奇效,那是為家鄉父老做下一件莫大功德,所以他對此事極為上心,時時關注陝西試種新糧的事,內廠向陝西起運糧種和教授耕作的農匠時,劉瑾更是極為合作。

閔文建已升任江南道都指揮使司僉事,江南道都指揮僉事共設兩員將領。一個負責練兵,稱為掌印;一個負責屯田,稱為僉書,閔文建現在就是江南道的僉書官,負責整個魚米之鄉的軍中屯田事宜。

閔文建對此並不在行,不過他對楊淩的本事卻推崇得很,對於屯田他既不懂也不會,卻知道嚴格按照楊淩的交代去做,將軍中貧瘠的土地全部改種新作物,又命令士兵開拓了大批本來不適宜種值莊稼的生田,做事可謂不遺餘力。

祝枝山在桃源也在推廣新作物,準備先試試一年兩種,隻是他的地方太小,比起陝西和江南道來聲勢就差得遠了。楊淩聽了心中暢快之析。如今看來隻有京師這裏力度最小了,可是天子腳下不同別處,文武百官都心存疑慮的情形下的確不適宜太過高調。

否則這些田地就憑內廠數千青壯勞力,要種地還不輕而易舉。楊淩擔心的是上千家佃戶若是冇了事做不免釀成民變,好在成綺韻走前對所買田地的佃戶安排得極妥當,那些佃戶並無人鬨事,都安安份份地領了糧種,跟著師傅學習耕種之法。

楊淩聽了這些介紹滿意地點了點頭,向吳傑說道:“本官今日封爵加官,正是鋒芒畢露,嗬嗬,同時也是眾矢之的啊,這進諫開放海禁的事更加得要慎重些了。我回京前要吳老準備的名單如何了?”

吳傑微笑道:“卑職和黃大人正在擔心大人春風得意,失了謹慎,聽了大個‘眾矢之的’一語,想來大人已有腹議,我等才放下心來。”

他自袖中輕輕摸出張紙來遞給楊淩,矜持地道:“大人,這份名單是我們和錦衣衛、東廠聯手查出與沿海走私的豪紳大族有密切關係的官員,共計七十六人,其中在朝中說得上話的有二十九人。

這樣的人雙眼所在皆是一個利字,談不上什麽氣節,我們示之以威、誘之以利,不由他們不向我們低頭,這二十九位官員皆已應允若有人諫書開放海禁時上表支援,請大人看一下。”

楊淩欣然接過,細細看了一遍,篩出的二十九人從五品到三品,品階不定,有六部的官員,也有翰林院、春坊、禦使台的言官,隻是冇有一個正把持著朝中大權的官員。

他輕輕歎了口氣,想了一想才徐徐地道:“朝中六部九卿、內閣大學士,所慮者或是擔心內宦因此權力大熾不可控製,又或擔心興建水師、軍權下放弄得尾大不掉引起禍亂,這些人本官自有應對之法,倒不必多慮。

功臣勳卿、王侯士族雖然不掌權,不過他們在朝中的影響力也不可小覷,如今憑著內廠的生意,將他們拉進來大半,我想本官提出解除海禁時他們也不會拖後腿。”

黃奇胤想起自己的經曆,深以為然地感慨道:“是了,此等大事莽撞不得,需得從容佈局,謀而後動,現在不思慮周詳準備充分,待到朝堂上頒佈政見的時候,已是圖窮匕現的最後決戰。那時再想應對已經遲了,一個不慎就要被打落九霄,從此不得翻身。”

吳傑道:“嗯,積寸累銖,正該如此,隻是朝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手握大權的官員,有的鼠目寸光冇有遠見,有的是內地平原的豪紳大族出身,擔心開海解禁會影響到他們的家庭利益;有的是愚腐老朽,牢牢把持著天朝上國隻受朝貢、不予通商的想法,要讓他們點頭可有些難度。”

彭繼祖不以為然地道:“兩位大人是不是太過慮了?皇上對咱們廠督大人的寵信無人能及,隻要皇上點頭,他們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理他們作甚?”

楊淩搖頭道:“朝中比不得軍中,軍令一下根本冇有商量的餘地。可是,這些大臣隻是這些勢力的首領,有他們帶頭反對,必然有相當多的官員隨之作梗,就算是皇上也冇辦法在群情洶洶激烈反對的情況下強行下詔的。”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唇邊浮起一乾抹笑意,轉而對吳傑道:“這些人,吳老可擬了名單?”

吳傑忙從左袖中又掏出張紙條,說道:“卑職早有準備,經過估測,在文官中頗有威望,而且極可能會帶頭反對大人開海之策的官員皆

已記在這張紙上。”

楊淩接過來道:“本官瞧瞧都有哪些人,看來這事還要著落在焦大學士身上了。”

楊淩話音一落,一個番子閃身出現在門邊,恭聲說道:“廠督大人,內閣焦大學士請大人過府一敘。”

楊淩哈哈一笑,順手將那張紙條揣入袖中,起身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來人呐,備馬,本官馬上去焦府!”

焦家後院祠堂中,焦芳向祖先牌位上了香,伏地磕頭,默默祝禱良久。他的兒子焦黃也隨著父親磕頭敬香。然後上前一步,將老父攙起。

焦貢介焦芳最小的兒子,今年剛剛二十八歲。老焦芳生有五子,長子、三子、四子早歿,如今隻有兩個兒子,次子焦瑞如今是山東武定州的判官,焦黃剛剛進入翰林院做了檢討官。

焦黃扶起焦芳,輕輕地道:“父親,楊淩一再受到簡拔,帝寵確實無以複加,但是剛極易折啊。兒子在翰林院中,知道許多官員都對他不滿,如今楊淩掌了兵權、財權、督察百官之權,就如正午烈日,炙手可熱,令滿朝文武為之側目,他如今是眾矢之的。

兒子以為,父親不宜得罪了楊淩,可是也不應相隨太近,可父親昨日拒了內相劉公的禮物,今日又宴請楊淩,這是擺明瞭要站在他一邊。兒子恐怕父親得罪了劉公和朝武,孤木難支,到那時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啊。”

焦芳嗬嗬一笑,捋須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道:“兒啊,你的眼光還差得遠呐,背靠大樹好乘涼,爹靠了一輩子大樹,我這雙老眼不會看錯,楊大人是個靠得住的人。”

他看著香案上嫋嫋香菸繚繞中的祖先牌位喟然道:“咱們家已是四代為官,你曾祖宗仁公,官至韓王府教授,逝後追贈光祿大夫、柱國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曾祖母獲贈一品誥命夫人;你祖父景和公,官到翰林院編修,逝後享祿、官位同你曾祖一模一樣。”

“到了你爹這一輩上……”焦芳讓兒子扶著,走到外間坐下,繼續說道:“這纔在活著的時候,就已官居一品,榮膺大學士、晉封左柱國,兒呀,你說這是拜何人所賜?”

焦黃臉一紅,訕然道:“是,兒子明白。可是仕途坎坷、官場險惡,兒子隻是覺得楊大人他……年紀甚輕卻鋒芒畢露,實在不像吉兆。”

焦芳一曬,瞥目道:“這個,爹看得出來。”他輕輕撫著白鬚,沉吟說道:“你爹天順八年高中榜眼。可是在翰林院任編修九年,始終不得升遷。成化二年,為於謙大人平反,你爹主持撰寫的祭文,一時轟動朝野,憲宗皇帝甚是賞識,本來是個升遷的機會,可是萬安、彭時奸黨當道,爹反被他們尋個由頭趕出了朝廷。”

“嘿!宦海沉浮,幾經波折呀,我好不容易重新回到朝中,劉健、謝遷這些所謂的謙謙君子,同樣是結黨鄉鄰,打壓於我!萬安、彭時、謝遷……這般江西人,嫉賢妒能,冇有一個好東西。”

焦芳一生結下的仇家,大多是江西人,這些人的官兒偏偏一直比他大,壓製得他抬不起頭來,老焦芳如今已年愈七旬,可是一提起江西人還是暴跳如雷。

焦黃見他氣得臉色漲紅,呼呼直喘,連忙輕撫胸背,說道:“父親息怒。”

焦芳喘了幾口大氣,說道:“當今皇上年幼,寵信者唯有楊大人、劉公公等太子時府中舊臣,原本你父還可左右逢源,可如今他們並駕齊驅,不能有一個屈居人下,早晚必起衝突。如果我所料不差,昨日楊大人晉升侯爵,把持軍權,就是劉公公以退為進、搶先動手的第一步了!”

“劉公公此人……隻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並非最可依靠的人選。而楊大人知人善用、品性仁厚,有他一比,爹隻能選擇站在他一邊。要在內閣中立足、要保我焦家福廕不斷,你以為那麽容易?”

焦黃遲疑道:“楊大人他能站得住?”

焦芳微微一笑道:“能!王瓊、範亭被除,楊大人養傷一個多月,司禮監和東廠拱手讓與劉瑾,從那時起,爹就知道此人的胸襟氣度、眼光之長遠,少有人及。”

他的白眉動了動,說道:“爹今日宴請楊大人,就是想知道他又想讓出什麽、讓出多少。此一時彼一時也,有些東西,現在是不能再讓了。”

焦家內廳雅閣內,楊淩與焦芳對坐酌飲。

二人各自敘談的都是別後大同和京師的情形,楊淩知道焦芳必定另有話說,因此沉住了氣也不動問,二人閒談一陣,焦芳提壺為楊淩又斟一杯,問道:“大人此行立下汗馬功勞,今日朝會皇上予以封賞,大人晉位侯爵,又將執掌四鎮官兵,真是可喜可賀。”

“哦?”楊淩看了焦芳一眼,不動聲色地道:“嗬嗬,我大明文武官員,輔佐皇上殫精竭慮、勞苦功高的臣子誰曾受到如此重賞?皇上對我如此賞賜,君恩深重,本官是銘感五內。可是,福兮禍之所附啊,賞賜如此之重,真令文武百官側目,我心下實在惶恐得很,正想著找機會向皇上晉言,婉辭賞賜呢。”

焦芳眼中閃過一絲欣然,連忙問道風亮節,虛懷若穀,這份胸襟令門下欽佩不已。隻是……如今大人掌握著督察百官之權、大明稅賦之權,還有京營中邊十二鎮精兵的統帥之權,樣樣都是炙手可熱。

門下與大人聲息相關、榮辱與共,對事關大人前程的事,敢不儘心竭慮?未知大人想辭了什麽職務呢,門下老朽之身,沉浮宦海數十年,或許提出些拙見可供大人蔘詳。”

“原來焦芳也看出劉瑾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楊淩有些意外,他冇想焦芳會對他如此推心置腹。焦芳平素表現得太過諂媚,難免叫人有些看輕了他。

楊淩略一思索,坦然道:“不瞞閣老,本官現在一門心思想著解除海禁,富足大明。至於統兵練兵之權,嗬嗬,本官是文人出身,不過做過神機營參將而已,如何統帥得了四鎮總兵?皇上如此信任,為人臣子的更該量力而行,這兵權我是想交出支的。”

焦芳微微皺了皺眉,問道:“嗯……交出兵權,免遭人妒,確是明哲保身之法,不過這樣一來,大人便安心於內廠,保留督察百官之權了麽?”

楊淩注目道:“閣老以為如何?”

焦芳搖頭道:“恕門下放肆,門下以為,萬萬不可!”

楊淩隻想著北方結盟兀良哈,挑起韃靼內亂,將他們削弱之後以大明軍力自可滅之。至於解除海禁,與萬國通商,隻要這件大事辦到,除了可以富國強民,彼此知識、文的交流,必然慢慢影響著大明,使它經細雨潤物的方式發生變化。

要改變一個國家上下各階層千百年來形成的思想觀念,從而改變它的曆史趨向,原本就不是憑一個帝王、一個權臣的力量就可以辦到的。他相信隻要能始終同世界保持著交流,目前仍是世界最強大、最富饒的大帝國就不會衰敗下去。

他的智慧和能力並不比古人強多少,唯一的長處就是已經縱觀曆史的見識,而這些見識即便說出來,也隻會被人視作荒誕不經的言論。提前數百年的理論是不可能被他們理解的。

唯有在與世界的同步中,讓大明的百姓能夠接觸到這些新的東西,讓他們在生活中一點一滴地感受,自己去理解、去體會哪些是先進的,哪些是落後的。

所以能做到這些就夠了,他的使命也就完楊了,至於高高在上的權力,能夠帶來無儘的榮耀,可是何嚐不是時時帶著腥風血雨?如果自己並非隻有兩年陽壽,那時遠離權力中心,避居幕後明哲保身,與嬌妻美妾共渡一生,該是何等逍遙自在?

楊淩心中這樣,所以聽了焦芳的話並不在意,隻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焦芳道:“人在政在,人亡政亡。大人該知道朝野有多少人在反對,如果大人以為此策一施便高枕無憂,從此放權不顧,隻會看到自己的心血徒勞無功、半途而廢。”

楊淩聽了心中一動,對呀,古往今來政息人亡的例子還少麽?離了權力中心,還能保證政策的施行?可是……兵權……實在太過棘手了,那是懸在頭頂不知何時落下的一柄利劍呐。

他蹙眉道:“為了說服文官和司禮監合作,放棄司稅權本官是早已允諾的,這一點你也知道,你既反對,難道放棄軍權也不對麽?兵權在手,實是如騎虎背啊。”

焦芳道:“自古以來權力便甚於財富,石崇富可敵國,不及手中握有一府之軍的將領,稅賦乃朝廷的財賦,從中截留本就違法,況且遠不及內廠財源之厚盛,交出去讓戶部和司禮監互相鉗製,原本也冇甚麽。

內廠獨立於朝廷之外,又緊密於皇上之前,乃是大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內廠職權動不得。可是正因為內廠獨立於朝廷之外,大人永遠隻能避居幕後,無法真正涉入朝廷,永遠隻是個局外人。內相劉公有‘批紅’之權,劉公與大人交善,大人可以藉由他左右政局,或是有朝一日彼此生了嫌隙呢?大人對朝廷豈不鞭長莫及?”

有朝一日?現在就已經要反目了。

楊淩明白焦芳語中含意,也知道他雖是內閣大學士,可是如果劉瑾真的同他正麵衝突,就算焦芳完全站在他一邊,失去了劉瑾的支援,自己又不能直接參於朝政,焦芳獨木難支,很難產生什麽作用。

楊淩想到這裏又不禁遲疑搖頭,從掌兵著手來參予朝政,又不放棄內廠,朝中將不知多少大臣心存忌憚,必然想儘辦法約束鉗製,那時每日陷在勾心鬥角之中,防首有人陷害,還能有什麽作為?況且皇上年幼,現在尚還不知其中利害,過上兩年正德是否還能放心把這麽多權力交給一個臣子呢?

焦芳眯起眼睛輕輕酌了口酒,緩緩言道:“大人,您認為古之名臣,成就一生功業,善始善終者,靠得是什麽?”

楊淩道:“自然是才乾過人,又能審時度勢,不驕妄欺主,同時得遇明君,才得建功立業,平安一生。”

焦芳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但門下以為,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皇上的誌向。”

楊淩蹙眉道:“皇上的誌向?此話何解?”

焦芳道:“漢武帝誌在開疆拓土,打造一個強大的漢室江山,所以他重用的就是能在這條路上伴駕從功的人才,衛青、霍去病便脫穎而出,位極人臣。唐太宗選擇的是治出一個盛世大唐,太平人間,所以多

是房玄齡、杜如晦一眾治世名臣。當今皇上的誌向何在?”

楊淩脫口道:“皇上尚武,意在開疆拓土,做一個開皇帝。”

焦芳撫掌道:“正是,所以大人今日掌兵乃千載難逢的機會,唯有掌兵、練兵、用兵,才合皇上的意,才能和皇上永遠走在同一條路上,聖眷纔會經久不衰。至於大人擔心兵權在握會招致忌憚,漢武可以禁中演武親自領兵,大人就不能讓尚武好兵的當今皇上親自掛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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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淩聽罷焦芳的話,默默舉杯呷了口酒,久久不發一語。

焦芳將玉箸橫擱於碟上,靜靜地注視著他,不動聲色地等著楊淩的選擇。房中寂靜,過了許久,楊淩忽然扶杯為他斟滿了酒,輕笑說道:“閣老字字珠璣,聞君一席話,楊淩真是受益匪淺。我不是統領四鎮總兵的帥才,輔佐皇上嘛,嗬嗬,倒還勉為其難。”

焦芳一聽,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連忙謙笑接杯,欣然道:“大人身懷濟世之才,乃皇上肱股之臣,大人能這麽想,是社稷之幸,亦是門下之幸,焦芳願追隨大人,建一番功業,共進退、不言離!”

“當”的一聲清鳴,玉杯輕輕一碰,楊淩和焦芳舉杯一飲而儘,然後想視而笑。焦芳滿臉的褶皺都江堰市暢快地舒展開來,他挽袖持箸為楊淩布著菜,欣欣然笑道:“大人要將稅權交還劉公公麽?”

楊淩佯怒道:“焦閣老剛剛還與楊某推心置腹,現在卻還不肯坦誠相待麽?”

焦芳嗬嗬一笑,隨即肅容道:“那麽門下就直言了,大人突然晉爵加官,其中必有司禮監劉公推波助瀾,皇上是一番美意,而劉公卻是將大人置於釜上,將爵祿官職做了薪柴,而朝中百官就是那舉火之人,門下說得可對?”

楊淩目光一閃,讚道:“閣老慧眼獨具、一針見血。劉瑾是內相,百官奏摺、邊關文書、官吏任免、聖諭下達,全部要經他的手,幾乎當了皇上半個家,如果反天下稅賦再交到他手中,那他的地位豈止是舉足輕重,簡直是呼風喚雨。

可是稅監原本就在司禮監掌握之中,本官要讓出稅權,還於司禮監本是名正言順之事。何況皇上對他的寵信並不下於我,如果把司禮監一腳踢開,冇有能拿到檯麵上的理由,就是皇上那一關也過不了。”

“本官曾答應由戶部和司禮監共掌司稅監,當時是為了說服李東陽大學士支援解除海禁。如今看來倒有另一項好處了,那就是讓外廷、內遷都盯著這塊肥肉,有本官在一旁看著,不讓劉瑾獨攬大權,他就騰不出手來對付我。”

焦芳欣然道:“甚好,可是有兩點難做。朝中元老托孤之臣對皇上多有微詞,皇上將諸般權力儘皆付於大人,為得就是擺脫元老掣肘。大人不願專權震主,雖是對皇上的一片忠心,可是這樣做難免辜負了皇上的美意。恐皇上會心中不悅,大人要如何辭去司稅之權,要細細思量,尋個恰當的理由。

還有,大人這‘二桃殺三士’之計,未必就能瞞過外廷、內廷,要如何做得不動聲色,免致他們的疑心,更有十分難度,大人可已有了腹案?”

楊淩微微一笑,說道:“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如今積雪消融,陌上花發,可以緩緩醉矣!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便是。”

焦芳一怔,捋須沉吟片刻,徐徐說道:“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柳三變屢考不第,功名求之不得,才作此詩自嘲,從此沉溺酒色風流,大人正是春風得意,何以……?”

焦芳說到這兒,眼中精芒一閃,恍然撫掌道:“門下明白了。晉爵加官,春風得意,得誌忘形縱情聲色,原本就是少年人的通病。大人剛及弱冠之年,這麽做最是自然不過,絕不會引人懷疑,反而會叫人看輕了大人的誌向,相信此舉定可打消不少人的忌憚之意。

再者,風流韻事算不得大過,有人彈劾也傷不了大人的根本,而且這種事不會引起皇上猜忌,從而失去了皇上的寵信,大人又可藉這藉口‘不情不願’地交也司稅監,既然這稅監是他們自己‘奪’回去的,還有何人懷疑?哈哈!劉公是將欲取之,大人是將計就計,妙極!”

楊淩笑道:“嗯,本官委委曲曲被迫交出稅賦之權,皇上過意不去,必然予以慰勉,那時我若建議由戶部與司禮監共掌稅賦,如何?”

焦芳也露出一臉奸笑,應道:“皇上自然無不應承,就是戶部和司禮監知道了大人主意,也隻會以為大人是心有不甘,還想伺機奪回,怎會想到這是大人心甘情願拱手送出的一枚桃子?”

兩個人哈哈大笑,然後又就其中細節仔細推敲了一番,直至確定再無紕漏,楊淩道:“開海通商迫在眉睫,我還要去李大學士府上拜望,與他商榷些事情。這裏有份名單,閣老拿去好好參詳一番,務必要在半個月內辦妥。”

他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條,輕輕推到焦芳麵前。

焦芳接過一看,赫然見到一排排全是朝中大臣的名字,不禁詫然抬頭,疑惑地看著楊淩。

楊淩俯身相就,指著上邊名字,與焦芳又仔細研究一番,焦芳一邊聽著一邊暗暗記在心頭。兩人又商量良久,楊淩才起身道大學士府上,此事我會提點李大人,請他協助,閣老儘管放手去做!”

‘翔雲樓’今日被新晉威武侯、龍虎上將軍楊淩楊大人包了。尚未落暮,酒樓便清理一空,‘翔雲樓’幾位平素隻是在後廚指點幾句的大師傅今日都紮起圍裙親自操刀上陣,楊淩家人又請來京師青樓中色藝雙絕的紅倌人們獻藝陪酒,主角們還冇到,已是鶯鶯歌歌滿樓,絲竹之聲不斷。

這些紅姑娘清一色都是年方二八的俏佳人,一個個肌膚晰嫩,霧鬢雲鬟,淡妝麗雅,楚楚動人。

這些姑娘隨便請出一位來,都是身份最高,尋芳客們輕易難得一見的美人。以她們的身份,就算是王孫公子,輕易也請不動她們出台。尤其是這樣群雌粥粥,簡直把她們當成了尋常的丫頭。

可是楊淩如今的地住實在是非同小可,年少英俊、少年得誌的威武侯爺,這樣的條件,就是這些平素目高於頂的姑娘也不禁芳心可可。要知道楊侯爺兩個愛妾可都是出自‘蒔花館’,自己的名氣、身份不比那兩個黃毛丫頭出色?要是能被侯爺相中,那可是一步登天,魚躍龍門了。

所以姑娘們早早就悉心打扮,趕來酒樓,一時滿樓穿梭儘是香風陣陣的絕代佳人。若不是翔雲樓早早清了場,哪個酒懵子乍一看了,必會以為到了九天仙境。

楊淩請的客人大多官階不低,所以他來的甚早。早已趕來的姑娘們見這位侯爺一身小藍緞的大袖袍服,身材修長,唇紅齒白、英俊儒雅,再加上他慣於發號施令養成的氣質,實是叫人心折。

姑娘們瞧得雙目焰焰,正想各自施展手段引起侯爺注意,不想就像是他的影子似的,楊淩剛一現身,就有一頂轎子到了,一個年約五旬、三綹短髯的男子陰沉著臉進了翔雲樓,把那俊俊俏俏的小侯爺扯進了雅間,就此閉門不出,直恨碎了姑娘們的銀牙。

楊淩坐在雅間內,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喝口香茗,瞧瞧牟斌,微笑道:“牟大人,昔日鎮靜自若,談笑間便將張繡提督下了大獄,那時成敗關乎生死尚且從容鎮定,如今劉公公不過是尋釁將邵鎮撫使下獄,給大人一個顏色罷了,何必如此焦慮?”

牟斌苦笑道:“大人此刻春風得意,怎能理解我的心靜?”

他幽幽歎息一聲,道:“若是隻關乎我個人生死,牟某眉頭都不會皺上一皺。唉!牟某與劉瑾的事,想必大人早已知道了。錦衣衛是皇上的詔獄。偵緝刑司大案,便凡人犯供詞不得更改一字,必須照實逞頭皇上,可恨劉瑾憎恨戴銑供詞中責罵他為‘權閹’,竟倚仗權勢,逼迫我篡改供詞!

錦衣衛是獨立法司,直接奏達於天子,我怎能受他挾製?劉瑾挾私怨報複,牟某準備向皇上告他一狀!”

楊淩瞥了他一眼,搖頭道:“要邵鎮撫出獄,容易!堂堂錦衣衛北鎮撫使,劉公公能把他下獄,卻不敢把他怎麽樣,本官送個台階,邵大人也就出來了。要參劉公公,難!逼牟大人刪去權閹二字,篡改供詞之罪,皇上聽了隻會置之一笑,不會動劉公公一根毫毛!”

牟斌聽了目光不住閃動,似乎有什麽話要講。過了半晌,他才忍不住道:“聽說穀大用得罪皇上,被免去東廠廠公之職,大人向皇上舉薦的繼任之人是發配金陵的原司禮監首領太監戴義?”

楊淩頷首道:“正是,戴義並未參於王嶽等人奸行,本就是無辜受累,他在司禮監多年,熟悉東廠事務,現在皇上正著東廠全力緝捕彌勒邪教,需要有個得力的首領,戴義實是合適人選。”

牟斌嘿嘿一笑,頓了一頓才道:“戴公公在帝陵風水案時,曾與大人同時下獄,可謂患難之交。如今大人舉薦戴公公,又有雪中送炭、臨危扶助的恩義,戴公公繼任東廠廠公,一定會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東廠原在司禮監管轄之下,以劉瑾的氣量,對這種情形,很難不會心存介蒂。”

楊淩心中暗笑,牟斌拉不下臉來直接求助,這是旁敲側擊分化自己和劉瑾的關係了,此時把錦衣衛徹底拉到自己一邊,對自己大是有利,可是代價是什麽呢?協助他們彈劾劉瑾?

不可能的,這個罪名根本扳不倒劉瑾,如果現在自己就親自出馬,和劉瑾公開爭權,就會破壞了自己韜光養晦之計,把自己放到了明處。

現在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開海通商,皇上熱衷於此,劉瑾是不敢冒著失去皇上歡心的危險公開反對的。但他若暗中作梗,動些手腳讓設立市舶司通商口岸的地方出些紕漏,原本不滿解除海禁的官員勢必趁機反撲,大事就會夭折。

可是今後自己需要仰仗錦衣衛的地方還很多,錦衣衛遍佈全國的十餘餘部屬。可是一支極強大的力量,牟斌今日走投無路不得已向自己求助,能把他們一把推開麽?用什麽理由把他安撫下來呢?

楊淩微微蹙起了眉,忽然直截了當地道:“牟大人,楊某和牟大人、邵大人以及江南錢兄,一向相交莫逆,彼此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牟兄胸懷坦蕩,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咱們之間打交道,就不必拐彎抹角了。你想要兄弟做些什麽,儘管開口便是。”

牟斌臉色微赧,澀聲道:“既如此,那

牟某便直言了。”

他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說道:“戴銑供詞我是絕不會改的,此事鬨得風風雨雨。已是滿城皆知,這一詞塗改,錦衣衛將聲名掃地,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司禮監既然將案卷打回,牟某決定繞過司禮監,親自將案卷逞送皇上。”

楊淩不以為然地搖頭道:“這一句‘權閹’不會對劉瑾有任何影響,說不定皇上還覺得劉公公忠誠可信,纔會遭人詬罵。這麽做值得嗎?”

牟斌臉容肅然,目光凜凜地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此案早有定論,那案捲上寫些什麽已經根本不重要了。劉瑾現在要爭的是他的權威,牟某要保複明錦衣衛的尊嚴!若我現在放手,自可保住個人前程,但是我何以向十萬弟兄交待,還有什麽臉做他們的提督?”

楊淩默然,牟斌的堅持有點傻,可是傻得可愛,傻得可敬。

有所為,有所不為,說來容易,要做到將付出什麽?自己不也曾為了心中最有價值的人、為了最有價值的事,以一條螳臂悲壯地去抵擋泰山?

他放下茶杯,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你是錦衣衛提督,要直接麵呈皇上並不難,難的是劉公公隨之而來的打壓,你需要我做什麽?”

牟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牟某也知道憑我的實力,這次得罪了他,明刀暗槍的早晚會毀在他手中,可是我也不想坐以待斃。我想求大人出麵,將邵鎮撫使保出來。他是我的多年好友,此事是我一力堅持,老邵不過

是代我受過罷了。”

楊淩點頭道:“這個簡單,劉公公赴宴時我就會提出來,他的目標不在邵大人,我想他會答應的。”

牟斌眼圈兒微紅,抱拳說道:“如此,牟某多謝楊大人了。第二件事,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劉瑾拿了邵鎮撫下獄,罪名是他遷來京師後強征民地,以權勢低價購宅。

這些日子牟某也派人查了劉瑾,他負責監造豹房,派出大批采辦赴各地購買材料、飾品,均利用官府身份賒購,將內廠撥會的銀子揣進了自己的腰包。

以山東青州為例,幾大石廠運來京師四十船大方石料,石匠、船工均未獲一厘一毫,他派去的人懸賞捕拿猛獸,當地獵戶捕得猛虎三隻運入豹房,捕獵者被猛虎噬殺四人,未獲銀子的撫卹,當地民怨沸騰,死者親眷抬屍遊街鳴冤,被他們欽派采辦打散了事,這樁罪名……”

楊淩斷然道:“他建豹房是為了皇上,聽說豹房甚合皇上的心意,皇上聽了此事把他責斥一番,命他償付銀子是可能的,但是不會因此辦他。”

牟斌聽了目光不由一黯,他們查出的另有一樁事,隻是若舉參此事,勢必還要再得罪一個大人物,可是若不說,眼前的危機便冇有有力的證據解決,這可如何是好?

牟斌沉吟半晌,一咬牙道:“還有一事,江西匪患嚴重,寧王府屢有鼠竊之徒出冇,當地官府卻捕賊不力,寧王大怒,派人攜了大筆金銀進京活動,請求恢複王府三衛兵馬,劉瑾收受了寧王府的重禮,聽說正在皇上麵前為他進言。收受港藩王賄賂,例來是帝王大忌,你看這樁罪名……”

“什麽?寧王府請求恢複三衛兵馬?”楊淩大奇,連忙追問道:“劉瑾在為寧王進言?”

寧王因為盜賊橫行請複三衛,牟斌對這件事並冇放在心上,他在意的是劉瑾收受了藩王的好處,為藩王進言。

帝王冇有不忌憚身邊臣子結交外藩的。即便以弘治帝的寬厚,若是聽說了這種事,也必定以雷霆手段果斷處理,以儆束群臣。事情的緊要不在藩王所提的要求是否合理,天子近臣結交藩王就是大忌,正德皇帝哪怕稍有幾分帝王權術,對這件事就不會含糊過去。

一見楊淩如此慎重,牟斌微有得色,頷首道:“正是,大人以為,這件事能不能參得倒他?”

楊淩暗暗思忖道:寧王恢複三衛,並起兵造反,這事確有其事,看來在他造反之前,正德皇帝對他是極為信任的。現在無憑無據的,如果以此捕風捉影去告訴皇上寧王將來會造反,他一定不信,反正寧王造反是一定不會成功的。這倒不必忙著去說。

劉瑾在曆史上是未得善終的,到底是什麽原因呢?難道和寧王有關?

楊淩苦思半天不得其解,見牟斌一直眼巴巴地看著他,不由苦笑一聲,說道:“當今皇上所思所想,不可以常人之理忖度,皇上會不會因此製裁劉瑾,說實話,我也捉磨不透。

不過此事不應瞞著皇上,牟大人先別急,待我瞭解了詳情之後再和你議定是否進言。如今麽,我先保下邵大人,至於呈送案卷的事……劉公公那邊若有舉動我先替你擋下便是。”

牟斌知道冇有人比楊淩更瞭解當今皇上,如果他說冇有把握,那麽這事就一定真的冇有把握,劉瑾如此受皇上寵信麽?連他結交藩王這樣的大禁忌,都扳不倒他?這一來,他也冇了主意,隻好默默地點了點頭。

外邊人聲嘈雜,幾位大人彼此談笑著走上樓來,楊淩聽到聲音,向牟斌一笑道:“牟大人,請嗎,今日且把酒言歡,至於你我所議之事,須謀而後動,現在可急不得。一會兒見了劉公公……”

牟斌一笑道:“無需大人提點,當麵談笑背後刀,這

點城府牟某還是有的。”

兩人相視一笑,舉步走了出去。

*******************************

內廠提督楊淩新晉威武侯、龍虎上將軍,是以在‘翔雲樓’宴請宮中八虎、錦衣衛提督、右都禦使劉宇、兵部侍郎曹元、吏部張彩等一從官員和內廠三大檔頭,並將京師歲月場中翹楚全部請支助興的訊息一經傳來,頓時整個京師儘人皆知。

楊淩醉酒指貶朝中百官,並迷戀上了‘淺紅樓’的名妓花為肚和‘鳳仙閣’的頭牌紅姑娘素月,以致連著幾日前去捧場的訊息,讓劉大仙、馬文升等人大為輕視。少年書生得誌狷狂,如此明目張膽有失風化,早已引起禦使台言百官們的不滿,開始有人蒐羅罪證,要進言彈劾。

這幾日繼續苦諫皇上應反省微服出宮、厚利結盟朵顏三衛、濫賞寵信之臣的奏摺仍然如雪片一般呈進宮去。不過,正德皇帝正忙著搬家,這些奏摺如石沉大海,始終不見回覆。言官們受此一激,愈挫愈勇,奏摺上的言辭越發激烈起來,簡直把正德罵成了古往今來天上地下第一昏君。

後來六部給事中傳出訊息,劉瑾在司禮監備了幾口大箱子,呈進去的奏摺但凡涉及這些方麵的,立即就丟進了箱子,裝滿一箱就派人運走,根本不曾呈給皇帝,百官大怒,彈劾劉瑾的奏章又接踵不斷地遞進宮去。

就在這樣的混亂局麵下,李東陽默許,焦芳主持,朝廷上悄然發生著變化。

戶部尚書韓文和禮部左侍郎、兵部右侍郎奉了聖旨,啟程赴邊關操辦與朵顏三衛和女真諸部互市通商去了,這事兒冇有兩三個月休想能辦妥了回來。

都察院左都禦使鄭大人政績出從,為官清廉,遷任貴州佈政使,翰林院學士黃維外放陝西承宣佈政司參政……幾位在都察院、翰林院聲譽卓著的大人均外放為有實權的地方官員,以他們的才能、聲望,自然是實至名歸,所以冇有絲毫阻力和置疑,這些大人一一走馬上任了。

還有幾們年老德昭的翰林泰鬥、言官領袖,因其勞苦功高,新帝市恩,正德下旨嘉獎,賜予財帛綾羅,著驛丞團護送回鄉省親。前後不過十餘日的功夫,或公乾、或遷官、或賜假,朝中二十多名重臣離開了京師。

正德皇帝搬到豹房的第一天,一封毫不起眼的奏摺擺上了他的案頭,放在高高一摞奏摺的最上麵。

上奏的人官職不高,隻是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名叫嚴嵩,奏摺洋洋灑灑不下萬言,開宗名義四個大家:請開海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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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海之人不下千萬,海即海民之田。沿海諸府道,地窄民多,山林斥鹵之地,悉成村落,多無田可耕,小民生計艱難,全賴海洋貿易養贍資生,子母營利。

禁海原為倭寇橫行,然禁海以來,倭寇逾演愈烈,海濱民眾生理無路,再複荒年欠收,貧民被迫入海從盜,嘯聚亡命。

海禁之嚴,百姓無以得食,是其困也。既此略無效,則堵不如疏,百餘年來,禁海所棄之金錢,已何止億兆。禁海即棄海,棄海即棄江冊,棄江山則百姓無以憑附!

海亦大明疆域,守土有責,守海亦有責,海權不可棄。臣請開海禁,發勢辟四海,威及八荒,彌盜安民,使荒煙野草複為綠畦黃茂,圮牆垣複為華堂雕桷,複數千裏之財賦,蘇上千萬之生靈……”

嚴嵩這篇萬言書,林林總總,從經濟、政治、軍事諸多方麵提出了開海解禁的好處,又對一旦開海,如何設置海關、市舶司、水師等事宜詳儘建議一番,有理有據。正德帝閱罷不置可否,隻循例批抄邸報,著文武官員議評。

百餘年來,大明不乏提議解除海禁的有識之士,其中亦有聲望地位極為崇高的人物,但所提諫議如石沉大海,根本不曾在朝野激起任何波瀾。嚴嵩不過是一小小的戶部主事,這封萬言書又有何人肯注意?文武官員見了這奏章,不過付之一笑,便鏘它束之高閣了。

然而,這條邸報不知怎地卻傳到了民間和士林。而且出人意料地引起了士農工商各個階層的注意。民間對此議論紛紛,上至士林學子、四戚勳卿的交往圈子、下至青樓妓館、客棧酒肆總是有人不斷提起這件事情、描繪海禁的種種弊端,解禁通商的美好藍圖,民意和輿論開始悄然發生著變化。

而朝中六部、翰林、禦使們對此卻並未察覺,他們的一部分領袖人物或赴外公乾、或外放實權、或賜金準假,這種種舉動被他們認為是對皇上進諫的一個小小勝利:皇帝不勝其擾,這是向百官施惠服軟以求安寧了,所以他們更是再接再勵,告皇帝荒誕不經!告劉瑾閉塞聖聽!告楊淩輕浮跋扈。告的不亦樂乎、不屈不撓……

而這些當事人們任憑彈劾自己的奏摺如雪片般份至遝來,卻是你越告我越勇。荒唐的繼續荒唐,擅權的繼續擅權,輕浮的繼續累浮。

正德皇帝堂堂天朝上國的天子,搬去豹房第一件事就是令人製作了大批氈帽皮裘,趁著寒氣尚未消融,自己以身作則換上蒙古可汗袍服裝飾,令侍衛宮女也全都換上蒙人裝束,還在虎池旁搭了牛皮巨帳,自稱忽必烈大汗。互相扮演韃子以自娛,又與一從‘蒙古’侍衛、喇嘛僧侶策馬奔馳,舉止與凡人不分。

翰林院現在群龍無首,便請了早已致仕回家頤養天年的大學士,德高望重、年逾八旬的查老夫子入豹房勸諫。老先生顫巍巍被兩個小孫兒扶進豹房,進了那頂牛皮大帳。

查老夫子一見了蒙古可汗的大帳就有些頭暈,再見了萬歲爺這身蒙古人可汗的裝束,也不知該不該以帝禮參拜,弄得他空有滿腹才學,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正德小皇帝倒不在意他的失禮,他抖著皮袍袖子,樂嗬嗬地迎上來,見麵先給老夫子來了個熱情擁抱,歡天喜地地說道:“紮木合兄弟,感謝你遠道來看我,願長生天賜福於你!快請坐下喝杯奶茶吧。”

聽了這番胡說八道,查學士鼻子都氣歪了。準備了許久的委婉進諫之詞全部忘得精光,他像打擺子似地哆嗦了半晌,結結巴巴隻說出了一句:“臣……臣臣……告退!”

查學士走到帳逢邊上,想了想實在忍不住了,轉身更正道:“皇上,紮木合不是忽必烈的兄弟,與他結拜為安達的是鐵木真。”

一語未了,正德皇帝已經追上來,親手把一條白繚子搭在了他的肩上,查老夫子嚇了一跳,瞠目結舌地隻是想:“我真是氣糊塗了,怎麽當麵說出皇上的謬誤,這豈是為臣之道!皇上賜這條白綾,是……是要賜死麽?”

隻見兩隊扮作蒙古牧人的宮女載歌載舞,手捧奶茶唱著突擊學會的送客歌,正德皇帝一本正經地道:“紮木合兄弟,我並不介意你和鐵木真結拜為安達,馬頭琴上不隻一條弦,兄弟也隻有一個,我們也可以兄弟相稱的。這條哈達,呃……剛剛你進帳時,本可汗忘了準備了,大用、大用?再有大臣來,你可別忘了。”

穿皮袍戴皮帽,腰配彎刀的穀大用哈著腰兒,小溜小跑地衝過來,滿臉褶子都笑成了菊花:“是是是,老奴該死,老奴從大內領了一百匹白綢,做了幾千條哈達,不會再忘了。”

查學士一陣頭暈,嘴唇翕合啾啾如悼息,愣了半晌才踉踉蹌蹌而去……

正德翹著看著查學士落荒而逃的背影,奇怪地瞧瞧自己打扮,問道:“大用,朕這身打扮難道不好看?怎麽查學士如見蛇蠍似的?”

穀大用諂笑道:“皇上英俊神武,穿上這件袍子像極了縱橫天下的馬上英雄,怎麽會不好看呢?查學士少見多怪罷了。”

正德哈哈一笑,從宮女手中取過一杯奶茶,喝了一口皺眉道:“這味兒,還真是喝不慣。”

穀大用偷偷看了看他的臉色,說道:“皇上,那封請解海禁的奏摺已經呈上來好幾天了。群臣中也不見有人激烈反對,皇上是不是早些下旨設立市舶司,解禁通商呢?”

正德瞟了他一眼,嘿嘿笑道:“怎麽?著急啦?這差使跑不了你的,到時可別給朕又捅出蔞子來。這些日子楊卿受著彈劾,暗中還要忙著諸般國事,朕也不好叫他來見朕。”

穀大用忙陪笑道:“是是是,老奴不急,真要去了南方,離著皇上您就遠了。奴才從小陪著皇上,這一時還真捨不得呢。楊大人雖受彈劾,聽說卻愜意得很呢,他迷上了兩個青樓名妓,一位叫素月,一位叫花為肚,這樁風流韻事如今可是傳得人聲鼎沸、儘人皆知呐。”

正德眼珠一轉,笑道:“雪為膚、蛇為骨、花為肚,這名字很有學問呐,素月也不俗。想來定是兩位姿色極佳的美人兒,楊卿不會真得動心了吧?”

穀大用嘿嘿地笑道:“皇上不必擔心,假戲真做也無妨,皇上可以賜一次婚,就可以再賜第二次。王侯勳卿誰冇個十房八房的妾侍,楊大人位居侯爵纔不過一妻兩妾,人家還道楊氏夫人善妒呢。”

正德嗔笑道:“少來胡說,楊夫人是那樣的人麽?朕搬來豹房,本想冇了約束,可以常常見到唐姑娘,可楊卿這一忙,朕也不方便請了唐姑娘出來,唉!朕是實實在在地思念唐姑娘了,也不知還要再等幾天。”

***************************

東廠正堂自被楊淩的火炮轟毀後,如今已重新翻蓋了一座,西廳中佈置仍如以前一樣,一盤火炕。幾張紅木的官帽椅,貼牆邊供著嶽武穆的塑像,取其‘精忠報國’之意。

戴義剛剛從金陵趕回,去見過了皇上,然後赴東輯事廠上任。他在正廳接受了各級檔頭、千戶的參拜,正得誌意滿地予以訓話,忽有一個百戶上前低語數句,戴義立即揮手遣退眾人,一提袍裾急急奔向西廳。

楊淩剛剛落座,就見戴義急急而來,不覺有些意外,忙起身笑道:“聽說戴公公正在前廳交辦事務,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戴義身著嶄新的赫紅飛魚袍,頭戴紗幘、足登粉靴,腰束錦帶,顯得十分精神。不過還不到半年時光,看他蒼白無須的臉容卻蒼老了許多。

戴義搶前幾步翻身便拜,說道:“大人曾言半年之內將戴義調回京師委以重任,戴義本還不敢太過奢望,想不到大人一諾千金,不但辦成此事,而且交付了這麽重要的差使給我,大人的恩德,戴義冇齒不忘。”

楊淩連忙將他扶起道:“你我同朝為臣,彼此品秩相差無幾,戴公公何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戴義到底認認真真磕了頭,這才畢恭畢敬地站起來,說道:“大人請上坐。”

戴義將楊淩按在上首座位,自在下首敬陪,欠身說道:“咱家在路上便聽說大人輔佐皇上去大同,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已榮升了侯爵,晉位柱國上將軍,真是可喜可賀。

隻是聽說某些人都在上折彈劾大人留連青樓輕浮無行,真是豈有此理。常言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大人位高權重,春風得意,偶爾尋芳把酒,正是一樁雅事,這些大臣們誰冇點狗皮倒灶的事兒,嫉妒大人軍功卓著,就連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也使出來了,不知大人可有要咱家效勞的地方?”

楊淩嗬嗬一笑,心想:僅憑這點事,想彈劾我談何容易,說不得這幾日我還得再送他們點整人材料,叫他們告著爽快。

楊淩沉吟一下,說道:“你剛剛回京,理順東廠事務也需一段時間,再說搜捕彌勒邪教的事,既不可放過真正的邪教中人,又不可株連無辜,重蹈穀大用覆轍,很是叫人費腦筋,這點小事就不勞戴公費心了。”

他笑笑起身道:“本官約了錦衣衛牟提督要去麵見皇上,也不克多留,戴公且忙公事,晚上楊某設宴為你接風。”

戴義連忙站起道:“不敢有勞大人,不敢有勞大人,大人這是要和牟提督去見皇上?”

楊淩好似不經意地打了個哈欠,半真半假地道:“是了,劉公公自從掌了司禮監,可是今非昔比呀,牟提督因為一點公事得罪了劉公公,現在錦衣衛被司禮監壓製得厲害。大家都是為大明、為皇上效力嘛,怎麽好互相攻擊自亂陣腳?我這是去皇上麵前為牟提督保駕呢,一家人嘛,還是不要傷了和氣的好。”

他走到門前,悠悠注視戴義一眼,以開玩笑的口吻道:“戴公直轄於司禮監,你雖是劉公舊上屬,可劉公如今官升脾氣長,你平素辦事也得小心,可不要學牟提督得罪了劉公公呀。”

戴義怔了一怔,忽地省悟了楊淩的來意:原來……劉公公和楊大人已經開始有了嫌隙了!

劉瑾、楊淩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他正打算今晚備了厚禮分別去看望這兩位大人,如今楊淩這番提點,分明是暗示彼此的不和,要看他的態度了。

站在哪一邊?論權勢地位,這兩個人幾乎不相上下,投靠楊淩?劉瑾掌管東廠,那是自己的直係上官,得罪了他恐怕今後要舉步維艱。投靠劉瑾?

楊淩能把穀大用踢下去,把自己捧上來,難道就不能再來一次?何況劉瑾會把自己當心腹麽?

我能有今日全是楊大人一力保舉,以怨報德,人所不恥。再說:如今看來錦衣衛是和楊大人站在一起了,此外還有西廠苗逵,與楊大人也走得甚近。就憑劉瑾扳得倒楊大人?楊大人這棵大樹不倒,我這個猢猻還怕冇有安身立命的所在?

想到這裏,戴義臉容一整,肅然一揖道:“多謝大人提醒,咱家離開京城日久,耳目閉塞,如今人事更迭,許多事都不甚明瞭,以後有什麽存疑難決的事,還請大人多多提點。咱家蒙大人兩次再生之恩,這身家性命就托附給大人了。”

楊淩心中一寬,忙也還了一揖,說道:“戴公千萬不要這麽說,昔日若無戴公傳言警訊,楊某必定一腳踏進範亭設好的死局,這份恩情楊某也一直記在心裏,楊某願與戴公同氣連枝、守望相助,這托附之語,可是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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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待東風

楊淩和牟斌同車而行,楊淩側身問道:“牟兄,邵鎮撫如今可好?”

牟斌頷首道:“還好,他的身子並無大礙,隻是無端被下獄關押,心中有些氣憤難平,我放了老邵幾天假,讓他在家散散心。楊大人,為帝王者深忌身邊近臣結交外藩,我把此事舉訴於皇上,皇上真的會不在意麽?”

楊淩搖頭一笑,說道:“我早說過當今皇上冇有什麽心機,不可以常理忖度,再說劉瑾深受寵信,是不會因此受到冷落的。”

牟斌有些失望,頹然道:“既如此,這件事不說也罷,免得平白得罪了寧王。”

楊淩神色一動,急忙道:“不可,你既已偵知此事,務必要說於皇上知道,否則早晚必是一樁大罪。”

牟斌詫然道:“這是何故?”

楊淩怎能說出寧王將來必反,錦衣衛專司藩王、官吏逆反大案,既已偵知可疑舉動卻不稟知聖上,將來清算起來,凡知情者人人有與逆反者同謀之罪。他含糊笑道:“此中緣由卻不足為外人道了,大人當知楊某決不會害你,說出來不過得罪一個藩王,不說出來卻有十分的凶險,此時種因,將來才

知結果,有朝一日你會明白的。”

牟斌惑然點頭道:“好吧,牟某一切聽大人安排,一會稟報皇上便是。”

豹房內,一間佈置華麗卻不夠肅整的房間,正德皇帝斜倚在榻上,對麵坐著一個畢恭畢敬的白鬚老者,看他眼窩凹陷,帶著幾爭異域色彩,一襲白袍和那別具特色的帽子,竟是一位回教的阿匐。

阿匐恭謹地道:“穆罕默德對信徒們說,我明天為大家表演移山倒海,你們都來看。第二天真的來了許多人,穆罕默德對著大山高喊:‘大冊,你過來!’大山一動不動。穆罕默德又喊道:‘大山,你過來!’大山照樣不動。於是,穆罕默德說:‘大山既然

不過來,那麽隻有我過去了。’

阿匐道:“穆罕默德這個故事就是告訴我們,既然無力改變環境,那麽就要改變我們自己。無論是山來,還是我去,達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隻要放得下。”

正德忍不住笑道:“一樣麽?嗬嗬……或許彼此接近的距離是一樣了,可是朕怎麽總覺得怪怪的。”

阿匐道:“皇上富有四海,可是一樣有自己無力改變的事情,抱著這樣達觀豁朗的態度,就不會矇蔽了自己的神智……”

就在這時,一個小黃門悄悄閃了進來,穿著一件大羊皮襖,鬆鬆垮垮得像個小孩子,可是手裏卻執了把拂塵,看著不倫不類。他低聲細氣地道:“啟稟皇上,楊淩、牟斌求見。”

“哦?他們來了?”正德翻身坐起,對老者道:“且先退下吧。”

老者忙起身施禮,悄然退了下去。正德道:“快宣他們進來,”然後又轉身對穀大用笑道:“朕還是不能理解,穆罕默德居然可以這樣解釋,朕問你,如果你跑去鄉間對百姓講你有如何如何神通,招攬他們做了信徒。然後有朝一日你來上這麽一出,會怎麽樣?”

穀大用陪笑道:“回皇上,老奴可能會被鄉民用糞叉子搠死,也可能會被當成彌勒邪教被官府通緝,反正……老奴若是說出這番道理來,最起碼也得挨頓飽揍,反正是不會有人仍然心悅誠服的。”

正德大笑:“難怪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真主賜給了他最了不起的力量:運氣。”

楊淩正好從門外進來,聞聲接道:“皇上卻上是上天的使者,天帝賜給了皇上最大的力量:權力!”

正德見了他很高興,打趣道:“是麽?朕怎麽看你就像那個被真主賜於運氣的神棍呢?這幾天廠衛送來的情報,官場上人人說你官運亨通,市井間人人羨慕你豔福無邊,朕想了想,嗯……你的確很有運氣。”

楊淩笑道:“聽皇上一說,臣也覺得自己洪福無邊,甚是運氣。臣的運氣是先皇和皇上賜的,這麽說,臣是被賜福的天使,那皇上就是高高在上的真主了。”

這一說正德更是高興,挺了挺胸道:“朕剛剛讓阿匐為朕取了個回教名字,叫少吉熬爛,你別嫌難聽,很吉祥呢,知不知道什麽意思?”

趁這功夫,牟斌才恭恭敬敬下跪道:“臣牟斌參見皇上。”

楊淩這才省起忘了見禮,忙也一同跪倒,正德不耐煩地道:“到了豹房冇那麽多規矩,都起來吧。”

他回到桌前坐下,瞄了牟斌一眼,問道:“牟卿來見朕,有什麽要事?”

牟斌道:“皇上,戴銑等罪臣的筆錄供詞現在整理完畢,因皇上遷來豹房,臣恐送到宮中輾轉有失,故此親自送來。”

正德失笑道:“戴銑?那般饒舌傢夥早就打發回家了,這些卷宗又有什麽打緊的,先放在一邊吧。”說著他拿過一份奏摺,對楊淩興致勃勃地招手道:“楊卿你來,看看這份奏章,十分有意思,看得朕大笑不止。”

楊淩有些好奇,既然皇上允閱,他也不再客氣,上前接過細細一看,竟是江西一些有功名的人聯釧奏,原來寧王府荒唐無行,曾被削去爵位由其子朱宸濠繼位,現在這位老王爺閒居多年後一命嗚呼了,這些文人上表說寧王孝行可風,具奏保舉請皇上表彰,封為孝謙。

楊淩看了半天,也冇什麽好笑的地方,不禁詫然道:“微臣愚昧,看不出何處可笑,還請皇上指點。”

他這一說,穀大用在旁邊“撲嗤”一聲笑出聲來,正德先是一愣,隨即捧腹大笑,指著楊淩道:“楊卿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哈哈,可愛,實在傻得可愛。”

楊淩茫然望向正德。牟斌不知道奏摺內容,也奇怪地看著這對君臣,穀大用忍不住笑道:“楊大人,寧王是皇室宗親。何必要百姓出來保舉?再者,朝廷表彰一些品性極佳的普通百姓,是為了多一條取士之道,寧王是世襲的王爺,跑來和普通不中舉的秀才們搶功名。所以皇上覺得好笑。”

楊淩這才明白,他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了提醒皇上的辦法,於是做悄然狀笑道:“慚愧慚愧,皇上叫臣看奏摺,臣隻道措詞用句有何不妥,倒疏忽了。嗬嗬,是啊。百姓如果品行出眾受到保舉,朝廷可以封官,官員品行出眾受到保舉,皇上可以加官,寧王爺是世襲封王的皇侯,他討封保舉什麽?純粹是湊熱鬨。難怪皇上覺得好笑了。”

正德聽了臉色一變,霍地抬頭看了楊淩一眼,隻見楊淩笑容可掬,似乎隻是無心之言,轉目想了想才釋然一笑,說道:“自朕繼位以來,諸王之中寧王叔最可朕的心意,年節慶典,諸般禮節禮品從不遺漏,我想寧王叔這般扭怩,討什麽孝謙封號是假,想從朕這兒多要些大好處纔是真的,可是寧王坐擁江西,已是世襲王爺,朕還能給他什麽?”

楊淩搖頭一歎,皇帝年少,誰對他好他便對誰好,終究還是不能識得其中厲害。幸好自己冇有貿然指出寧王有不軌之心,否則皇上不予采信,訊息傳出去卻會令諸王惶恐,以為自己這個禦前第一紅人要學炆允帝時的黃澄一般勸帝削藩,那可是舉國所指,想不死都難了。

其實既知寧王會反,如果能欲擒故縱,答允給他兵馬促他野心膨脹,早些敗露行蹤

也不失為減輕損失的一個辦法,隻是自己確知寧王會反的訊息根本無法說於人聽,那麽今日助其複得三衛,誰會明白自己的心意。待將來寧王造反之時,讚成他恢複三衛的自己就是第一個被清算的人物。

楊淩思前想後,明明預知的事情竟是毫無辦法事先逆轉,甚至言行稍有差遲,都有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危險,帝王家事,陷進去實在是步步危機呀。

楊淩脊背上微有濕意,暗暗警醒不已,牟斌卻覺得這件事正是機會,若是趁機提出自己探聽的訊息,兩相印照,說不定可以趁機扳倒劉瑾。

他的地位與楊淩不同,縱然說錯了也不會引起朝野動盪,是以上前一步道:“皇上,臣職司錦衣衛,目前探聽到一些訊息,正要稟報皇上。”

牟斌將劉瑾在各地采辦物品,利用皇差身份拒付貨銀和派遣中官梁安攜巨金入京,遍賄群臣,尤其重賄劉瑾以求複護衛的事仔細說了一遍,正德聽罷悄然道:“朕說寧王怎會如此荒唐,竟著人上表請封孝謙,原來其意在此。”

他歎息一聲道:“江西匪患竟如此了得,連王府也不能得安寧,唉!堂堂世襲藩王,讓他整日因鼠竊之徒擔驚受怕,朕甚為不安。楊卿,朕若應允恢複寧王三衛,你看如何?”

牟斌一聽大失所望,同時也對楊淩暗暗欽服,楊淩的判斷果然準確,皇上不但根本冇有想到劉瑾此舉的危害,甚至還在同情寧王,大有允可之意,幸虧有楊淩那句話在先,自己說的事情倒似順口引出來的,否則單獨進奏,一時為劉瑾獲悉,大禍臨頭矣。

楊淩聽正德證據鬆動,心中也是一驚,沉吟片刻才道:“皇上,莫大匪患嚴重,所擾當非寧王府一地,而寧王複三衛,所保者卻僅是寧王府,當地受侵擾的百姓怎麽辦?依臣之見,不如下旨命江西地方加強彈壓,這樣寧王府和百姓都可保平安了。昔年除諸王護衛,乃為防患於未來,所以臣以為不可輕易許複。”

正德有些不以為然,恢複三衛也不過才萬餘兵馬,能做得了什麽亂,他卻疏忽了衛所官兵可以冒吃空餉,藩王自然也可以多蓄私兵,隻要有了朝廷允許設置的兵營,那麽裏邊到底有多少軍兵又何人弄得清楚。

不過楊淩既然如此慎重,正德便道:“罷了,此事暫且擱議。楊卿,你的事準備得怎麽樣了?”

牟斌現在雖是自己人,畢竟冇有參予計劃,所以楊淩冇有明言,隻含糊應道;“皇上,如今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臣已派人往江南。估計這幾日就有訊息送回來,訊息一到,京中就可以發動了。”

正德喜道:“如此甚好,那麽這麗日就有空閒了?明日皇後‘親蠶’。你把唐姑娘帶出來吧,讓她也去參加‘親蠶’,隨後朕帶你們去薊州,如今天氣尚有寒意,咱們去湯泉遊玩一番。”

楊淩應允了。二人又閒聊一陣,解語羞花兩位姑娘笑盈盈地跑進來尋皇上,牟斌趁機告辭離去。楊淩曾派人暗中監視這對姐妹,始終不見任何可疑。她們在皇上身邊這麽久,也未見對皇上有什麽不利舉動,隻道寧王進獻這對美人隻是為了討好正德,迷惑君心,所以已經疑心暗消。

這時見她們進來,楊淩不便再待下去,便想起身告辭,他想起答應永淳公主的話,隨口又道:“皇上,去薊州遊玩,往返並不甚遠。臣那日入宮晉見太後,長公主和永淳公主殿下曾與微臣交談,言語間頗為豔羨皇上出行之事,皇上去薊州,可否讓兩位公主隨行呢?”

解語一聽,欣喜道:“皇上,這些日子一直困在豹房,解語正嫌氣悶,你去薊州帶上解語和姐姐可好?”

解語膚色如雪,瓜子臉蛋。兩道細眉又彎又長,上穿紫綾小襖,下著白絹裙兒,外罩遍地金的比甲,一雙淡黃軟弓鞋,顯得盈盈要人,這時軟語相求,更是說不出得嬌憨。

她本以為正德一定應允,不料正德卻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這次你們去不得。”

正德對楊淩道:“朕允了,明日‘親蠶’事畢,朕叫大用去宣禦妹,你和唐姑娘伴駕同行,咱們一塊去薊州。”

解語見皇上不允,不禁撅起了櫻唇。羞花性情冷靜,鳳目波光一斂間,已盈盈上前拉住瞭解語的手,在她掌心暗暗一捏,巧笑倩兮地道:“妹子,不可恃寵麵驕,皇上與楊大人出行,說不定有甚要事呢。”

她說著,一雙美目眼波盈盈從正德臉上一掃,頗有幽怨嗔怪之意。

正德憐意大起,一扯她的粉臂,順勢攬住了纖腰,羞花嬌呼一聲,翹臀落到了正德腿上,桃腮上被正德“嘖”地一吻,不禁紅了俏臉,嬌嗔道:“皇上,楊大人還在……”

楊淩乾咳一聲,忙道:“皇上,微臣告退。”說完施了一禮,退出房門,轉身離去。

羞花此時已從正德懷中掙出,她整個整被正德扯歪的素白半月衣領,細咬紅唇暗自揣想:“唐姑娘?這位唐姑娘是什麽人,皇上什麽時候結識的?好似……皇上對她癡迷得很。”

正德見她撚著纖腰間滲金珠線穗子宮絛,紅唇淺咬,鳳目微眯,望著楊淩背影出糖果,不覺微萌醋意,假意嗔怒道:“好呀你,癡癡地望著楊侍讀是什麽意思?要不要朕把你賜給楊卿,遂了你心意?”

羞花嚇了一跳,這

才知道皇上會錯了意,竟然呷起了乾醋。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忙回身偎進正德懷抱,將那嫩玉生香的粉黛盈腮摩挲著正德的臉頰,昵聲道:“羞花心中隻有皇上,皇上要是狠心把羞花賜人,那人家情願一死呢。”

她抓住正德的手,塞入緋紅的比甲之內,那手順勢撥開月白色的衣領,沉入到抹胸之下,胸前一團酥膩,觸手香軟滑膩,其中溫柔,豈是**蕩魄四字可以形容?

羞花呻吟一聲,呼吸急促起來,她把一雙粉臂環住了正德的脖子,和他對了個嘴兒,眸中星芒閃爍,嬌聲問道:“皇上,您說的唐姑娘,是什麽人呀?”

唐一仙托著下巴,坐在池塘邊的石欄上,百無聊賴地望著消融的池水,撲閃著大眼睛出神,楊淩走過拐角,瞧見了她不禁笑道:“仙兒,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天氣還算暖和,莫再受了風寒。”

唐一仙扭頭瞧見是他,不禁欣然躍下欄杆,奔過來挽住他的手,嘟起小嘴兒道:“還不是文心姐姐,用一根根銀針紮呀紮的,雖說不疼,可是叫人看著實在害怕,我真怕她手一抖,會把我紮傻了呢。”

看著她嬌憨模樣,楊淩心中不由一暖,拍了拍她手臂,柔聲道:“仙兒,你記不起往事,就遺落了生命中很長一段時間的寶貝記憶,那何嚐不是一種遺憾?真要紮傻了也不怕,紮傻了嫁不出去,哥就養你一輩子。”

唐一仙向他翻了個嬌俏的白眼,嗔笑道:“人家纔不要呢,整天傻兮兮的,還會流口水,惡……”

……楊淩見她扮個鬼臉,不由吃地一聲笑了,說道:“文心對她的醫術自負得很呢,這話可別叫她聽見,否則一生氣,難免叫你吃些苦頭。對了,回去把隨身衣服收拾一下,明天是皇後’親蠶‘之期,在京四品以上官員的妻妾、未出嫁的姐妹、女兒都要參加,隨後我要去薊州,知道你性子最是好

動,帶你去玩。”

唐一仙雀躍道:“好啊,嫂嫂們也去麽?”

楊淩在她鼻尖上颳了一下,假意嗔道:“糊塗,幼娘身懷有孕,我敢讓她車馬勞頓麽?”

唐一仙說道:“幼娘嫂子去不得,那雪兒、玉兒呢?”

楊淩歎道:“小丫頭不懂事,幼娘去不得,我獨帶雪兒、玉兒出去,她心中會舒服麽?”

唐一仙聽了也歎氣道:“哥,也真難為了你。”

楊淩有點心虛地道:“怎麽……你……不是諷刺我吧?”

唐一仙笑道:“當然不是,”她幽幽一歎道,“在代王府時,王爺有二十三房妻妾,可是代王爺就從來冇有這種顧忌,他想喜歡誰那便喜歡誰,又豈會在意誰傷心誰難過?身居高位的人,整日操心地是仕途前程,妻妾不過是微不足道的附庸之物,誰會放在心上?”

她拿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微微瞟著楊淩,笑微微地道:“聽說我還有位嫂嫂正在金陵,文心姐姐對你也是情有獨鍾,我看你還真是個風流種子呢。

不過聽說表哥現在正和兩位京城名妓打得火熱,文心姐姐的臉色好像不太好看,你要一視同仁,還是先去哄哄她吧,嘿嘿。”

她倒背雙手,蹦蹦跳跳走出幾步,忽又回頭,小巧的腳尖輕輕點地,臉色微赧道:“明日你去薊州,那個……要帶侍衛是吧?”

楊淩一怔,心中忽地若有所悟,眸中不覺露出笑意,頷首道:“是啊,自然要帶侍衛。”

唐一仙咬咬唇,又道:“那麽……小黃是你的親兵,他會隨你去了?”

楊淩眼中笑意更盛,卻搖了搖頭道:“黃校尉麽……其實是大內侍衛,皇上身邊的人,他可不是我的親兵。”

唐一仙有些失望,楊淩又笑道:“不過我去薊州,正是陪伴聖駕,我想黃校尉是一定會同去的,怎麽,你想見他?”

唐一仙俏臉一紅,微羞道:“他在大同時向我吹噓要創作一曲《殺邊樂》,我想看看這傢夥現在弄得怎麽樣了。”

楊淩乾笑一聲,皇上現在正忙著馬殺雞,《殺邊樂》恐怕仍在醞釀當中。

看這模樣,小丫頭倒真得對皇上有好感了,隻是不知當她明白皇上的身份時,又會是什麽看法,暫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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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招

二月吉巳日,是皇後舉行‘親蠶’祭禮之期,西苑太液池北端的先蠶壇上支立起黃色幕帳,帳內供有先蠶神嫘祖的神位及牛、羊、豬、酒等各種祭品。

皇後吃齋三日,然後跟隨入壇的執事一起再在女宮吃齋一日。到了親蠶之日,天還未亮,夏皇後便早早起床,以率先垂範。

共計一萬人的儀仗衛兵已經佈置完畢:五千人守衛先蠶壇四周,五千人跟隨兩位貴妃、公主、貴戚之婦,在京文職四品、武職三品以上官員的妻妾、未出嫁的姐妹、十三豆蔻年華的女兒。

她們集資排列,每人帶一個侍女,侍女挽著一個采桑的筐籃,由皇後帶著,花團錦簇、香下再難得一見的女人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先蠶壇開去。隻可惜一路重兵把守,普通百姓哪有機會得見。

幼娘原三就身輕體健,如今孕身又不十分明顯,遠冇到大腹便便的地步,穿上三品誥命夫人的霞帔、袍服,身材掩飾得很好,依然人比花嬌、盈盈動人。

玉堂春、雪裏梅、唐一仙三姐妹今日頭一次攜手出現,玉堂春和雪裏梅也穿著誥命夫人的袍服,唐一仙穿了一襲紅色的窄袖短襦、柳黃色的長裙,四婦迤邐而行,在人群中極是顯眼。

遠遠行在最前華蓋下的皇後孃娘,也想到今日親蠶,楊淩的表妹,那個讓皇上神魂顛倒的女孩兒一定會出現。隻是偶爾回顧,命婦如雲,環佩叮噹,卻去哪裏尋她?

母儀天下的六宮之主,在此盛典上馬虎不得,她隻得忍了心中嫉意,獨自行在最前。到了先蠶壇前,夏皇後身著鞠衣,先登壇敬獻祭禮,然後接受命婦跪拜,最後行至桑葚樹前,執鉤而立。

身旁,六冇局女官環伺恭立,其中一個持著采桑柳筐。夏皇後舉鉤采了三片葉子,那女官拴起放入筐中,就算完成了皇後‘親春躬桑’之禮,隨後一品命婦兩人,二、三品命婦各一人,分別按品級采桑葉五、九、十二枚,一萬大軍、數千女子帶著采來的三十四枚桑葉浩浩蕩蕩趕回禁苑祭壇,另尋命婦剁碎了桑葉,餵給蠶寶寶。整個冗長無聊的儀式纔算結束。

永福和永淳早得了邱聚暗中通知,兩位公主心中暗喜,早早做好了準備。大隊人馬轉向宮門,各路命婦在宮門前份份各自尋轎回府時,楊淩帶著一隊騎兵馳來,他帶了軟轎命人將夫人送回府去。唐一仙獨乘了一頂小轎跟在他的馬隊後麵。

然後楊淩來到公主的乘典前,在馬上欠身施禮,高聲道:“奉聖諭,皇上要去薊州湯泉一遊,請長公主、永淳公主殿下隨行。”

兩位公主出宮乘坐的是豪華龐大的八抬乘典,聞言立即出轎,兩俠公主在大轎中已經換下了繁瑣複雜的宮裝,穿了輕便的淺黃色對襟窄視羅衫和貼身的百褶裙,兩位公主穿著相同,嬌軀都是纖細苗條、卻又瘦不露骨,真是美到極致。

淺黃的羅裳襯得她們白皙潤澤的肌膚更是豔嫩無比,兩位公主都未出嫁不能戴髻,但是長公主永福巧妙地配上了一種雲髻頭飾,那形狀類似已婚婦人挽的墜馬髻,既俏皮又嫵媚。

楊淩把手一擺,兩乘輕便小轎抬到麵前,二位公主上轎啟行,這一番舉動早驚動了四下尚未散去的朝廷命婦,一時議論紛紛。楊淩故作驕橫,一副無所顧忌的權臣模樣,縱馬在前大刺刺地去了。

夏皇後在宮門前聽到訊息,正欲派人來問個究竟,楊淩已請了兩位公主,馬隊中三乘小轎揚長而去。夏皇後小臉氣得鐵青,她一拂袖子,也顧不得幾位正在搭訕著要和她說辭的公侯命婦,立即趕進宮告狀去了。

正德的大隊人馬早在城外等候,楊淩護侍三頂小轎到了,先請兩位公主換乘馬轎,人群中一名小校就是正德皇帝,兩位公主早知道哥哥要扮成這副模樣,但是瞧了還是覺得新鮮,不覺掩唇偷笑。

正德瞪了她們一眼,急急擺手讓她們上了馬轎,然後來到唐一仙轎前。正德十餘日不見唐一仙,這時神色頗為興奮。他見唐一仙衣著得體,正是當前京城仕女春季最流行的衣式,襯得身段玲瓏,嬌豔誘人,眼睛都有些直了。

唐一仙聽說此次出遊有皇帝,還有兩位公主,心中也有些拘謹忐忑,可是出了轎子見眼前除了表哥,那十多名侍衛都是從大同一路回來極熟的人,不覺輕鬆下來。尤其看見人群中那個英俊帥氣,傻傻地看著她的黃校尉,喜悅之中又覺心頭一甜。

楊淩縱馬駛向前言,吩咐道:“啟駕!”

車行轆轆,大隊人馬奔薊州而去。

永淳公主年紀小,車行一段時間就嫌氣悶,於是跑到永福車中,兩人在轎裏閒聊一陣,永淳掀開轎簾兒,向楊淩抬抬手,嬌聲道:“楊大人。”

楊淩提馬到了近前,俯身問道:“公主有何吩咐?”

永淳趴在視窗,好奇地道:“楊大人,皇兄好像很喜歡你的表妹啊,可是他為什麽要扮作侍衛?他要喜歡什麽人,一紙詔書就宣進宮去了,你的表妹要封個皇妃也不難啊。”

楊淩眨眨眼,笑道:“因為皇上希望仙兒會真的喜歡了他這個人,而不是以他皇帝的身份把自己喜歡的人納進宮去。”

永淳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看永福,一對小姐妹還是不能理解。

楊淩抬起頭,看到路旁枝頭歡鳴的鳥兒,舉起馬鞭一指道:“殿下,你看那枝頭一對小鳥,它們彼此一起,不會是因為對方的地位、官職,而僅僅是因為彼此喜歡。

一個女子因為身份高貴,她喜歡誰,誰喜歡她就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嫁的人是不是門當戶對。仙兒如果有彼此情同意合的人,可是那人已有人正妻,憑她的身份就無論如何不能嫁過去,也許她將來會嫁個身份地位配得上她,可是心中卻不喜歡的人,愛要屈從於地位的計較。

而皇帝一紙詔書,進宮成為皇妃,風風光光,固然是許多人眼中求之不得的事。可是對於這個女子來說,她是不是喜歡了皇帝根本就不重要,對皇帝來說,他得到這個女人靠的也是無上的權力,他永遠不知道這個女子是不是真的喜歡了他,這不是很可悲嗎?”

楊淩肅然道:“人是萬物之靈,要比鳥兒高貴得多,可是人的婚姻卻摻雜了太多的功利、太多的其他原因。皇上喜歡一仙,希望表妹也會喜歡他,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來喜歡,所以才扮作地位卑微的侍衛。做為一個帝王,原本可以輕易辦得到的事情,隻因為他尊重愛、尊重所喜歡的女子的感覺,古往今來有幾個帝王,有幾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做得到他今日的舉動?臣很欽佩皇上,他是皇上,也是一個真性情的男人!”

車輪轆轆,永淳肩後的永福陷入沉思之中,想起十王府內那一個個終老於斯的皇姑,她的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悲哀。那些皇姑每日盼頭皮有和夫君見麵,卻受到宮臣和管家的阻撓,可是如今想來,她們日夜企盼都彼此廝守的枕邊人,又有多少是真心喜歡的?隻是她們已冇有更多的選擇。

楊淩說的普通人家女子的悲哀,不過是悲哀要屈服於功利,不能選擇自己喜歡的男子。而皇家女子呢?她們不但不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甚至就連那個並不喜歡的夫君,都要像牛郎織女般不能相見。天皇貴胄風光背後是何等的悲哀?

她撫摸著身上柔軟高貴的貢品織裳,環顧車駕內華美無倫的裝飾,忽然覺得自己這樣的人纔是世上最可悲的人,她不禁有些羨慕起唐一仙來。

永淳公主放下轎簾兒,不知愁滋味地笑道:“姐姐,難怪皇兄寵信楊淩,聽他雲山霧罩的,妹妹頭都暈了,什麽人不如鳥,鳥不如人的,我看他纔不是什麽好鳥兒,嘻嘻。”

永福淺淺一笑,卻連遊興也淡了下來……

薊州皇家溫泉,皇帝車仗到了。

隨行的人和原本在行宮中侍候的人向各幢房中搬運著皇上隨行的物品。

遠遠的黃羅傘蓋移進了一幢最大的豪宅宮殿,隨後安置的是兩位公主的住處。

唐一仙已經下了車,好奇地打量著此地山水,她妙目一轉,見正德還在盯著她瞧,不禁低啐一聲:“看什麽看?呆子!”她口中嬌嗔,但是暈紅的臉頰還是不覺帶出幾分羞澀和得意。

正德笑道:“大人正在安置皇上和公主住處、佈置警蹕,小姐請隨我來,這幢就是你的住處了。”

正德帶著唐一仙走進一幢雕梁畫棟的倚山小樓,唐一仙一邊四下打量,一邊道:“原來你不是表哥的侍衛,小小年紀做到大內侍衛,很了不起呀。”

正德得意地道:“那是當然,你冇看這些侍衛都聽我的嗎?我雖是個小小的校尉,可是皇上可是很寵信我的。”

唐一仙撇嘴道:“吹吧你,小心皇帝老爺太寵信你了,騙你進宮做太監。”

正德乾笑兩聲,正楞答話,一個脆甜嗓音喚道:“唐姑娘呢,一路上就想見見了。”

隨著語言,永淳公主蹦蹦跳眺地跑進來,一身嫩黃,嬌顏如花,猶如玉雕璧人,滿臉都是嬌憨稚純,穀大用帶著幾個宮女太監,無可奈何地跟在後麵。

正德瞪了她一眼,無奈地上前抗拜道:“拜見永淳公主殿下。”

唐一仙嚇了一跳,連忙也屈膝欲拜,永淳已跑過來拉住了她,笑嘻嘻地道:“不用拜,不用拜,唐姑娘果然貌美如花。人間絕色,難怪我皇……皇兄出遊,楊大人都把你帶在身邊。他可寵你得很呐。”

正德悶哼一聲,平素都是永淳拜他,今日這小丫頭沾了唐一仙的光,自己拜就拜了,她居然視而不見,不叫自己起來,正德隻好扯著嗓子又道:“參見公主殿下。”

永淳促狹地笑望他一眼,這才擺手道:“免禮,平身。”

她拉著唐一仙坐在錦墩上聊起了家常。正德嗔怪地瞪了穀大用一眼,暗道:“你這蠢才,怎麽把永淳給帶來了?”

穀大用袖著雙手,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心說:“公主要來,我一個奴才哪攔得住她?”

兩人聊了一陣,已有行宮中太監送來幾樣果品珍餅,一路勞頓,正餐前總要吃些東西的。永淳也不客氣,自取來與唐一仙共用。

銀壺中烹著香茗,雞鳴罐裏煮著蔘湯,杯中備了杏酥,永淳公主和正德一個習慣,喜歡吃零嘴兒,她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笑嘻嘻支道:“唐姑娘,晚上咱們一齊去湯泉淋浴,然後打‘葉子戲’。”

唐一仙雖也調皮,而且永淳十分好說話,可是頭一次見到身份尊貴的公主,還是

有些拘束,隻是欠身笑了笑道:“是,一切聽殿下安排。”

永淳掀開金甌,瞧見裏邊蒸著鹿乳,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正德瞧見了不禁不些心虛地乾笑一聲。要知道在宮中吃東西都是有規矩的,鹿乳隻有皇帝纔可服用,這座行宮養了幾頭老鹿,每日出乳不過半甌,除了皇帝,便是皇後也不得服用,若是皇帝冇有出巡,就是棄掉也是萬萬不許旁人動用的。

這是宮闈的規矩,永淳自然知道,幼時懂事,她堂堂公主也是哭鬨半晌,父皇才違製餵了她幾匙,還得溫言相求,要起居官不要記錄在檔,如今正德皇上可大方,居然如此討好唐一仙。

可惜唐一仙根本不知這個規矩,見公主盯著金甌,以為她喜食這種東西,忙取銀勺為她盛到玉碗中,永淳嘿嘿一笑,拿過來一口口抿著,望著站在一旁的皇兄滿臉得意洋洋。

楊淩安置好香菱住處,問詢了沿山各處布訪情況,正要去公主那裏再走個過場,一名大內侍衛急匆匆尋來道:“大人,行宮外有位玄衣女子,持有內廠令牌,請見大人。”

楊淩聞言也有些奇怪,內廠中哪有女子?他心頭怦地一跳,一個執傘提裙,猶如憑水而行的江南女子忽地躍上心頭,楊淩急忙隨那侍衛向外走去。

到了行宮外山腳邊侍衛駐紮處,隻見外邊停著四匹駿馬,三個是粗獷雄壯的大漢,另一個是玄衣女子,她的身材本也高挑,可是有這三個大漢一比,可就顯得嬌小盈潤的匈。

一見楊淩,她就盈盈迎上,翩然下拜道:“婢子楚玲參見楊大人。”

這女子甫到麵前,便覺一股花蕊甜香,幽而不散。隻見她緊袖軟靠、蠻靴短裙,身材妖嬈,肌膚被黑衣襯得微透青絡,如同羊脂美玉一般。

楊淩怔了一怔,愕然道:“姑娘是什麽人,怎麽持有我內廠令牌?”

楚玲眼波盈盈地瞟他一眼,雖微帶嗔意,仍是眉眼如水,那風情像極了成綺韻,楊淩恍然大悟,還未待她解釋,又喜笑道:“你是……你是成檔頭身邊的姑娘!”

楚玲嫣然一笑,道:“正是婢子,小姐要我給大人帶來訊息。”

楊淩喜動顏色,忙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你隨我來。”

進門不遠就是侍衛駐營,建有幾幢房屋。楊淩將她帶進一座安靜的房間,連忙問道:“成姑娘一切可好?”

楚玲嫣然道:“多承大人關心,小姐一切安好。而且小姐還囑咐……大人極關心的另一件大事,她已安排妥當,決不會有所閃失,亦請大人放心。”

楊淩臉色一紅,忙分開話題道:“成姑娘派你來,可是事情全都準備好了?”

楚玲道:“是,日本國文亀國王地特使已經秘密抵達。小姐正陪著他們一路前往京師,婢子先行一步,估計五日內小姐就可以到達京師。”

日本文亀天皇已繼位四年。去年剛剛更改年號位為永正,中原訊息閉塞仍習慣地稱之為文亀。楊淩聽了怔了一下,文亀天皇特使?成綺韻如此小心,竟連她的心腹婢女也不知實情?不過她如此小心也有道理,一個不慎這就是天大的罪過,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楊淩想到這裏,含糊應道:“甚好,你回去後告訴成小姐,囑她在通州暫留,待我這邊攻守至最後關頭,再請成小姐啟程進京,突出奇兵,一戰而定勝負。”

楚玲道:“是,婢子來時,小姐吩咐,兩京想距甚遠,對於京師近來情形難以瞭解,小姐不知大人籌措情形如何了,還請交待一二,婢子回覆小姐,也好心中朋數。”

楊淩負手踱步,沉吟片刻方自一笑道:“諸事停當,兩日後本官回京,立即請皇上召開‘大朝會’。發動官員上書朝議,請求解除海禁。”

他見楚玲遲疑,不禁笑道:“楚玲姑娘,聽成姑娘說,你二人隨她也曾習過兵書,我來問你,如果你領兵攻持,你有四大險要可守,其中之一已被我悄然拿下,以至防線出現漏洞,分兵駐守力量削弱極有可能被我一一攻克,換作是你,你怎麽辦?”

楚玲柳眉一挑,說道:“這個簡單,既然我是守方,而且已經出現劣勢,防線出現漏洞,那便主動捨棄其他關隘,集兵於最險要的一處,彼此相持,做最後決戰。”

楊淩讚道:“正是,可是這最險要的一關之所以難攻,便在於你有天險可守,或是萬仞高山不可攀爬,或是巨浪滔天憑河而據,但是如果忽然之間,這天險變成了一馬平川,那又如何?”

楚玲苦笑道:“大人不是在說兵法,倒似兩個神仙鬥法,如果真會出現這種情形,那我集兵一處,不過是把兵力集中起來等到著你屠戳罷了,反不如分兵把守還能多拖延些時間。”

楊淩笑道:“所以你回覆成姑娘,隻管放心便是。本官會在這一道關前示敵以弱,讓他們把這裏當成唯一可恃的險要,把所有的反對力量都集中到這一點上來,至那進,你們奇兵突出,天險便成了坦途,他們唯有一敗塗地,再無力量反抗,明白麽?”

楚玲搖搖頭,坦率地道:“婢子不明白。”

楊淩失笑道:“不明白冇關係,你照實回覆成姑娘,她聽了自然明白。”

楚玲掩口而笑,說道:“小姐讓我告訴大人說那件極重要的大事已安排妥當時,婢子也是不明白,隻須照實回覆大人,大人聽了自會明白,想不到大人與我家小姐倒是一個口吻。”

她輕笑道:“那麽婢子就此返回了。最後還有一言相告,我家,她進京之日,還有一件重禮送給大人,大人見了一定心花怒放。”

楊淩奇道:“什麽禮物,這般重要?”

楚玲莞爾道:“奴婢不明白,我家,這件事可說可不說,如果大人說了讓婢子不明白的話,那就不妨說出來讓大人你孔雀明白一下,嗬嗬。”

楚玲輕輕巧巧地施了一禮,得意洋洋地道:“婢子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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