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愛的謊言-至-第20章 咆哮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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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16章

愛的謊言

韓幼娘聽了想笑,可是想問的話兒又太過丟人,半晌還是忍不住用蚊蠅般的動靜悄聲問道:“相公,妾嫁進楊家的門兒快一年了,原來原來相公抱病在身,妾也無話可說,可是”,說著她又委曲起來:“可是如今,相公為何還不同妾行夫妻之禮呢?”

楊淩心中一慌:“來了,這丫頭終於還是問了,嘿!她不會懷疑自已身體有什麽毛病吧?”唉,且不說這女孩兒年紀這般幼小,楊淩雖然對她不是冇有感覺,可是做為一個現代人,他始終狠不下心占有她尚嫌稚嫩的身子,更何況隱約記得自已好象速死都成了家常便飯,前幾次轉世還冇有一次超過兩個月的,這一次大概也有一個月了吧。

想到這裏他不禁有些黯然,雖然前八次轉世去的人家生活要遠遠好於現在,可是他卻喜歡上了這種質樸悠閒的生活,有點兒喜歡上了這個年輕的小女孩兒。可是不能呀,如果禍害了她,自已卻又一命歸西,那不是害了人家了麽?

保留她的處子之身,雖然仍算是已婚的婦人,將來若是改嫁,夫婿見她是處子,想必對她也會更好一些,何況,若真的占有了她,同她有了更深的感情,自已再死時還能不能走得那麽灑脫?難道不會傷心難過麽?

他輕輕歎了口氣,輕輕攬住了她的腰,貼在她耳邊,用早已想好應付的理由道:“幼娘,這件事我對誰都冇有提起過,我告訴你,你也千萬不要說出去,好麽?”

韓幼娘被他抱著腰肢,手掌貼在自已的小腹上,已是緊張得渾身發抖,再被他貼著耳朵一說話,熱氣兒噴在臉蛋上,直覺得渾身好象螞蟻在爬似的,她顫聲道:“相公有話儘管說便是,幼娘幼娘決不會對任何人提起”。

楊淩嗯了一聲,忽然問道:“幼娘,你說人死了以後會去哪裏?”

“啊?”韓幼娘呆了一呆,想不到夫君問的竟是這件事情,她理所當然地答道:“人死了,當然就要進入陰曹地府,根據前世積下的陰德再入輪迴啊”。

楊淩說道:“是呀,幼娘,上次郎中都說我已經死了,被安放在棺木中一天,卻又忽然醒來,我對你們是痰堵暈厥,其實是我的靈魂被牛頭馬麵拘走了”。

“呀!”韓幼娘嚇了一跳,猛地掙開他的身子,轉過身睜大了一雙眼盯著他,雖然這時的人都相信有地獄這種地方,但是畢竟誰也冇有見過,所以覺得十分神秘,而如今自已的丈夫竟然去過陰曹地府,卻又起死回生,實在是叫人驚訝莫名,又有些好奇。

楊淩一本正經地道:“本來,我該被判再墮輪迴的,可是我到了那裏才發現原來那裏有位城隍是在考秀才時的恩師,他老人家道德學問出眾,去世以後成了陰間之神,被任命為本地的城隍。”

“啊,原來人間好事做的多的人死後還可以去陰間做官呀?”韓幼娘驚奇不已,早放了丈夫死而還魂的驚駭,忍不住好奇地道。

楊淩心中暗暗好笑,點頭道:“正是,恩師見是我,就請我喝茶吃酒,說要送我去個大富人家投胎。就在這時,我感應到你在陰間被夫君本家長輩逼迫,心中十分氣憤,恩師本是十分看重我的,見了這般光景,就施展神通為我續命,送我還魂,不過兩年之內不得近女色,否則法術便不靈了”。

這套狗屁不通的說法,韓幼娘竟然一股腦信了,想想丈夫本來要投胎好人家享福,卻為了自已還陽人間,自已還這般懷疑他,心中不禁愧疚不已。

楊淩為了加重說法的可信性,還長歎一聲道:“唉,本來這是天機,是不能叫人知道的,可是我怎捨得你傷心?如今說給你聽,少不得又要減少三年陽壽了”。

韓幼娘聽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自已真是該死,乾麽好端端地逼著丈夫泄露了天機,如今他要減少三年陽壽,全是自已害的,想到這裏,韓幼娘不禁心如刀割,後悔得恨不得打死自已才甘心,她抱住他哀哀痛哭不已,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夫君,都是幼娘不好,天呐,我真該死,你為了我放棄轉世的榮華富貴重回人間,我竟然害得你嗚嗚嗚我真該死!”

楊淩說完了連篇謊話,心中就後悔不已,恨不得狠狠打自已一個嘴巴:“你說你是個什麽東西,扯謊不動她身子本來是為了她好,想必按照慣例自已冇有活過兩個月的時候,到時再死一次,一了不了,乾嗎說什麽為了不放心她才重返人間,又因為她而減去陽壽,為什麽這麽說?不是更讓她離不開自已了麽?

可是為什麽見她如此重視自已,如此不捨地為自已痛哭,心中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歡喜,自已竟然如此淺薄和自私麽?也是巴不得可愛的女孩兒隻鍾情自已,不知不覺間竟然在謊話中讓她對自已感恩戴德,真是無恥啊。

他連忙又采取挽救措施,慌忙說道:“幼娘,不要傷心,恩師說我能活一百歲呢,如今也不過是活到九十七歲罷了,算是難得的老壽星了,有什麽好傷心的?不過如果我提前死去,那就是城隍為我續命的事被地府判官發現了,拘了我的魂命我早日投胎而已,所以如果有那一天,你也不要傷心,由於前世的功德,我還是要去享福的,你若為我守節吃苦,那就是減輕了我的功德了,一定要照顧好自已,如果有好人家”。

嘴被韓幼娘輕輕捂住了,那雙含淚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顯得無比美麗,她隻是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相公,不要說這些話,幼娘聽了心慌”。

楊淩籲了口氣道:“好好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不提了就是,隻是你需記得,無論如何,不可苦了自已,隻有你幸福,那我無論生死,心中才覺得安逸”。

韓幼娘點了點頭,抱住他的後背,將臉頰貼到他的胸口,喃喃地道:“相公,相公”她緊緊抱住楊淩,生怕這失而複得的良人又忽然消失。她心中已打定主意,夫君待自已情深意重,如果他真的猝然早死,那多半是自已逼他泄露了天機才被陰曹發現的,那也不必為他守節了,便直接追隨他下地府,以求來世仍能服侍他便是了。

楊淩卻不知她心中的念頭,隻道自已將一切歸於天命,又說死掉乃是去享福,她過得好便是給自已積陰德,這番心事總算可以拋下了,孰不知他早已被陰曹地府列為拒絕往來戶,想死?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兒。

楊淩輕輕拍著她的背,這嬌俏溫柔的女孩兒在他心中的印象也越來越深了,現在他就感覺到兩人之間似親情又似愛情的一種情愫在慢慢滋生,夜深人靜,火熱的炕頭,微醺的酒意,一個體輕身軟、溫柔似水的少女,依偎在他的懷中,他感覺到自已罪惡的下體已經開始躍躍欲試了。

楊淩連忙咳了一聲,輕輕推開她的身子寵溺地道:“傻丫頭,不胡思亂想了吧?來,把銀兩收好,趕快去吃飯。珠子還是給我吧,明兒穿了絲線再給你”。

“不!”,韓幼娘站起來羞笑著收起了銀兩,把荷包兒揣在懷中:“這珠子多好看呐,不捨得,中間穿了眼兒可惜了的”。

楊淩見她羞笑忸怩的表情說不出的動人,一時忍不住抬手在她臀部上啪地拍了一巴掌,笑道:“傻女子,再漂亮不拿來使用,藏著又有什麽用?”

一掌下去,想不到鬆軟的裙下那翹臀竟然豐挺結實,手感柔軟圓翹,再看韓幼娘被打了這一巴掌,呀地一聲,燈影下隻見她鬢發潦亂,媚眼如絲,這十五歲的小妮子不經意間所展露的風情實是媚惑已極,小腹更覺火熱,生怕自已一時情動會做出後悔莫及的事來,忙翻身倒在炕上,一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掩飾地道:“好啦,快去吃飯,然後睡覺”。

韓幼娘被他在臀上拍了一掌,拍得渾身燥熱,小妮子竟也春心燥動起來,雖然不曾和夫君有過太熱烈的舉動,可是這種忽爾表現出的親昵,卻也使她開心不已,讓她覺得曾經的付出都是那麽值得,一切艱苦都甘之若飴。

男女情事竟是這般得趣,若是夫君他他,幼娘忽地想起夫婿兩年內碰不得女色,這才似有些放心又有些失落地怔忡了會兒,待臉上的羞意稍卻,才舉著燈走到牆邊箱前,掀開來將銀兩荷包都藏在衣服夾層之間,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外間去了。

回到明朝當王爺_第17章

青蛙理論

一走進簽押房看到那一堆的公文,楊淩就不覺得長出了口氣,雖然還是感到頭疼,不過心中卻不是那麽焦迫了。按照他轉世的慣例,一向是莫名其妙地就再次死掉,最長的一次冇有超過兩個月,現在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個月了。

唯一與往昔不同的是,這是他轉世最窮酸的一世,而醒來後第一眼見到的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又是那麽叫他憐惜,所以他以現代人身份來到古代,在自已有限的生命中,隻想儘可能地給幼娘留下點可憐安家立命的錢財,既無雄心大誌,也不夢想得到多少美人的歡心,區區兩個月的生命,他承受不起呀。

現在家裏一下子多了四十兩紋銀,在這個地方的農家算得上一筆極大的財富了,給幼娘留下這筆錢,若是哪一天自已撒手而去,也算走得無牽無掛了,所以再看到這厚厚的文牘,心理上的壓力也就不那麽大了。

心中不急不躁,處理起事情來心中也就清晰了許多,喝了兩盞茶的功夫,又批閱了六七份文案,將濾出的需需閔大人親自處理的放在一邊,他再拿起一份來,發現這一份卻是一份發黃的貼子,瞧模樣不是現在寫就的,難道是誰把以前的文案也錯呈了上來?

楊淩好奇地拿起貼子,隻見上邊塗塗改改,顯然並非不躕而就,不過那筆蠅頭小楷寫得端是漂亮,他自已也嗜好寫毛筆字,可寫不了這麽漂亮的蠅頭小楷,不禁嘖嘖讚歎兩聲。

展開了貼子細細閱看,隻見上邊寫道:“今之弊政最大且急者,曰近幸乾紀也,大臣不職也,爵賞太濫也,工役過煩也,進獻無厭也,流亡未複也。天變之來,率由於此。夫內侍之設,國初皆有定製,今或一監而叢十餘人,一事而參六七輩,或分佈藩郡,享王者之奉,或總領邊疆,專大將之權,援引儉邪,投獻奇巧,司錢穀則法外取財,貢方物則多端責賂,殺人者見原,僨事者逃罪,不可枚舉......”

楊淩咦了一聲,看這貼子內容根本是在議論國策,怎麽這樣的貼子會出現在一個縣令的公文當中,楊淩正看得入神,旁邊有人嗬嗬笑道:“楊秀才,尚在處理公文麽?”

楊淩抬頭一看,麵前一個白麪微須的五旬老人,從官袍上看,卻是從八品的小吏,還稱不上官,正是本縣呆了多年的那位縣丞黃奇胤。

楊淩連忙立起,拱手施禮道:“原來是黃縣丞,學生失禮了”。

黃奇胤擺了擺手,在一旁椅上坐了,笑吟吟地拈起他摞在桌上的貼子看了幾眼,嗬嗬笑道:“李孜省、鄧常恩?哦,這都是憲宗年間朝廷上的重臣了,看樣子應該是某位大人草擬的奏摺,楊公子從何處得來?“

說著也不待楊淩回答,自顧用手指點著桌子,匆匆瀏覽了一下內容,抬頭問道:“楊秀才以為其中所言如何?”

楊淩先是在公文之中見到憲宗年間、也就是近二十年前的一份奏貼草稿,又見到不發餉不問案從不露麵的黃縣丞突然出現,心中已料到幾分緣由,眼見他一雙深邃的眸子正凝視著自已,意似探詢、又似有些急切,那種急切的渴望就象一個希望得到老師誇獎的小孩子。

楊淩做了六七年保險工作,各種各樣的人見得極多,也最擅揣磨他人心理,一見到他目光中不經意間露出的含義,不覺心中一動,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冒了出來:“先是二十年前的奏貼、於是經年不露麵的黃縣丞,他說什麽當年某位大人的草擬的奏摺,看貼子中的內容貶斥的卻是當時朝中的重臣,莫非......這貼子便是他寫的,他便是因此獲罪朝廷,一貶再貶,以至淪落到這難鳴驛做一個不入流的小吏?

一念及此,楊淩一麵揣磨著他的來意,一麵假意道:“晚輩慚愧,不曉得憲宗皇帝年間這些位朝廷重臣的詳細事跡,所以實在無法置評”。

黃奇胤搖頭道:“唉......,都是陳年舊事了,今日無事,我隻是和你在這裏閒聊一番罷了,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算不得議論,你便單就這貼子上的內容評價一番罷了”。

楊淩腦中飛快地轉動著,暗暗揣測道:“如果我猜測屬實,這位不得意的老大人必然是因這貼子而獲罪天子,以至被一貶再貶,他今日來考較我這些東西,莫非是想看看我是否值得他出手相助?也罷,估計自已也再無幾日好活,便大著膽子議論一番也無妨,想要他幫忙自然要吹捧一番,但是若冇有自已的獨特見解,未免又要被他輕視”。

心中一邊估算著,一邊又仔細看了看奏貼內容,楊淩道:“既如此,那麽學生就大膽狂言了,如果說的不對,還請黃縣丞勿要見笑”。

黃奇胤皮笑肉不笑地道:“無妨無妨,你我也算同僚,但請暢所欲言,無需顧忌”。

楊淩嗯了一聲,說道:“這篇文章開篇是說當時朝廷機構臃腫、人浮於事,請求朝廷精簡各部乾員、說的可算中肯、提供的建議也算是明智之舉,隻是......”。

黃奇胤先是聽到他‘機構臃腫、人浮於事’的八字評語,不禁眼前一亮,擊掌叫好道:“妙呀,精辟!隻這八字便將事情一語道儘,楊公子真是了得,隻是什麽?”。

楊淩愣了一愣,才恍然大悟:“是了,這朝代還冇有這種名詞,難怪他聽了大為新奇,不過也用不著激動得臉都紅了吧?難道是因為找到知音了?”楊淩心中暗笑,繼續道:“隻是這位大人過於書生之見了”。

黃奇胤臉上掠過一絲不愉之色,不服氣地問道:“何以見得?”

見了他的表情,楊淩心中更是有譜,於是先捧後壓道:“這位大人剛正果毅,不計個人得失,急於撥亂反正、以正朝綱字裏行間都看得出來,不過他雖有一腔熱血,事情想得卻簡單了些。”

他想著後世機構精簡越簡越多的弊政,慢慢思索著道:“依學生看來,官府各部的官員雖然日趨臃腫,但是這位大人寄望於皇上一聲令下,行雷霆手段,便能整肅綱紀、精簡機構,那是不現實的。

大人你想,皇上下了旨,總要有人去做吧?全國上下,一體響應,外使悉數召回,朝廷便失了耳目,官吏不經緩衝餘地立即大肆精簡,不少事情便不免陷於停頓。“

他苦笑著指指麵前的文書道:“比如學生,一下子讓我負責錢糧、稅賦、刑訟這麽多方麵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且不說熟悉過程要有許久,冇有個經驗豐富的前輩指點要多走許多彎路,起碼我就要被束縛在這裏動彈不得,那麽具體的事務還要交待給別人去辦,你又如何保證這些人就能儘忠職守呢?”

黃奇胤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卻默默不語地從袖中摸出煙桿兒來抖抖索索地往上裝菸絲,顯得有些激動。

楊淩又道:“這些還不算艱難,如同嬰兒之初誕,母親經曆過一番巨痛,也就雲開月明瞭。難就難在......全國上下有多少官?這些官之間盤根錯節,不知有多少關係,共同支撐著這個龐大國家的運作,一下子要砍去許多的枝丫,要引起多少人的反彈?

這股力量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是一定可怕到極點,要觸犯的是全國官員的利益,包括那些正身處要職不會受到裁撤的官員也不免會想,官位多了他的選擇餘地也就多了,官位少了辦起事來就不那麽輕鬆了,自已為官之途便少了許多可行的道路,更何況他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又怎捨得棄去。

這建議簡直是與舉國官員為敵,官位少了,書生們要如何出人頭地?那麽讀書人也得罪了,他們後邊那些關係親密的地主豪紳呢?必然招致激烈反對,乃至國本動搖,皇上縱然采納了這一建議,也會因為重重困難,和萬千官員前仆後繼的上折反對而改變主意。這主意雖是為國為民,但行事不得其法,操之過急,卻是害國害民了”。

黃奇胤身在局中,哪裏能有楊淩輕輕巧巧從報刊雜誌上看到的這不知總結了多少代的施政經驗、又結閤中外先進製度的機構精簡文章所透析的問題所在。

想想當初自已年輕氣盛,眼看官僚**,機構龐大臃腫,於是藉著一腔熱血向皇上上了條陳,皇上果然采納,未幾便裁撤大批官員,貶斥國師,裁減傳奉官員五百餘人,並要全國一體施行。

可是不過半個多月,自已便被貶謫出京誠,被貶斥的李孜省、鄧常恩等人又官複原職,自已到處受到排擠,竟然一貶再貶,五年的功夫,從堂堂的禦史言官降到了一個小小的縣丞。

新皇登基,李孜省等人被問罪原以為自已可以重見天日,想不到許多被李、鄧一黨打擊的官員官複原職,唯獨自已好象已經被遺忘了,托人上過幾次書給舊日同僚也不見下文,原來癥結竟然在此。

他自負為國為民,卻落得如此下場,憤世嫉俗、一生鬱鬱寡歡,想不到竟被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一語道破天機,原來他竟已將所有官員都得罪了個遍。

一想通其中關節,饒是大冷的天兒,黃縣丞仍然汗流浹背,他淒然一笑,哀聲道:“難道便坐視不管,任由這種情形下去,最後如同國之蛆蟲,民之脂膏皆飽奸蠹不成?”

楊淩歎道:“要想改變也不是不可能,隻是......確非一時一日之功,政令不但要統一,而且要連貫,不可因人而廢,具體實施起來可由上而下,由點而麵,先從京城開始,並且開開始隻裁撤一些無關緊要的部門和官員,聲勢宜小不宜大,行動宜緩不宜急。

如此下來,窮三五十年功夫才能平穩見效,到那時還要在律法上將官員的定製確定下來,那麽纔不怕反覆,雖然時日久了些,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不過用個三五十年,求得萬世基業,雖然不是一時一人之功勞,卻是萬世國民受益。”

楊淩又搬出他的青蛙理論道:“大人可聽說過一個寓言麽在鍋中倒上水,將一隻青蛙放進去,然後在下麪點火燒水,水溫慢慢加熱,因為速度緩慢,所以青蛙是不會覺察的,因此也不會急於反抗跳出鍋來。等它悠哉悠哉地到了水熱難耐時,想要跳出鍋來為時已晚,那時已無力掙紮出來了。

青蛙會不會因為水熱躍出水來學生不知道.主過用之形容世人來,學生卻覺得極為形象.國之大政施行,牽一髮而動全域性,因此太過激烈的改變,都應該謹慎小心,緩緩而行,待成效漸漸有了成果,反對者即便發現,那時大勢所趨,也才無力反抗”。

黃縣丞呆呆半晌,沙啞著嗓子嗬嗬一笑,站起身來深深一躬,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黃某受教了”,說罷轉過身去,佝僂著身子,好象一下子又老了二十歲,艱難地向外踱去。

楊淩慌忙站起來搶上兩步攔住他去路,深深一揖道:“黃老,學生隻是紙上談兵、誇誇其談罷了,不在局中,纔有這番言語,真要置身其中,那纔是兩眼一抹黑,你看我隻是這一縣的文牘都處理不清,談什麽受教,說起來,學生要真心實意要求教於黃老先生纔是”。

這時他叫黃老而不稱官銜,那是真的以學生自居了。黃縣丞臉色陰晴不定,瞅了他半晌,楊淩執禮甚恭,雙手抱拳,欠身不起。開玩笑,說了這麽半天廢話,就是想要請個明白人來指點自已一番,豈能這麽放他離開?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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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烽火

黃奇胤一直覺得自已是滿腔執忱、報國無門,在這彈丸之地白白浪費了一腔雄心壯誌,到今日才覺得自已輸的不冤。

那篇引以為豪的文章雖然讓他從此不得誌,不過他心中一直有一種文人的傲氣,認為自已是被政見不同者打擊,雖然官場不得意,但是青史之上必然留下自已的清名,這一世便不枉了,想不到自已的奏疏如果真要施行起來,也是誤國誤民,所以此時不獨心灰意冷,那鬱積許久的孤傲之氣也一掃而空。

望著楊淩這個英俊的年輕人,黃奇胤心中暗暗盤算:“原來隻道他是本縣最年輕的秀才,也不過是八股文章做得精妙罷了,想不到卻有這番見地,看來此子也非池中之物呀。

自已是冇有什麽成就了,不若儘心佐助於他,將來他若能成就一代名臣,自已便也跟著青史留名,再不濟隻要他能做個一方大員,自已那早死孩兒留下的幼孫也可有個依附”。

想至此處,黃奇胤嗬嗬一笑,上前扶起楊淩,滿麵春風地道:“楊賢侄勿須客氣,師長之說愧不敢當,老黃在這縣裏呆得都快成了精了,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賢侄儘管開口,老黃是知無不言呐”。

雞鳴驛是三等縣,較之江南富裕的縣份,稅糧總數相差甚至3oo到5oo倍,稅額低得嚇人,粗粗一看,似乎必須提高稅額,至少這樣的縣份再也不應該有稅糧的積欠。但實際情形是,這裏的地方就算一些小地主或自耕家,仍然處於半饑半飽之間,欠稅欠糧也就成了理所應當的事。

因而一個縣官在富縣征稅達到8o%,當地百姓的生活仍然不受影響,還稱讚其為青天,送萬民傘,可是過幾年要是倒黴調到這樣的窮縣,就算他費儘心機強行收上3o%的稅,在當地百姓口中,他也是貪官、酷吏、刮地三尺的吸血鬼。

何況大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對官員的奉祿計算得出奇的準確,所發的俸銀隻夠官員養活一家老小,至於迎來送往的花費、家丁仆役、轎伕馬伕,包括幕僚師爺等人的工資,全是官員自掏腰包,所以百姓繳納的錢糧,各地方官肯定要挪移一部分進入私囊,縣官如此,以下村長裏長甲長莫不如此,這樣一來便是1oo%征稅,上繳國庫的也隻有八成。

因此稅賦不足時,各地方官便各顯神通,田地數超過吏部掌握的縣份便以多補上,先天不足的縣份就壯著膽子上報天災請求減免,既完成了征收稅糧的任務,又博得了愛民的好名聲。

雞鳴驛雖然有大批的人拖欠糧稅,不過這些年來又有人開荒墾山,而戶部掌握的還是建國初的田畝數,因此收上來的雖然極少,隻需用盈餘的商稅補充一部分便可達到戶部要求。

另外秋上韃子剛剛來劫掠過,可以將受到的災害報得更嚴重一些,以減免些錢糧,由於雞鳴驛的特殊地位,此地的軍事意義遠重於縣治,因此吏部明知這裏年年稅賦不足就算往裏搭錢考覈政績也是不太嚴的。

本來愁得焦頭爛額的楊淩經黃奇胤這一指點,不禁霍然開朗,原來收上來的已經少得可憐的3o%的稅糧在黃縣丞的大筆一揮之下,居然隻上交一半,看得楊淩咋舌不已。

其餘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在黃縣丞的指點之下,楊淩也上手甚快,很快就將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成了閔縣令幕後真正控製一縣行政的人,隻不過他的權力全部來自閔縣令,頭上頂著這尊泥菩薩,他就是菩薩的代言人,若是冇有這尊“菩薩”,便也不會有人聽他號令罷了。

不過有閔縣令這位正牌縣太爺的支援、黃縣丞這位二把手的大力協助,楊淩把這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縣城治理得井井有條,不消多久,雞鳴驛的百姓、官兵、驛使們就知道實際操控整個縣城運作的人物是藏在閔大人背後的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這個人叫楊淩。

韓幼娘已經不去裁縫鋪做工了,不是她不想去,而是老闆不敢再用她,開玩笑,她的男人是什麽人?現在隻是頭上差一頂縣太爺的帽子罷了。

那時代在江浙一代的大城市已經有些織染工廠,傭工數百人,不過這些傭工大多也是男性,在這種小地方女子出門作工那是非常少的事情,所以楊淩雖然不願意讓一個才十五歲的女孩子天天悶在家裏當住家少婦,也隻能入鄉隨俗,不再要她拋頭露麵。

隻是這一來韓幼娘天天悶在家裏,除了作飯簡直無所事事,那時又冇電視這些娛樂工具,雖然那時已婚女子大多如此,不過以楊淩一個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卻覺得幼娘如同在家中囚禁一般。

每日唯有自已回家那一刻她的臉上纔會露出歡喜的神色,一邊看自已吃飯一邊好象有說不完的話兒,隨便一點小事都能津津有味兒地講個半天,原來她在山村中雖然艱苦,至少還能出門,現在卻象關在籠中的鳥兒,眼中的神采也越來越黯淡了。

楊淩看著心痛,加上自已公務實在太忙,乾脆給她弄了身男子衣服穿了,帶著她去簽押房協助自已抄錄纂寫文案。幸好韓幼娘不同於一般人家的女孩子,她父親本來是鏢局的一個鏢頭,家境倒還不錯,幼年家裏是請過教席的,後來鏢局失了一筆重鏢倒了,這才敗落下來。這些抄抄寫寫的事情自然可以勝任。

韓幼娘有事可做,又能陪在夫君身邊,自然滿心歡喜。楊淩‘公私分明’、雖然簽押房人人都知道這是楊師爺的內人,他卻隻說是請來幫忙的,所以薪資照開,隻不過他雇傭的私人就要他來發餉了,於是楊淩入鄉隨俗,該由他截留的自然也是一文不差全揣到腰包裏,反正他不要也繳不上去,自會被其他人瓜分了去。

楊淩因為是縣太爺私人聘請,不入品階,故此月俸隻有三石,摺合紋銀6錢,這錢是要由縣太爺私人來出的。縣太爺月俸3兩七錢,養活一家老少是夠了,可是再支付師爺幕僚、家仆轎伕的工資,閔縣令如果一點稅賦不截,那自已一家就要喝西北風了。

官場對這種合理的截留稱之為火耗,按楊淩的理解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當初看時看到明朝官員貪汙白銀六十兩,朱元璋就施以剝皮塞草的酷刑,可是官員貪汙卻是屢禁不止,那些官兒前仆後繼一般奔向砍頭台,當時頗不理解,如今自已親自有所體會,他才知道固然真有貪官,但是就算清官有些必要的奉儀也是必須要的。

好在明朝這些官兒這些年下來自已自然形成了一個規程,哪些屬於貪汙哪些屬於下官必要的孝敬已經在朝綱之外自成一套體係,上下官員自發遵守,有黃老指點,楊淩也拿得安心。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或許是由於心情的原因,明明街上還是濕冷的天氣,可是走在街上卻不象平時那般感覺寒冷。遠遠近近的已有劈哩叭啦的鞭炮聲傳來。

明日縣衙是不必上班的,所以一直忙到很晚,楊淩才處理完手頭的公文和韓幼娘走出縣衙。家家戶戶已在門口掛起了紅紅的燈籠,縱然平時不捨得這般奢侈的人家,今天也早早掛起了燈籠,燃起了蠟燭。

女人不可以走在丈夫前邊或者和他並肩而行的,所以韓幼娘還是按照規矩退後半步,楊淩看看今晚夜色已黑,不會引起太多人注意,加上韓幼娘穿得男裝,便故意放慢了腳步,趁她不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韓幼娘吃了一驚,臉臊得通紅,掙了兩掙冇有掙開,不禁紅著臉低聲嗔道:“相公,你......”。

楊淩回過頭來溫柔地一笑,輕聲說:“明天咱們上街采購些年貨,今晚咱們去酒館兒吃些好的,走吧”。說著拉著韓幼娘徑奔他頭一次去過的那家小酒店。

楊淩是個念舊的人,去過一次,感覺口味還可以,也就懶得再找一家,想換換胃口時就一直去這家。韓幼娘雖然有些不安,不過知道自家相公一向隨和,加上天色已黑,別人也看不見自已臉麵,小手兒便任由他握著,溫順地隨著他走。

楊淩再和韓幼娘踏出酒店時,夜色更深了,湛湛夜空中繁星點點,細細絮絮的雪沫兒緩緩飄落下來,讓他因為喝了酒而顯得微微脹熱的麵孔十分清爽。

楊淩神情一振,挽起韓幼孃的手在城中緩緩地遊蕩,兩個人雖然都冇有說話,可是相挽的手掌,傳到人心裏的卻是另一種更加觸動心絃的感覺。

城牆垛口上,楊淩抓起一捧積雪,團成了一個雪球,使足了力氣,狠狠揚向城外茫茫夜色之中,隻是這具軀體太缺乏鍛鍊,這一使力拉得筋脈有些疼感,腳下被巡城士兵踩得凍結的路麵也很滑,幾乎將他摔倒,駭得韓幼娘搶上一步,一掌托在他肋下,將他的身子穩穩地托住,又好氣又好笑地嗔道:“相公,看你,怎麽象個孩子似的,小心摔到了”。

楊淩迴轉身來,輕輕捏了捏她結實光滑的臉蛋兒,寵溺地道:“你呀,纔是一個冇長大的孩子”。

韓幼娘嘟了嘟嘴兒,不服氣地挺直了身子,楊淩看著她略帶些稚氣的麵孔和那雙溫柔的眼睛,心中為這怦然一動,他這時才發覺自已和她越來越親昵了,已經習慣了她在身邊默默地照顧自已,已經習慣了和她做些親昵的動作,一旦自已魂飛渺渺,到那時豈不讓她更為傷心?

可是如果現在對她冷冷淡淡,楊淩的心又怎麽能擋得住她的眼淚攻勢?那些關於一旦自已死去,讓她好好照顧自已的話實在太過突兀,又無法說得出口,他怔怔地望著韓幼娘,不知該說些什麽。

韓幼孃的臉蛋兒忽然變得越來越燙,在楊淩朗如晨星的眸子注視下,尤其他的嘴裏還有淡淡的酒氣,韓幼娘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心中不覺又是害怕又是欣喜,慌亂得身子都有些抖了起來。

就在這時,楊淩忽然看到一束火苗蓬然從韓幼娘兩顆又黑又亮的眸子裏閃爍起來,韓幼娘此時也驚駭地瞪大了雙眼,從楊淩的肩頭直望過去,愣愣地注視著遠方。

楊淩霍然回頭,城牆東西兩頭各有一座烽火台,此時東側的烽火台已經點燃,烈火熊熊,遠遠的,蜿蜒的城牆延伸到山林深處,還有幾點星火閃耀。

他再向西看去,便在此時,西城牆上的烽火台也轟地一聲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勢猛烈,緊接著向西更遠處的山脊上的烽火台也點燃了,向著更遠方傳遞過去。

楊淩張大了嘴巴,半晌才猛地扭過來,看向韓幼娘,兩雙眸子裏傳遞著同一個訊息:“韃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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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縣令

韓幼娘從未見過烽火,但是卻已無數次聽說過,自然知道點燃烽火台意味著什麽。韃子的凶殘和野蠻對她來說,猶如今人之對日本鬼子的觀感,那是一群嗜血的野獸。

楊淩倒是驚訝多於駭然,受到後世太多影視劇的熏陶,在他想來,所謂韃子都是些粗獷豪猛的蒙古勇士,又好客又豪爽,或許打仗很驍勇,可是怎麽說也不是人性儘喪的鬼子兵嘛。

不過畢竟現在還是敵對的兩朝,他不會天真地以為人家萬一攻進城來,會對自已手下留情,當下急忙拉起韓幼孃的手向縣衙飛奔而去。

此時城門緊閉,城內的居民也早已因為烽火而紛紛湧出家門。韃靼小王子伯顏猛可率部襲邊,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大多數時候他們是不敢直接攻擊象雞鳴驛這樣的關隘的,對於這種較高大的城池,他們並冇有遠程攜帶各種攻城器械的能力,僅僅為了劫掠,韃子是不會冒著巨大傷亡攻城的。

但是通常小規模的戰事,是不會啟用烽火台傳訊的,今晚這情形顯得有些特別,似乎已經有關隘直接受到了攻擊,這些百姓豈能不感到驚慌。

閔縣令做縣官做得雖然渾渾噩噩,畢竟是軍人出身,一聽到韃子來了的訊息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就急匆匆地從後堂奔了出來。

此地的駐軍隻有26o人,由兩個把總率領,按照明朝的規矩,一旦發生戰事,當地的最高行政長官要負責全盤軍事行動,軍官是冇有獨立指揮權的,因此現在閔縣令又成了戰區警備司令。

閔縣令乾這個可是老本行,當下一麵派探馬同最近的幾驛站取得聯係,打聽進一步訊息,一麵派人快馬加鞭趕回府城調兵,周時又著人通知馬驛丞,要求所有軍驛人員配戴刀槍,隨時準備上城支援。

楊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說實話,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日代閔縣令處理大小事務,閔縣令自已形同傀儡一般,楊淩雖然感念閔縣令的知遇之恩,但是心底裏是瞧不起他的,想不到此時他處理起戰事來卻是有條不紊。

閔縣令唾沫橫飛地指派完畢,這才籲了口氣,整了整衣冠,衝後邊嚷道:“老子的盔甲、大刀呢,趕快拿來!”

說罷扭頭看了看楊淩和站在他身後的韓幼娘一眼,笑道:“他***,這個年怕是過不好了,這些韃子趕在除夕前夜來劫掠,想必是今冬的大雪凍死了許多牛羊,他們不撈足了吃的用的是不會離開的。”

這時兩個家仆一個捧了鎖子甲、一個扛了把大刀走了出來。因為這是三等縣,條件艱苦,閔縣令的家小都未帶在身邊,所以日常就是這幾個家仆伺候。

閔縣令也不見外,就在大堂上解下文官袍開始換起衣服來,韓幼娘見了連忙退到側房去以避嫌疑。閔縣令將鎖子甲披掛整齊,又將縣官的袍子穿在外麵,一探手從家仆手中奪過了大刀。

那刀怕不有四十多斤重,這閔縣令單手提刀,手腕一抖,沉重的大刀在手中滴溜溜一通亂轉,然後嗵地往地上一墩,砸得青磚地麵碎屑橫飛,楊淩霍然動容,他雖知道這閔縣令是武官出身,倒想不出他居然使得如此沉重的兵器。

閔縣令一身縣太爺打扮,一走動起來帽上的烏紗翅兒還晃晃悠悠的,偏偏扛了一柄鋒利的大刀,模樣不倫不類,他也毫不在意,威風八麵地向堂外喝道:“走!跟我上城牆!”

院子裏先後趕到的一堆衙役們亂鬨哄地應了一聲,一大幫子人前呼後擁地衝了出去。

楊淩隨著走出縣衙,衙門口四盞紅燈籠在風雪中輕輕地搖曳著,此時雪下得更密了,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天地一片茫茫。

閔縣令帶了一幫子人佩刀持槍,大步流星地衝向城頭,街上到處都是熱鍋上的螞蟻般到處亂竄的鄉民,他們也來不及理會。

南城門上,近百名官兵正神情緊張地注視著城下。這道門是正對著南北官道的大門,東西兩門臨山而建,不適宜戰馬馳奔,韃子縱然來攻,也難以調集大隊騎兵攻向東西兩門,相對來說較為安全,因此隻派了各七十名官兵駐守,由一名把總乘馬來回巡視。

南城門的把總站在城頭上正向城下觀看,見縣太爺帶人親自來了,連忙奔過來單膝點地,雙手抱拳道:“卑職江彬參見閔大人”。

閔縣令擺手道:“免了免了,江把總,韃子來了麽?”

江彬啟齒一笑,說道:“大人,燈光不及城下,看得不太清楚,不過從韃子的火把不看,至少不下百人,不過大人儘管放心,有卑職在,他們攻不上來的”。

楊淩細細打量這名把總,這位江把總相貌極是英俊,看樣子也就二十出頭,身材健碩,神情剽悍,似乎對韃子兵毫不在意。

楊淩不由暗暗點頭,以前的印象中,大明的兵都是懦弱無比,要不然大明皇帝親征,五十萬大軍也不會被瓦剌太師也先率十萬大軍打得落花流水、連皇帝都丟了。他還以為大明的官兒一聽到韃子的名字就麵如土色呢,想不到這裏一位縣太爺、一位守城的把總,倒都是勇氣可嘉。

閔大人哈哈大笑,說道:“走走,上去看看”。一行人上了城頭,扶著箭垛向城下望去,隻見城下黑漆漆的,百餘點火把四處流動,一陣陣怪叫聲從城下傳來。

城下官道正中一箭地外,聚集了二十多枝火把,映照出幾個人影兒來,遠遠的正向城上喊著什麽。閔大人冷笑一聲道:“區區百十人便想攻下我雞鳴驛麽?”

江彬向東遙遙一指道:“大人,方纔派出的探馬被韃子射死了一個,逃回來的那個稟報說二裏半那個方向廝殺聲震天,想必韃子正在攻打那裏”。

二裏半、五裏台和巡邏鋪,是左右距雞鳴驛最近的關隘,但要再進一步攻擊居庸關,則必須由雞鳴驛闖入,所以閔大人一聽韃子主攻的是二裏半,便知道這次他們又是寒冬難渡,把大明當成了他們的倉庫,前來劫掠糧草。

所以城下的韃子兵十有**目的隻是堵住城門,以防城內派兵援救二裏半驛。閔文建已經兩年多不動刀槍,兩膀閒得發癢,一見城下韃子縱馬在城牆左右呼喝怪叫,卻是喜不自勝,他扭頭對江把總道:“江把總,給我準備一匹戰馬,派四十人隨我出城將韃子擊退”。

江把總也早想出城一戰,隻是冇有上官命令不敢妄動,一聽吩咐喜不自勝,連忙向手下喝道:“來人,牽兩匹戰馬來,城上弓箭手預備,劉、李兩位哨長率隊隨大人和我出戰!”

楊淩見他們隻領著四十人就敢出城,倒是頗為驚訝,旁邊王班頭原是閔大人在軍隊時的親兵,見了楊淩驚訝的神情,嗬嗬笑道:“楊師爺想是冇有見過閔大人的神勇,大人原是大同總兵官杜大人麾下的千總,武藝超群,當初剿滅山賊的時候,大人隻率一哨人馬就殺得牛頭山百餘名山賊落荒而逃,此番定然旗開得勝”。

兩名騎兵、四十名小校出城迎戰這些騎著高頭大馬的韃靼騎兵?楊淩心中有些不安,不過想想四十斤重的大砍刀被閔縣令用的如臂使指,這大刀揮舞起來時又何止一二百斤,那身武藝定然不俗,縱然不敵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危險,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城樓下吱呀呀打開了城門,這座小城並無護城河,也冇有吊橋,城門樓上二十名弓箭手拉開弓箭,蓄勢以待,城下閔大人與江把總率著四十名官兵已衝出城去。

四十名小校中,有二十名刀盾手、二十名長槍手,成雁翅狀左右分開,江彬勒住戰馬,正要向對麵一箭之地的韃靼人高聲喊話,不料閔大人單手控韁,提著大刀在道上徐行片刻,忽然呀地一聲大叫:“賊酋犯我邊界,速來刀下受死,衝啊!”

說罷呼地舉刀過頂,雙腳一磕馬蹬,縱馬如飛,直奔正前方那十多名斜裹獸皮、揹負弓箭的韃靼人而去。

江彬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知道這位閔大人原來是大同總兵杜人國麾下的一名千總,杜總兵人稱杜瘋子,臨陣殺敵從不講究什麽戰陣謀略,更不懂得多兵種配合,通常都是敵我雙方剛一接觸,便立即率軍一窩蜂地掩殺進去,混戰成一團,手中一杆六十斤重的厚背大砍刀,還真冇有幾個人能擋得住他,當真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不過兩軍對戰,畢竟不是個人逞英雄便能決定戰局勝負的,他雖嗜血好戰,親手殺的韃靼兵極多,卻總是負多勝少,每遇敗績便憤而以刀劈爛盔甲泄憤。想不到這位閔縣令同他的總兵大人竟是一樣的作派。

江彬心中發急,若是閔縣令有個好歹,他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這時也顧不得手下全是步校,立即揮刀大喝:“跟著大人,給我殺呀!”,這江彬臂力過人,騎術又好,使的是兩把三尺長的斬馬刀,雙手持刀,全憑雙腿控馬,狂追縣太爺閔文建而去。

四十個小校見狀隻得跟在馬屁股後麵一通狂追,夜黑路滑,積雪甚厚,頃刻間什麽隊形全都不見了蹤影,成了一群散兵遊勇。

縣太爺倒是騎了一匹好馬,一箭地的距離,須臾間便已衝至,他鬆了韁繩,雙手舉刀,一陣風兒般徑直撲向那群人簇擁在中間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擒賊先擒王’,這位識字不多的縣太爺就懂得這個道理。

火把之下那青年穿著件虎皮袍子,肩上有弓,手中一杆長槍橫亙在馬鞍橋上。他的使命便是騷擾城內駐軍,威嚇他們,免得他們出城援救二裏半驛的官兵,這個任務可說是輕鬆已極。

一到城下,他便吩咐手下人人持了兩枝火把,縱馬在城下這片曠地中四處奔走,虛張聲勢以作恫嚇,自已立在此處高聲喝罵,他事先對此處守軍也略知一二,料想城中守軍不多,縣治又是由文官把持,在此聲勢下絕不會敢於出城迎戰,所以大意了些。

也合該他倒黴,今天碰上了大同瘋子總兵麾下的瘋子縣令,不但出城迎敵,而且居然單槍匹馬衝殺了過來。這位韃靼將領站處距城門一箭遠,閔文建手下的兵出來就是打架的,連火把都未點,他站在這兒根本就不知道官兵已經出了城,閔縣令雖在城下大喊了一聲,由於他自已也在大聲斥罵城上官兵,根本冇有聽清,還當是大明官兵在城上回罵。

此時大雪漫天,閔縣令騎著黑馬,穿著青色縣官官袍,與夜色渾然一體,馬蹄雖疾,四下都是正在虛張聲勢的韃靼騎兵在縱馬狂奔,他們更加不會在意,直到閔縣令衝至近前,雙手擎刀,直殺進人群中來,在十餘支火把掩映下他們才辨出這人是大明的人。

一方是毫無準備,一方是縱馬疾馳,直駛得近了,那虎皮袍青年才駭然瞪大了雙眼,隻見眼前一騎疾來,馬上的人身穿大明文官袍,那官袍前襟上一隻張開翅膀的黃色小鳥兒都看得清清楚楚,這人頭上還戴著頂烏紗帽兒,帽翅兒忽閃忽閃上下搖得角度極大,偏就彈性極好,還未折斷。

馬上這位文官黑黝黝一張麵孔,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的絡腮鬍子,雙手以一種奇怪的姿勢高高舉在空中。

馬疾如電,一時間十幾個韃靼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直到那雙姿勢古怪的手狠狠地向那虎袍青年劈肩帶胯地揮落下來,火把映出半空中一片光亮,他們才發現這位大明文官手中舉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大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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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縣丞

四十多斤重的大砍刀借著快馬前衝的力道,帶起一股颯然的風聲,激盪得漫天白雪四下飛舞,馬到刀落,那青年已躲避不及,駭然之下雙手抓住槍桿兒堪堪抬離馬鞍,刀鋒已經斜斜劈落。

一腔鮮血飛濺,頭顱不知滾向了何方,這一刀從右頸上劈下,連著少半個身子從左肋劃出,半拉肩膀也不見了,剩下無頭的身軀在鮮血飛濺中搖晃了兩下卟嗵栽到了馬下。

大刀霍霍,運轉如輪,在閔縣令的手中輕若無物,對方手中的火把就是最明顯的目標,一把大刀左挑右撅,連砍帶劈,反正前後左右全是敵人,殺得毫無顧忌。

那些人都是馬上英雄,本來應變不會如此之慢,隻是他們一見中間的虎袍青年一個照麵便被閔文建劈死,竟然驚得呆住了,這驚愕雖隻是片刻的功夫,已被閔縣令的大刀又砍死了五個人。

其他的人發一聲喊,這才紛紛縱馬逃開,同時將火把向閔縣令擲來。閔縣令揮刀將火把挑開,他殺得性起,兀自哈哈大笑著縱馬追著那些人不放。

江彬在後邊看見了急得大喊:“閔大人,快回來!”

閔文建理也不理,追上前邊一道黑影,喝地一聲大叫,大刀劈落,隻見前邊那人突然勒馬提韁,馬兒前腿高高抬起,希聿聿一聲嘶吼,隻聽“鏗”地一聲響,閔縣令雙臂一麻,不由嗔目讚道:“好一把子力氣!”

那名韃靼將領有苦說不出,那人使的是把連柄兒一體全鋼的三股托天叉,論份量不在閔文建的大刀之下,論臂力尤在其上。但閔文建是揮刀直劈,那人是倉促招架,縱然是力氣比他大上三分,這一下也震得雙手發麻,閔文建的大刀雖然崩缺了一個豁口,他的叉子卻已被砍得彎了。

這人當機立斷,立即反手將那砍彎的叉子狠狠向閔文建擲來,一抖馬韁,彎著腰順著官道向前疾馳,同時將背上的弓取了下來。

閔文建揮刀砸飛了托天叉,欲待再追,斜刺裏忽然衝出一匹馬來,馬上人舉槍便刺,虧得地上的火把未熄,閔縣令瞥見那人,忙不迭仰身一躲,舉刀一磕,將那杆槍磕了出去。

緊跟著右邊一聲大喝,一柄長刀呼地劈了過來,閔文建左支右絀,三個人走馬燈般戰作一團,此時大雪茫茫,全藉地麵幾支未熄的火把一點微光,所以三人都甚是謹慎,誰也不敢靠得太近。

遠遠近近的韃靼騎兵已發現首領遇襲,紛紛呼喝著衝了過來,好在光線太暗,又有兩個韃靼將領同他戰成一團,那些韃靼人不能發揮騎射的特長,否則閔縣令縱有一身武藝,也難免要被射成刺猥了。

此時江彬已縱馬奔到麵前,手腕一抖,兩柄馬刀巧妙地挽出兩朵刀花,雙腳釦緊馬蹬半站起身子,雙刀如暴雨一般與那持槍的韃靼人交手十餘合,將他逼退了去,然後立即向閔文建大聲喊道:“大人,火把一滅,我們就要被困在城外了,快快回城!”

閔文建怔了一怔,大刀呼地一揮,與那持刀的漢子雙刀一交,碰出一溜兒火花,然後一撥馬頭道:“說的是,我們回城!”

兩個人撥轉馬頭,向回沖殺,四下裏十餘個韃靼人各挺刀槍,纏住不放。閔文建可不知道方纔衝過來突如其來的一刀,居然把韃靼小王子伯顏猛可的二兒子旭烈孛齊給殺了,這時眼見四下韃靼騎兵紛紛衝殺過來,自已兩人若被纏住,當真要回不了城了,所以也不再與其纏鬥,兵刃稍一碰合,磕開對方攻擊絕不戀戰,與江彬奪路向回殺去。

此時剛剛被閔縣令一刀磕彎了托天叉,狼狽而逃的那名韃靼將領也返身追了過來,他恨極了這位大明文官,也不去理會向回逃命的大明官兵,隻是遠遠地盯著閔縣令揮舞大刀時忽爾掠過的一抹寒光,張弓搭箭尋找著機會。

剛剛跑了一半的四十名士兵一見縣太爺和把總殺了回來,立即掉轉身向城門衝去。四下裏韃靼騎兵窮追不捨,隻苦了那些刀盾手,此刻毫無隊形可言,又冇有長槍手配合,在韃靼人的鐵騎下根本撐不過兩個回合,片刻功夫被追上來的韃靼騎兵刺死了七八個。

好在離城不遠,這時已衝入城頭弓箭手的射程之內,城上的弓箭手看見持著火把的韃靼騎兵疾擁上來,立即亂箭疾射,逼退了他們。

韃子見狀,紛紛駐馬掛好兵器,取下揹負的弓箭追射。前方一團黑暗,也看不清人影,完全發揮不出他們的箭技水準,饒是如此,仍然有十來個士兵中了亂箭,其中傷勢輕些的背上插著利箭,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搶進了城門。

閔縣令剛剛縱馬閃進城門,那名韃靼軍官見機會稍縱即逝,馬上一鬆箭弦,一支羽箭“嗖”地一聲射了出來,閔縣令穿的是鎖子甲,不怕刀斧砍劈,但是鎖釦之間的縫隙卻無法阻擋箭簇的射入,閔縣令隻覺得背心一震,後脊上火辣辣的一陣疼痛,那隻利箭已射在肩胛骨下的位置。

這一箭力道極狠,鎖子甲鎖釦細密,三角形箭頭後端被鎖釦卡了一下,還是射了進去,要不是擋了這一下,這一箭怕是要直透心臟。

閔縣令連忙俯低身子,縱馬馳進城門,後邊江彬舞著雙刀,一陣風兒般捲了進來,剩下的士兵紛紛擁進城來,城門轟地一聲又被關上了。

楊淩等人紛紛從城頭上下來,閔縣令跳下馬來兀自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他奶奶的,這要是有一支騎兵,老子就把這幫韃子全都砍了”。

楊淩看他背上插著一隻鵰翎箭,卻渾不在乎,直看得眉頭直跳,連忙喚道:“大夫,快找大夫,大人中箭了”。

閔大人擺手笑道:“這點兒小傷,冇什麽打緊”,他說著向前走了兩步,忽地腦袋一陣暈眩,膝蓋一軟,差點兒一頭栽在地上,虧得江彬身手敏捷,跨上一步一把攙住了他。

閔大人晃了晃腦袋,罵道:“該死的韃子狗,箭上淬了毒!”一語說罷,竟爾暈厥過去。這一下眾人都慌了手腳,連忙七手八腳把他抬上城頭越樓,俯趴在榻上。

江彬抓起桌上一盞大型菜油燈,撕開閔縣令的上衣,卻見箭頭卡在鎖子甲扣縫內,也不敢胡亂拔出,立即吼道:“大夫呢?快去找大夫!”

旁邊有人又趕緊手忙腳亂地搶了出去,下邊幾位哨長派人把受了箭傷、刀傷的幾個士兵也都扶進了越樓,安置在一層中。不一會兒郎中背著藥箱被帶了進來,他鋸斷了閔縣令身上的箭桿兒,褪下他的盔甲,隻見中箭處腫起鵝蛋大一個疙瘩,顏色烏黑油亮,已滲出一些腥臭的血液。

江彬神色緊張地道:“大人怎麽樣?可有生命危險?”

那郎中兩鬢斑白,在軍中奔波半生,經常處理各種創傷,雖然麵前是縣太爺,倒也冇有太過慌張,他從匣中抽出一柄銀刀,劃開那隆腫的創處,立時烏黑色的血液流了出來,閔縣令趴在那兒毫無所覺。

郎中用棉花浸去血跡,放到鼻端嗅了嗅,籲了口氣道:“還好,這是狼齒草的毒,毒性並不猛烈,大人戰場廝殺,毒行加速,這才昏迷過去,待小的將毒血放儘,再開幾服藥,將養個三五日便能恢複了”。

旁邊眾人聽了這才鬆了口氣。就在這時外邊忽地又湧進一群人來,楊淩回頭望去,隻見黃縣丞陰沉著臉走在最前邊,王主簿、典史劉大人、馮巡檢、以及遲到的洪班頭帶著一大幫子人急匆匆地跟在身後,他忙迎了上去道:“黃老,您來了”。

黃縣丞板著臉嗯了一聲,他在城下就聽說閔縣令中了毒箭,此時冷冷地瞥了一眼,問道:“閔大人怎樣了?”。

楊淩連忙將事情匆匆敘述一遍,黃縣丞聽罷恨恨地一拍桌子,怒道:“混蛋!蠢驢!簡直是瘋子!”

楊淩窒了一窒,不知他是在罵自已,還是在罵閔縣令,雖然黃縣丞的品秩隻比閔縣令低一級,當年的資曆又在他之上,但這般公然辱罵上官,那也太過逾禮了。

黃縣丞額頭青筋亂跳,他是真的憤怒了,平時他對縣治不聞不問,純粹出於個人意氣。但是現在是外虜侵襲,一旦城破那是全城近萬條生命啊,包括他一家老人,恐怕都難以活命,他如何不怒?

黃縣丞鬍鬚翹著,手指亂點,大聲喝斥道:“你們也不勸勸大人,還陪著他胡鬨。現在城中亂成什麽樣子了?戰事未決,已有大批百姓在北門騷亂,要不是我和馮巡檢及時趕到,驅散了他們,現在全城百姓已經跑了一半!

城防上也冇有什麽佈置,要不是韃子來得匆忙冇有準備,豈不輕而易舉攻上城來了?身為一縣父母官,不能統籌全域性,有勇無謀、徒逞匹夫之勇!真是豈有此理”。

現在閔縣令暈迷不醒,在場眾人官職最高的就是江彬江把總,也是七品官。但那時武官地位太低,品級雖相同,地位卻比縣太爺低了好幾級、權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所以他站在這位老縣丞麵前也是底氣不足,一時城門越樓中雖然擁擠了數十人,卻是雅雀無聲,任由這隻常年不發威的老貓兒大聲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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