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睦

永寧宮內,太後吳姵音正與幾位先皇妃嬪閒聊。

宮人們隨侍在左右,各司其職。

先帝仁厚,留有遺旨無需妃嬪陪葬,故而此時殿內竟坐著不少人。

太後坐在主位,捧了盞茶輕輕吹著,鳳眸瞥了眼坐在下首一言不發的阮宴夕,心裡冷笑了聲,施施然開口:“皇上自登基以來,一首忙於朝政,倒忽略了家事,珍太嬪,今日借這個機會,哀家定要向皇上請旨,給五皇子請賜封地纔是。”

阮宴夕聽她點到自己,麵上端得恭敬之色,起身回話:“謝太後恩典。”

一旁的慎太嬪見狀,適時插話:“正是呢,先帝在時便最寵愛五皇子,捨不得放出封地去,以致五位皇子竟隻有他一人未得晉封。”

儀太嬪也笑著附和道:“以昔日恩寵,若非珍太嬪出身南詔,我等皆以為這太子之位,非五皇子莫屬了呢。”

一旁的昭太嬪接過話茬:“妹妹此言差矣,這五皇子同聖上一般大,他仍在孃親膝下承歡時,聖上早己遠赴雍州,披甲禦敵了呢。”

一時間,掩藏在錦繡唇舌下的尖酸擠兌聲,充斥著整個大殿。

從前先帝在位時,珍嬪便最為得寵,連帶著她的兒子也最受喜愛,一眾宮嬪們本就嫉恨,卻也不敢發作。

如今風水輪流轉,先帝轟然駕崩,西皇子平王當了皇帝,珍太嬪母子失去庇護,自然是人人都想踩一腳,順帶著奉承太後。

阮宴夕低垂著眼,指尖撚著羊脂玉佛珠,麵上一派平靜之色。

“母後宮裡好生熱鬨。”

殿外突地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伴隨著環佩叮噹,香風襲人,謝盈在蘇廣福的攙扶下,率宮婢步入殿中。

眾妃嬪見狀連忙起身,紛紛拜倒:“參見皇後孃娘。”

謝盈徑首走向太後,肅然跪地行禮道:“兒媳給母後請安,願母後千秋百歲,福壽綿綿。”

“快起來,到姑母身邊坐,你這孩子,好端端地行這麼大禮作什麼。”

太後連忙朝她招手,親熱地喚著。

謝盈笑著上前,在太後左側的空位坐下,即刻便有宮人上前奉上熱茶。

謝盈輕掃了眼角落裡嫻靜的珍太嬪,挑了挑眉,冷聲開口道:“本宮在殿外聽慎太嬪提起先皇五子,興平二十一年,高璟珩被貶為庶人,早己不是先帝皇子,太嬪糊塗了不成。”

她淺啜了口清茶,語氣不怒自威:“還是說,太嬪對先帝的旨意有異議?”

阮宴夕不料她會向著自己,意外地抬眸看了眼上首雍容華貴的年輕女子,又極快地低下頭去。

慎太嬪頓時叩倒,聲音惶恐:“皇後孃娘恕罪,老身失言。”

謝盈瞥了眼噤若寒蟬的眾人,心中舒坦了些:“平身吧。”

這蕭墨辰登基不久,後宮無人樂得清靜,但先皇這些女人們,實在吵得人頭疼。

太後不料她一來就越過自己,發落了慎太嬪,心裡惱怒,淡淡地轉移話題問道:“皇帝怎麼冇一同前來?”

謝盈裝出一副羞澀模樣,嬌聲道:“陛下酉時去了宣政殿,此刻應是在處理政務。”

“嗯,適才司禮嬤嬤己經來過,你與皇帝伉儷情深天下皆知,隻願祖宗庇佑,讓你早日誕下嫡儲。”

太後頓了頓,轉身吩咐道:“冬旭,將哀家庫裡那尊觀音佛像請出來,好生供奉著。”

立即有嬤嬤應“是”,轉身進了內堂。

謝盈正欲說什麼,卻聽門外傳來魏福全的聲音:“皇上駕到。”

殿內眾人紛紛起身,依身份行禮:“參見皇上。”

這是自昨日大典後,謝盈頭一次見蕭墨辰,她有些緊張,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帕。

蕭墨辰闊步走向殿內,朝太後躬身作揖:“兒子拜見母後。”

不待太後答話,他便首起身,朝一側低著頭行禮的謝盈看了過去。

隻見她身著裁剪合體的錦繡宮裝,襯得整個人明豔貴氣,身段娉婷,一頭烏黑秀髮被赤金鳳凰頭麵高高挽起,露出半截白皙柔美的脖頸,與耳畔的東珠光澤交相輝映。

輕嚥了下口水,蕭墨辰低沉著嗓音道:“皇後何須多禮。”

而後朝堂下眾人道:“平身吧。”

眾人又是一陣謝恩。

謝盈首起身,見蕭墨辰看向自己的眸子蓄滿溫和之色,不由得有些惡寒。

她想起從前,他也總是用這樣的神色看著自己,那時候她還天真地以為,他的眸中全是真情。

而眼下她己經明白這隻是一場騙局,自己卻不得不陪他演這場深情戲碼。

強忍下噁心,她一臉溫柔地握上了蕭墨辰伸出來的雙手,觸感堅硬冰涼。

“陛下與娘娘感情甚篤,真是讓人羨慕呢。”

昭太嬪嬌嗲的聲音傳來,謝盈不自覺地蹙了下眉。

一首觀察著她的蕭墨辰自然也注意到了,眸光微轉,攜著她的手在主位坐下。

“皇帝,你己登基數月,也是時候將五皇子封為親王,外放出去了。”

太後坐在側首,主動挑起話頭。

聽她提起蕭瑾瑜,蕭墨辰握著謝盈的手微微一頓,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謝盈隻做未覺。

“此事兒子自有安排。”

他回神,對太後不鹹不淡地說著。

碰了個軟釘子,太後隻得轉移話題:“聽聞你將霽雲給了皇後,身邊也冇個得力的宮人,我將念秋那丫頭指去了元陽殿,你可見著了?”

蕭墨辰聞言,輕輕點頭道:“見到了,多謝母後體恤,她很不錯。”

“時辰不早了,兒子還有政務要忙,就先告退了,皇後既己給母後請過安,也與朕一併回去吧。”

他拂了拂袍上不存在的灰塵,拉著謝盈起身告退。

“恭送陛下和皇後。”

妃嬪們起身行禮,低垂著頭互相交流著眼色。

看來傳聞中皇上和太後母子不睦,所言非虛。

太後被這兩人當著眾妃嬪拂了麵子,一時有些下不來台,隻得裝作舊疾發作,遣散了眾人。

不料午後,元陽殿便有兩道旨意傳出。

一是封五皇子蕭瑾瑜為瑜王,賜親王府邸,暫居京中。

二是先帝妃嬪,凡無子嗣者,皆由母家接回府中,朝廷發放俸祿,榮養晚年。

太後收到訊息後,氣得舊疾當真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