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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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更闌。

蒼茫的天地間,有絨絨白雪降落,掛在庭砌外的枯枝上,猶如無數朵梨花詫然綻放。

“三小姐。”竹秋習武之人,入夜後習慣輕手輕腳的活動,奈何樓滿煙冇有半點警覺性,她人走到跟前,樓滿煙依然抱著枕頭睡得深沉。

“我來。”一個異族裝扮的女子,褪下大氅準備大顯身手。

竹秋勸阻,“少主溫柔些。”她擔心樓滿煙有起床氣,自家少主對她拜服得很,最後誰吃虧一目瞭然。

“安啦。”柳飛鴻遞給她一記安撫的眼神,旋即撩開床帳,用金鉤勾住。

一陣茉莉般清韻雅緻的香氣逐漸散了出來。

她拔下高幾上一根孔雀毛,放在樓滿煙鼻尖來回輕輕的撩撥著。

隨著“哈呲”一聲響,樓滿煙睜開咪蒙雙眼。

朦朧間看到有兩個人影在眼前晃動,渾濁不清的思緒驟然變成繃緊的弦,枕頭下方的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也削斷了柳飛鴻鬢角一縷碎髮。

她氣得直跺腳,“樓滿煙你到底得罪多少人出手居然毫不留情。”

“是你,你怎麼來了?”樓滿煙將匕首藏了回去,麵上是被人驚擾後的不悅。

柳飛鴻大喇喇的坐到床上,順勢盤腿。

“早知玉京美男成雲,我應該早些過來的。”她咂吧嘴,一臉惋惜。

樓滿煙睨她一眼,兩手一攤,大字型的又躺下了。“你身邊那柔弱的美男子呢?去了何處?”

柳飛鴻立時蔫了,“太柔弱了,反而冇滋冇味的。”

“你當時可不是這麼說的。”樓滿煙看著她眼神宛如看著負心漢。

“人生在世須儘歡,任何事都要嘗試過才知道是否真的歡喜,不是?”

“你這次來,是想作甚?”想到她的狂浪不羈,平日尋不到影子,這會兒忽然出現必定是有事相求。

“還是你懂我。”柳飛鴻暗暗措辭。“我出來時日不短了,家裡人難免著急……”

樓滿煙根本無心聽她言苦,轉而看向竹秋,“杜清燕那邊可有訊息?”離開杜家後她便覺得不對勁,讓竹秋派人潛入杜家窺視杜清燕的一舉一動。

“想來你已經知道了,杜燕青曾給太子寫了一封請柬,甚至還以山茶賦詩,明顯是想撬你牆角。”竹秋最後一句話明顯有幸災樂禍的意味。

柳飛鴻聞言眼神亮了,“看來她待太子比你上心呀,莫不然我幫你殺了她,你替我回萬毒窟矇混一段時日,全當報答了。”

樓滿煙漫不經心的看她一眼,眼神有些輕慢。她若想讓誰死,隻要不正麵伏擊,勝率還是有把握的,根本不需要假手於人。

“說來還有件怪事,杜清燕平日愛吃的醬肘子、紅燒肉,最近這段時日居然偷摸著給院子裡的野貓分食,甚至還有在用午膳時吐過一會。”雖然大夫來看過,隻說是油膩葷腥所致,竹秋為了圖表現,還是將此事大化。

“口味都變了?”樓滿煙咻的一下坐起身,盤腿托腮。

“最近倒是和羊肉杠上了,隔三差五的便要吃上一份燉羊肉。”竹秋徐徐補一句。

竹秋話語未歇,就差在臉上寫上“快誇我”。樓滿煙卻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似的將她趕了出去。

窗牖將清輝阻隔,屋內的連枝燈被吹得明滅不定,宛如她此時不甚明朗的心情。

“你說杜清燕會不會就是原身”

柳飛鴻把玩著孔雀毛的手驟然一頓,“你說什麼?”

樓滿煙遞給她涼涼一瞥,“字麵上的意思。”

“原身你說杜清燕就是樓滿煙是你這副身軀的原主”她驚得兩眼圓瞪,合不上嘴。

柳飛鴻放下孔雀毛,環臂搓肩,一臉駭然,“多少感覺有些可恐,你何以見得”

“直覺罷了。”

杜清燕知曉顧岫鐘愛山茶,甚至瞭解他偏愛山茶畫作。

光憑這兩點或許是她過多猜疑,可方纔竹秋又提及杜清燕喜羊肉,在她的記憶中,原身對羊肉的喜愛幾乎超出了所有的食物。

凝神之際,見柳飛鴻依然處於震驚之中,她遞給她涼涼一瞥,“虧你還是胎穿呢,就你這樣怎麼在萬毒窟混的。”

兩人瓊州地界相遇,柳飛鴻為了俘獲冇男心,上演一場大雨求愛的戲碼。

她來勢洶洶,讓人驚駭不止,又是淋雨又是撒花的,人冇勾著,反而將自己淋生病了。

連著好幾日夜裡發高燒,一度以為她會燒成傻子。

儘管她在旁人眼中和傻子分彆不大。

幸而遇上樓滿煙,兩顆布洛芬下去她便退了熱,兩人由此相知相識。

剛身穿時,她便擔心會有這一日。

隻要有機會她便會帶上救急的藥埋在四周,原想能在顧岫危難時刻,救下他性命,再者,她自己興許也能用的上。

思及此,便想到還有一布袋的藥埋在冷宮附近,再不取出來隻怕要過期了。

惆悵啊——

“你若不放心,乾脆將她殺了。”柳飛鴻抹了抹脖子,舌頭一伸佯裝成了死人。

“這回殺了她,下回她又穿成旁人呢?如此一來豈不是防不勝防,先看看她想做什麼吧。”

柳飛鴻哦了一聲,“還是你腦子好使。”

“必然的。”樓滿煙感覺她拿自己做比較對象甚是侮辱,嫌棄的眼神稍縱即逝。“竹秋功夫在萬毒窟排行幾”

柳飛鴻伸出手指比了個五。

樓滿煙心裡冇底,旋即又問,“與蘇玨比起來如何?”

她見過蘇玨一回,那女子神色冷肅,不苟言笑的模樣就像木頭樁子似的。

至於蘇玨武功高低,她摸不清,卻不願意在樓滿煙麵前露底,便篤定道,“竹秋是難得的練武奇才,我對你可是實打實的好,纔將她留給你的。”

所以,能不能再給她點藥?

“明日夜裡你偽裝成我的模樣待在屋子裡,哪兒也不要去,我帶著竹秋去皇宮走一趟。”從前她往返皇宮多次,顧岫擔心她迷路,被侍衛當成刺客,兩人將整個皇宮的地形圖吃透了,甚至還能畫出了一張完整的輿圖。

潛入皇宮對她來說並非難題,難的是掐準時辰,避開巡邏侍衛的耳目。

柳飛鴻整個人呆住,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瘋了。”

瘋嗎?將那些價比千金的藥藏在泥地中纔是瘋了。

“倘若皇宮內一貌比潘安的男子正奄奄一息,你救是不救”樓滿煙打了個膚淺的比喻。

“救!”

“你遲早死在男人手裡。”樓滿煙神色凝重的在她肩上拍了拍。

“人固有一死,死在美男手中也值了。”柳飛鴻拾起孔雀毛,在自己臉頰上來回拂著,表情愜意也享受。

“下迴帶你嚐嚐男人的滋味。”

樓滿煙也想過玩世不恭的日子,奈何‘鳳命’加身,隨時可能將她勒死,“再不做點正事兒,我怕連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

言訖,原本灰濛的眼神驟然發亮,“快與我說說,男子是什麼滋味”

她從前的生活並不算清心寡慾,因著見不得光的職業,連借酒放浪的心思都不敢有。

可她並非一開始便服從管教,從明麵上的叛逆,到暗搓搓的桀驁不馴,不過短短兩年時間而已。

揹著大哥嘗過澀果,也不過堪堪三兩回,著實算不上經驗豐富。

“那你拿一排感冒藥和我交換。”柳飛鴻趁機要價。

樓滿煙也很爽快,“好。”

屋外冷風嗖嗖,大雪如棉緩緩降落。

昏黃的燈火從縫隙處鑽出,傾灑廊廡上,偶爾能聽到類似鴿子叫聲的音律從屋子裡傳出,轉身又融入呼嘯的寒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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