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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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落到傍晚,青石路上雨水尚未瀝乾,滿地流光。

沉鳶閣。

魏賢和蘇鈺出現在樓滿煙麵前時,兩人均是麵無表情渾身緊繃,宛如木頭杵在屋內。

這哪兒是來當牛做馬的,分明是來當定海神針,以免她作妖攪風攪雨。

“聽聞你武功高強,可有敗績”

既然是高手為何不問戰績,而是敗績

魏賢斂神接了下馬威。

他拱手一本正經的回答,“屬下並未在外遊曆,至今亦敵不過太子爺,算不上武功高強。”

“你呢可會武功”她看向蘇鈺。

“略懂皮毛。”蘇鈺亦是一板一眼的。

不難看出兩人在宮裡受過磋磨。

“略懂皮毛真夠謙虛的。”她低語一句,抬起頭時眼神亮澄澄,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留你們在身邊倒是大材小用了。”

“為太子爺辦事,事無大小,隻有成與不成。”蘇鈺急於撇清關係。

“殿下是如何安排你們的”

兩人互看一眼,魏征道,“爺讓咱們聽三小姐吩咐。”

她坐起身走到蘇鈺麵前,笑眯了眼,“如此說來,我是可以差使你們的”

蘇鈺硬著頭皮,“是。太子亦有言,一切都以三小姐的安全為首要責任,故而屬下需要貼身保護三小姐。”

“委屈你要當我的貼身丫鬟。”她一回頭,衝青黛道,“給蘇鈺拿身換洗的衣裳。”

蘇鈺錯愕,她是來當扈從的,可不是什麼貼身丫鬟,伺候人的活兒她並不拿手。

接連遭遇‘貶職’,蘇鈺心中憤憤。

“不喜歡嗎?”樓滿煙明知故問。

她搖搖頭,“哄三小姐開心也是屬下的職責。”

樓滿煙早看出來她瞧不上自己,卻想不到她會明晃晃的膈應自己。

“我這裡不比宮裡規矩多,待遇自然也是雲泥之彆,初來乍到多少會不習慣,你們先哄哄自己開心吧。”她眉眼一彎,笑得人畜無害。

天色逐漸暗下,無星無月,淒冷無比。

魏賢和蘇鈺走在廊下,六角風燈將兩人的身影拉長。

他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既來之則安之,爺很看中她。”

蘇鈺長舒一口濁氣,“我都明白,心緒難平罷了。”

“時刻謹記殿下交代的任務。”言訖,魏賢躍上屋簷,融入無邊黑夜。

蘇鈺看著庭砌中黑黝黝的修竹林,想要努力融入新角色。

秋風將枯葉捲進護城河,在河中蜿蜒而下,如小舟行入霧嵐之處。

離護城河不遠的院落,燈火一直亮到後半夜。

“殿下料事如神,涼州城已被攻破,涼王帶著家眷逃進九黎寨。”魏征拱手稟報。

“晉北大獲全勝士氣高漲,以張賀元的脾性,定然想一鼓作氣殺進九黎寨,隨後南上。”顧岫拂著桌案上擺放的一盆文竹,枝椏翠鬱看上去嬌嫩得很。

若無顧岫派人前去指引,涼王根本到不了九黎寨,為了讓涼王放下防備心,張賀元殺上九黎寨是必然的一步走棋。

隻是這盤棋,涼王還需活下去,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

“若是殿下親自領兵討伐晉北,屬下擔心會與陛下生嫌隙。”魏征握了握懸在腰間的唐刀,擔心他羽翼漸豐讓天子忌憚。

“莫婕妤是北涼人,倘若她知曉北涼淪陷,你猜她會不會日日以淚洗麵而此時孤站出來前往討伐,有莫婕妤在旁吹枕邊風,陛下憐香惜玉,遲早會鬆口。”

前往討伐晉北,東宮太子是最適合的人選。

夜風鑽入,文竹輕輕晃動,映在他如玉的臉龐上,光影如蘆葦河邊半懸的皎月。

魏征道,“莫婕妤年紀尚淺,唯恐會口無遮攔惹怒陛下。”

“無妨,倘若她心思縝密,反而會讓陛下起疑。”

北涼偏遠,夾在晉北和南默之間,正好適合他遠離天子近臣,玉京廟堂,組建一支不會被旁人左右的金銳部隊,能在他陷入囹圄時,助他一臂之力。

重生半年,他所有的夢魘都是餓死沙場的屈辱感。

“殿下高山遠矚,屬下受教。”魏征不明白他為何要山長水遠去北涼建立軍隊,可也未刨根問底。

軒窗外皎月孤影,他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浩渺星河,忽而沉聲問,“魏賢和蘇鈺那邊如何”

“一切順利。”解讀兩人傳遞出來的訊息,樓滿煙倒也冇有想象中難對付。

上回失手,興許是衝動壞事。

他到現在也看不清,顧岫對樓滿煙存的什麼心思。

就在半年之前,他任何計劃都將那女子納入考量範圍,儼然對兩人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那日清晨醒來,他雖不多言語,隻問自己今年年歲,隨後便咳了大幾口血。

太醫診斷也不明就裡,他似從霧靄之中甦醒,殺伐果斷隔著崇山峻嶺,每走一步,都讓人始料未及。

至於樓滿煙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能牽絆他步履的女子,甚至可能成了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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