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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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錚是個跛腳王爺,明昭帝對他冇有防備。

在他主動請纓想要前往北涼時,明昭帝未多加思考便允了,隻是擔心他身子不適應北涼的氣候,允他隨時撤離的特權。

顧岫忙不迭的說了一通感人肺腑之言,明昭帝聽著高興,隆恩浩湯連著又給他些賞賜。

這優待乃獨一份,就因著他年幼破了腳。

可後宮之中需要扶持的皇子比比皆是,偏是顧錚最得寵愛。

而太子是他每每見到都會想起死於革故鼎新,朝政變革的麗妃。那女子生前被他花言巧語矇騙,在後宮蹉跎了短暫的一生。

顧岫與她性子一般桀驁固執,隻會延續她的仇恨。

司徒皇後髮髻高挽,一身寶藍色廣袖大氅嫋嫋逶邐,腰束寶帶,玉佩叮咚,頸懸珠鏈。

她穿著一向寡淡,明昭帝不喜,未免徒增厭惡,也為了遠在江州的司徒家族,她不得不伏低委曲求全。

“太子婚期已定,事關國家體麵,更牽動天下矚目,絕不可輕忽。你身居六宮之首,當彰顯身份之威儀,體麵務必做足。”明昭帝鮮少交代她什麼,隻因顧岫看中那女子是扶不起的阿鬥,早就站在萬眾矚目之下,未免皇後因其身份顯出幾分怠慢,他才挪了一分心思去囑咐。

皇後頷首,“莫說徽銘是一國太子,他自幼養在我膝下,我與他生母情同姐妹,他的婚事自當悉心籌備。”

兩人並不惋惜顧岫這門婚事未能以夯實國家根基,為朝綱穩固立下深根。反而慶幸他如麗妃那般重情重義,為了一個上不得華堂的女子,白白斷送了所有機緣。

明昭帝見她難得眉目溫婉,便想敘敘家常,“晟風可到了江州?”

“估摸是到了。”

他這點恩賜皇後並未看在眼裡。拋開這層關係,他們之間早在麗妃死的那一日情同陌路人。

明昭帝見她一如既往的漠然,方纔升起的那點旖旎心思也歇了。

殿外來報,“陛下,莫宣儀殿外求見。”

司徒皇後唇角微不可察的揚了一下,旋即站起身朝他恭敬一禮,“想來宣儀是想與陛下共用晚膳,妾身便不打攪了。”

明昭帝並未留她。

皇後離開時,莫宣儀還在殿外等候,兩人擦肩而過,莫宣儀甚至來不及行禮,便看到那寶藍色的裙襬在暮色之中化作一尾流光。

她並未回到自己的寢宮,兜兜轉轉直到暮色四合,她站在落珠宮破落的殿門前。

“不許跟進來。”皇後下完命令,便頭也不回的跨進殿內,道路還有些泥濘,錦履上很快沾染了汙漬。

嬤嬤們不敢忤逆,隻能站在殿外看著她漸漸冇入深處。

推開腐朽的門窗,她褪下錦繡氅衣,又拔掉髮髻上金光燦燦的簪子,直到頭髮披散,不複華貴才停止。

“妹妹就不恨我?這些年為何不入我夢?”她幽幽然說著,眸光看著屋子裡破敗的一切,腦海裡浮喬韻芝音容笑貌。

包括她拉著她手一路朝陽,笑著喚她姐姐,一同去放紙鳶吧。

“是當真不恨我,還是秉性卑劣,你不屑相見?”

落珠宮已被荒草野樹遮蔽大半,不透光的緣故,安靜的似乎能聽到浮光飄動的聲音。

四處陰森汵冷,可她依然不懼。

“我對你做了那樣可恨的事,你該恨我的……”

“恨我吧……”

“恨我……來見見我……”

“問我為何要那般對你,問我悔不悔……”

“恨我吧……如此,也能日日夜夜的纏著我折磨我。”

她伸手,指尖在牆壁上劃了一下,又一下,“我已褪下這一身看似華麗,實則讓我生厭的綺衣,他們就像腐蟲一般不停往我身體裡躥。”

“我最厭惡的,卻是你最想要的,或許我當年就該成全你……可我做不到……”

聲音一哽,陷入了良久沉默。

“你最想得到的,我心中卻棄如敝履,如今早已經替代了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你不惜賭上一切,卻都是為他人做嫁衣。”她嗬笑一聲,聲音像被風割開幾道口子。

“怎麼那麼傻……”

轟隆一聲春雷乍響,驚得整個落珠宮搖搖欲墜,樹葉抖動沙沙作響。

閃電爬進屋內,像一道道猙獰的疤痕,將她所有的記憶分割。

隨後便聽到一聲尖叫,嬤嬤慌忙進屋,便看到司徒皇後衣著單薄得倒在地上。

……

顧錚性子收斂不外放,對誰都帶著三分笑意,與貞懿的關係不鹹不淡有過幾回來往。

得知他要前往江洲,貞懿初時以為他不願意,被趕鴨子上架。

特意前去一番關切,順便探了口風。

可顧錚總是麵帶淺笑,讓她根本無法猜透。

將準備的禮物贈與他後,貞懿便施施然的離開了。

果然,在這樣一座金碧輝煌的牢籠裡,還是做個無情無義,刀槍不入的人纔好,如此也不會感覺被冷落,更不會渴望那些虛無縹緲的親情。

她與杜清淮第二次見麵時,他剛下早朝,剛出宮門便被方荷攔住,為免人多眼雜,他冇有拒絕直接鑽進車內。

恭敬請安後,他便一直端端正正的坐著,像是要麵對洪水猛獸一般,處處小心防備。

貞懿托腮嬌笑,“為何這般懼我?”

“臣以為上回吃了虧,往後該時時警惕,以免日後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杜清淮目不斜視。

她微微一笑,“你以為我們之間還能脫得了乾係?”

杜清淮冷道,“待風頭過了,謠言自然會平息。”

“可坊間都說你與本宮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能得此讚譽,是你的榮幸,於你,於杜家隻有好處,冇有壞處。”貞懿端著公主架勢,眼神倨傲,彷彿能與她攀扯上關係是三生有幸。

“多謝公主高看,民間嫁娶講究門當戶對,臣無功績在身,隻怕委屈公主日後受儘冷眼與嘲笑。”一步錯,步步錯。

越是與貞懿相處,他便越是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這樣一個需要他低頭供奉的妻子,並非他所願。

“娶了我,何愁日後冇有功績,並非非要上陣殺敵,才能體現你的才乾。”她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若是杜清淮識時務,便知曉該順坡下驢。

他急道

“多謝公主抬愛,臣是粗人,時日久了必遭嫌棄,日後也是兩看兩相厭,還請公主三思。”

貞懿冷哼一聲,“冥頑不靈!”

她已給足杜清淮麵子,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冷待,心中滿滿不忿。

兩人的事已被傳的沸沸揚揚,一切已回不去了,更不可能另擇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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