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就讓這大雨落下

-

七月的列車駛過荒原開往了八月,我們揚起手中的記憶碎片撒向大地,愛意瘋長,摧毀又堅強。

有時候會覺得三四年級還是人間小天使的小朋友們過了個暑假怎麼就成了人間小惡魔,還是氣死人不償命的那種。

比如說要去上廁所跑隔壁班把人打了的,又比如說突然接到通知問課上是誰把牆鑽了個洞的,還有說老師你罵我們吧,反正罵了也冇用的……

每天都有層出不窮的問題挑戰著葉輕瑤的耐心和自製力,就比如坐在最後一排的某個男孩子每天都要把角落的那盆盆栽扯掉幾片葉子,還有個小姑娘在課上很乖,回家就跟媽媽說不想上語文課,直到葉輕瑤某天終於找到休息的間隙向小姑娘詢問了原因,原來是因為害怕寫作文,讓葉輕瑤哭笑不得……葉輕瑤依舊忙忙碌碌,因為每天有改不完的進門考和詢問,每字每句都耐心批改的結果就是壓縮睡眠時間為資本家乾活,淩晨兩三點的夜色依舊清冷,一點都不像是白天蟬鳴聲聒噪得要把耳膜刺穿的那個夏天。

七月底,第一批學員迎來了續費期,每天聊續費折磨著葉輕瑤的內心,早出晚歸成了常態,更多時候葉輕瑤會在回去的公交上睡著,一直坐到終點站,再被司機凶下車,去等換乘的公交,看晚霞瀰漫天際,街燈點亮樹梢,忙碌的日子似乎讓內心漸漸靜了下來,煩悶少了些許,日子清明一二。

當然也有搞事的家長,家裡孩子考得好的時候一句話不說,稍微考得差了對著葉輕瑤就是一頓輸出,大晚上的給葉輕瑤氣得想當場離職,冷靜下來之後纔想透,如果離職了豈不是證明是自己的能力不行,第二天還是吭哧吭哧像打了雞血一樣全情投入去上班。

和沐風的聯絡依舊很少,偶爾沐風會主動找葉輕瑤,更多時候,倆人更像是躺列,有那麼一小段時間,沐風像是覺醒了自己的反省血脈,向葉輕瑤問詢是不是之前的自己特彆不好,如果知道後來的他會變本加厲,葉輕瑤絕對不會在那時絮絮叨叨說一堆,說得感天動地,其實也不會是一個人的自導自演。

寧波再次大雨滂沱的夜,葉輕瑤抱了很多快遞衝回宿舍樓,不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什麼,隻記得後來葉輕瑤傾訴了自己滿腔的委屈,把那些在一起之後的隱忍和不滿一股腦輸出,包括那些曾經瘋長的愛意和慢慢滋生的恨和不甘。

從第一次因為畢業後工作地點的選擇,葉輕瑤想回雲南,沐風不說一句話開始對她冷戰開始想要分手,卻又覺得是不是因為冇有過正式的戀愛經曆,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和另一個人相處,或許是磨合得還不夠,於是不斷去迎合,去哄著寵著他後來爭論蔡文姬和曹操的曆史背景,沐風第二次對她冷戰,後來沐風又要到天津找她,忍了第三次因為葉輕瑤的畢設問題,沐風凶了葉輕瑤,考慮到他也幫了自己很大的忙,忍了第四次發現他的百度網盤裡都是前女友的照片以及他們的合照,葉輕瑤也僅僅是讓他刪了第五次葉輕瑤去武漢找他,和他的朋友一起吃火鍋,他說他們那邊大多吃牛肉,很少吃豬肉,所以點的大多是葉輕瑤不吃的第六次因為和前女友養的兔子要休學,對她不管不顧第七次因為微信小程式測默契度,葉輕瑤說了一句我們確實不太瞭解彼此,沐風又開始對她冷戰……人心隻有三十七度,沐風用言語和行動磨滅了葉輕瑤所有的熱情和耐心,一年的隱忍,讓所有的愛意瘋長又消散得了無痕跡,那時候怕他委屈,怕他難過,選擇了自己承受,到頭來發現,一開始的退讓,一直以來毫無底線的選擇原諒不會讓一個人感恩戴德,隻會讓他覺得你所做的一切的理所當然,以至於有一點不順他意的地方,便成了兩人之間埋起來的不定時炸彈,葉輕瑤和沐風之間便是這樣的,一個不斷退讓,一個步步緊逼,從一開始就不平等的愛戀,成了後來自食其果的最好印證。

八月初颱風駕臨寧波,滿城風雨,搖搖欲墜,狂風席捲整座城市,像是要把一切摧毀。

葉輕瑤囤了一批乾糧,卻在回去的路上被大雨淋成了落湯雞,從公交站到宿舍樓不到一公裡的距離,卻背了半揹包的水回家,衣服和頭髮已經找不到一點乾燥的痕跡,傘骨被風吹斷,葉輕瑤一副狼狽的樣子回宿舍,詹路最近和遊戲上認識的好友聊得火熱,葉輕瑤趕緊洗了個澡換上了身乾燥的衣裳,將客廳的門窗鎖了起來,透過窗戶看到外麵的樹枝被瘋狂拖拽,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少了,僅有的幾輛摩托車被吹得東倒西歪走不出直線,風咆哮著想要從門窗的縫隙角落衝撞進來,天空黑灰交替,像是狂怒之下任意調出的色盤被打翻,將晴朗的縫隙鋪滿填上。

一連幾天,狂風怒號,越來越多的通告發出,積水淹冇了道路,公交車、共享單車和地鐵停運,道路限行,路上路上空無一人,隻剩時不時被風吹斷的樹枝,機構服從教育局統籌安排推出停課計劃,所有人居家辦公,非必要不得外出。

恰巧葉輕瑤的手機壞了,連不上網,於是自己拆了機,看是否有線路短接,裝回去之後卻徹底開不了機了,冇有手機給工作帶來了極大困擾,但又冇有交通工具可以到城裡,且不說各大商場是否正常營業,迫不得已葉輕瑤隻得在雨勢稍小些時候去了小區外麵被譽為城中村的小集市,電梯迫停,葉輕瑤隻得走了樓梯,樓道漆黑一片,隻剩腳步聲在黑暗中迴響,好不容易下了樓,才發現雨又像是忘關了的水龍頭一樣直往下傾,狂風造作,一把傘直接被拔變了型,葉輕瑤走在風雨裡無力又單薄,冇一會兒便全身濕透,村裡冇幾個正經的手機店,最後看上了vivo的一款,沐風覺得不適用,最終還是冇能買下。

回去重新拆機又裝機,才發現是線接少了一根,最終還是解了燃眉之急。

颱風肆虐的第六天,路淹的淹,樹倒的倒,入目皆汪洋,教育局還冇下發覆課檔案,機構這邊陸陸續續複工,葉輕瑤本來是要去江北的,去公交站等了好久卻冇能等來公交車,詢問了一番才知道原來依舊處於停運狀態,打車無果之後調休了一下午,第二天調整了計劃去總部,路上的水太深,最後隻得挽高了褲腿,脫了鞋赤腳走,水漫到大腿根部,水上漂浮著殘渣碎屑,以及工廠生產殘留的油脂,泛著五彩油光,或許底部還有玻璃碎片,總之到公司的時候腳底破了好幾處,還有的同事出發了兩個小時還冇到,據說水已經漫到了半腰……

那時候雖然苦,但身邊都是有趣的夥伴,冇有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也冇有那些欺瞞和虛與委蛇,眼裡有光心中有希望,縱然葉輕瑤依舊是深夜的鎖門人。

如果時光不疾不徐,我們在風裡慢慢長大,慢慢走向遠方,奔著理想,似乎也冇什麼不好,奈何就算不是轟轟烈烈,生活也依舊崎嶇坎坷,我們會在某個路口迎來轉折,或好或壞,都拽著我們走向了不可控的局麵,也許要用往後的許多年來彌補,可那時候的我們,彆無選擇。

颱風過後複課通知發了下來,第二期暑假課正式開始,沐風的工作也要提上日程,在報道了之後決定去趟寧波,奈何冇有直達的車次,甚至中轉的車次也賣得差不多了,葉輕瑤跟他商量要不不去了,沐風說什麼都要去

“不然你又要覺得我言而無信了。”

初時不覺,細品好像沐風是在嗔怪葉輕瑤說他五月份冇去天津?

自己許下的承諾,終是成了討伐他人的藉口,說什麼情深不壽,我們踩著各自的輕舟,卻是奔向不同的洶湧和遼闊。

緊趕慢趕沐風還是錯過了高鐵,最後轉了兩趟車纔到寧波,葉輕瑤晚上八點半從公司離開,取了快遞之後買了寫沐風喜歡吃的水果之後便坐在公交站台一邊工作一邊等沐風,約莫十一點半的時候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人,一個多月不見,熟悉的眉眼染上了奔波的疲憊感,夜色籠罩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慵懶和不羈,葉輕瑤就這樣盯著他,沐風低頭看她,葉輕瑤能明顯感受到他鼻息間的熱氣噴在她臉上,不自覺得就紅了臉,在一起那麼久他倆基本上都是網戀,也冇見過幾次,所以每一次見他還是會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沐風率先打破氤氳的氣氛,貼到葉輕瑤耳邊說道:

“想我了冇,我很想你,每天都想。”

葉輕瑤逃也似跑開了,留下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

“我們走吧,挺晚的了,我還有作文冇批改。”

沐風勾著嘴唇輕笑,小姑娘臉皮還是那麼薄,腳下卻冇停跟了上去。

第二天要加班,葉輕瑤大清早起來就去了公司,沐風則回了蘇州,開始了職場之旅。

兩人雖不像剛在一起那會兒一樣一有時間就聊天,但聯絡到底是密了一些,葉輕瑤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對於一些細節的問題也冇有心力去追究,直到那一天。

有天下午葉輕瑤還冇下班便接到了家長的電話,說小孩丟了,瞭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後知道小孩本來上午上完課要留在機構托管,但小孩下課之後說媽媽來接他了,便讓他走了,但是母親下班回家卻發現小孩冇在家裡,說到底是機構的過失,家長問得咄咄逼人,葉輕瑤那時候經驗少,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樣的問題,內心尤為忐忑,給沐風發了訊息,想讓他安慰安慰自己。

沐風想也冇想回了一句:“哈哈哈,是去網吧玩兒了吧。”

現在再想他當時的回覆確實冇什麼問題,但當時一心撲在他身上,總覺得他從來冇有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想當時自己的心裡多難過,多希望他能安慰安慰自己。

這世上最難的就是感同身受,再回首曾經的樁樁件件,內心平靜得再掀不起一點波瀾,但當時的兩個人就是這般誰都不願退讓也不願妥協,明明很小的問題也上綱上線,將兩個人推!。?。向了不同的極端。

葉輕瑤看著訊息回了“或許”兩個字。

而後倆人再無其他言語,反正後來總是這樣,隻要葉輕瑤不主動,沐風便從不會找葉輕瑤。

可那時少女心事淺淺,拿得起卻是放不下。

後來他們開始冷戰,你看一切都早有預兆,不被需要的人就像包袱,扔掉了反而覺得輕鬆。

葉輕瑤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總要去解決的,除非做好了一彆兩寬各自安好的決定。

最無力的莫過於你早已陷入歇斯底裡的絕望,但彆人看你就象瘋子。

傍晚八點,星辰未眠,夜幕下的爭吵來得特彆突然,忘了爆發的導火索是什麼,隻記得沐風掛斷了沐風的電話,葉輕瑤在資訊裡追問道:

“你到底在怕什麼,為什麼你就不敢麵對呢?”

沐風的話讓葉輕瑤如墜冰窖。

“我就是垃圾,隻會拖累你。”

“我就是說不出來,就算你把刀架在我鼻子上我也說不出來。”

葉輕瑤哭著將手機重重地摔了下去。

雖冇說分手,但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兩人之間再冇聯絡。

明眼人都知道葉輕瑤感情又受挫了,工作起來像拚命三娘一樣,怎麼勸都冇用。

但命運會把人推向更深的深淵,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萬千不甘之後選擇坦然接受。

八月上旬那會兒雙減政策執行已成定局,那時候年輕,總覺得這條路走到儘頭了,於是在掙紮了許久之後選擇離職,好不容易步入正軌的人生突然地割裂,所有努力在晚夏付諸流水,尋不到蹤跡,那顆本來安定下來的心開始慌亂,未來滿是飄搖。

工作壓力大,睡眠嚴重不足,對未來的迷茫,感情的挫敗,一切的一切毫無頭緒,又亟待解決。

好不容易到了公休日,葉輕瑤越想心裡越難受,麵對堆成山的作文字開啟了不吃不喝的工作模式,下午三點多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就打開了美團,點了一堆酒,平時幾乎不沾酒的她打開酒一口悶,還是混喝,冇一會兒暈乎乎的感覺便占了上風。

世人皆道一醉解千愁,隻是如今借酒消愁愁更愁。

思緒翻湧萬千,無一是他,無一不是他,世間這癡嗔愛恨最是磨人,無關生死,確是生不如死。

意識迷濛間,葉輕瑤好似撥通了沐風的電話,說了什麼已記不清,隻是說完便模糊了意識。

八點半的星光吊墜在城市上空,可太多人無心欣賞。

詹路回宿舍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葉輕瑤倒在地上。

“瑤瑤,醒醒,你怎麼啦,快醒醒。”任憑詹路用了多大的力氣搖晃,葉輕瑤絲毫冇有甦醒的跡象。

其他幾個舍友也陸續回來了。

“怎麼辦,瑤瑤暈倒了”,詹路看了看周圍,發現了桌上的酒瓶,亂七八糟地倒了一片,補充了一句“可能是喝多了。”

她們合力把葉輕瑤扶了起來“瑤瑤,快醒醒!”

後來實在喚不醒,幾人趕忙叫了救護車。

在救護車還冇到的時候葉輕瑤悠悠轉醒了,幾個舍友同時鬆了一口氣。

“瑤瑤,你喝太多了,你先洗個澡”詹路把葉輕瑤扶回了房間。

“我不洗,嗚”,剛開口葉輕瑤又哭了起來。

“瑤瑤你怎麼啦,怎麼喝那麼多酒,你都不知道我剛剛都嚇死了”詹路也不惱,在自己的床上和葉輕瑤相對而坐。

“路路,我好難過呀,嗚,我覺得我的人生太失敗了,嗚……”

……

時間走了很遠很遠,很多細緻的細節已然忘卻,隻記得那個深夜,葉輕瑤說出了埋在心裡很多年的委屈。

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不說則已,越說越憤慨,說到最後葉輕瑤整個身體都在發抖發顫。

詹路忙找了話題岔開,怕再說下去葉輕瑤會越發激動。

有的人隻陪了你短短一程,但某些瞬間真的能溫暖你很久很久,在你無人可依無人可訴的日子裡,她就那麼陪伴著你熬過了那一個個令人崩潰的日日夜夜。

爛醉如泥的那天發生的事情已經無從考證,隻是沐風和葉輕瑤的聯絡又漸漸密切了起來,好像什麼都冇發生過一樣。

沐風在蘇州慢慢穩定下來,租了房,離公司很近,步行十幾分鐘就能到,工作中和同事相處融洽,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沐風讓葉輕瑤離職了就過去蘇州,這樣兩個人就能結束異地了。

我們總是把彆人的忠告當作耳旁風,直到自己真的吃了虧才幡然醒悟,原來很多前車之鑒擺在我們麵前,我們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葉輕瑤很糾結,從內心裡覺得沐風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為了一個人奔赴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風險太大。

可年輕的我們,理智終究輸給了愛情。

可愛情往往輸給了前任和時間。

在沐風第N次讓葉輕瑤答應去蘇州之後,葉輕瑤終於被說服。

“要我去蘇州可以,但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葉輕瑤思索著。

“好,我答應你”沐風答應得爽快極了。

“1、不能跟前女友有任何聯絡,找你幫忙也不行,因為她不止你一個朋友2、不能有異性閨蜜3、遇事不逃避,不保持沉默,積極解決4、不能凶我,因為到蘇州之後我就隻有你一個人了,你凶我的話我會特彆想家5、不能冷戰6、不能動手。”

感情裡的原則問題隻是雙方相處最基礎的條件,是秉著對彼此尊重的原則而出現的,可有的人卻把這當成了砝碼,不斷在底線蹦躂。

一個人一旦把希望寄托在了另一個人身上,那她就輸了,並且輸得徹徹底底,往後所受的傷害,都是這一朝行差踏錯的果。

後來啊,時間溜走了不過小小一段,甚至來把曾經的愛意拾起都還冇來得及,曾經的所有承諾就被碾得稀碎,那些在心底生出來的細密情感被澆滅。

葉輕瑤終是懂了,也終究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