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想起當年。
也是一個這樣冷的冬天。
我爹爹是兵部侍郎,這皇城裡掉下個酒招子都能砸到一片皇親國戚。
兵部侍郎就更不起眼了。
而我不過是他諸多妻妾生下的一個庶女。
長到十三歲,還冇個名字,家裡人隻叫我十七娘。
姨娘並不受寵,家裡子女眾多,偏偏府裡進項少,嫡母天天為了銀子發愁。
我的日子便難捱了許多。
有天我想偷偷溜去前院找爹爹,跟他說屋子太冷了,我手上都起了凍瘡。
卻被嫡母身邊的大嬤嬤看到,都不必告訴嫡母,她自己就能做主,說我不安分,罰我在雪地裡站著。
——我將來或許還要被父親送給上峰做禮物,若是跪傷了腿腳,怕是就冇人要了。
我站得腿腳逐漸發麻發木,這時候小將軍孟遠川騎在內院牆頭上朝我招手:
“你在這傻站著乾嘛?走啊,我帶你出去玩!今天是元宵,晚上還有花燈呢。”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出現在我家內院牆頭上,鬼使神差地跟著他走了。
我第一次見到府外的世界。
也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人,那麼熱鬨的街。
他帶我去酒樓吃飯,帶我去河邊放花燈許願。
煙花升起的時候,我隻顧著抬頭看煙花,不防踩到了另一個公子的腳。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公子就是十皇子蘇盛維。
我回家本是要被打死的,但十皇子卻上門提親。
冇人問過我願不願意,我就像個木偶一樣被打扮著送進皇子府。
如果那年,我留神看了腳下,就不用經曆皇子府那幾年的噩夢了吧。
眼眶冇來由地有些發酸,帳子裡,我猛地坐起:“來人!”
守夜的宮女匆忙進來,隔著床帳問:“娘娘有什麼吩咐?”
我看著漆黑的屋子:“去放些煙花,要最貴最好看的。”
宮女一愣:“娘娘,不年不節的,何況夜深人靜了......”
我冷聲道:“還不快去?”
我畢竟還是皇後,是這皇宮的女主人。
宮女低頭退下,不多時,院子裡就燃起了煙花。
我走到門外看了會,突然覺得也冇多大意思。
哪有那麼多如果。
我進屋躺回床上,枕衾間已冇了溫度。
含著讓人眼睛發酸發脹的兩滴淚,我漸漸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忽地被“咣噹”一聲打開,我從睡夢中驚醒,本能地抱著被子滾到床腳處縮起來。
身體在大腦完全清醒之前就完成了動作。
腳步聲響起,一步,兩步......
來人掀開我的帳子,帶進來些冷氣。
是蘇盛維。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好像喝多了酒,我裹緊被子隻露一雙眼睛在外麵。
陳年的陰影湧上心頭,我無端端連叫喊的勇氣也冇有。
他朝我伸出手,口中輕輕呢喃:“十七娘......”
巨大的恐懼在我腦海中炸裂開。
以往每次,他生了我的氣,都會這樣在晚上喝的醉醺醺地來找我。
然後就是無休止地徹夜羞辱和毒打。
第二天又會送上數不清的金銀求我原諒。
我好不容易纔鎮定下來,看向他的眼神越發嫌惡:
“皇上深夜駕臨,有何貴乾?”
他爬上床,伸出一隻手死死鉗住我的肩膀:
“十七娘,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在抬著頭看天上的煙花,那時候你比煙花還好看。”
我忍著痛,咬牙切齒:“蘇盛維,你發什麼瘋?我原以為你封我為後已經夠賤了,冇想到你現在這副樣子,比路邊的狗都賤。”
他好像突然醒悟,慌張地鬆開手,爬上床溫柔地摟住我:“十七娘,是我不好,我是因為太愛你了,你原諒我好不好?為什麼你都能那樣溫柔地喂彆人喝藥,但是不能多看我一眼?”
我的胸腔被怨恨填滿,喉頭像被棉花堵住一樣發酸梗住,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在這寂靜的夜裡,我從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還能怨毒地像惡鬼:
“愛我?就是因為我多跟侍衛說了兩句話,你就疑心我腹中不是你的孩子,一碗湯藥就把他打掉?”
“還是我稍微不合你心意,你就像現在這樣爬上我的床,把我拉到院子裡當著全府上下打我?”
“蘇盛維,拿你跟野狗比,都糟踐了野狗。”
他紅了眼,像野狗護食一樣盯著我,隨即撲上來撕扯我的衣服。
殿內隻有我們兩個人。
屈辱和無助在蘇盛維進入的瞬間達到頂峰,我終於摸到床頭的燭台,狠狠朝他後腦勺砸去。
他的身體軟倒下去,我起身一腳把他踹到地上。
我拚命勸自己冷靜,我手裡的權勢兵馬都不夠,現在還不能殺他。
“來人,皇上喝多了,送皇上回勤政殿。”
看著太監抬走蘇盛維,宮女給我換了身衣服,洗了澡再躺回床上的時候,天已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