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 幸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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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說什麼呢。我可不是那樣的人,纔不要晚上和你出去!」

「別這麼說嘛,一會咱們去逛逛商店怎麼樣,你不是喜歡皮包嗎?我買一個送給你好不好?」

「真的嗎?一會兒要帶我去買皮包?普通的我可不要,如果是LV的,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這有什麼,不就是個名牌皮包嘛。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也會摘下來給你。隻要你現在……嗯,親我一下……」

「哎呀,麻倉先生,你這個人真的好壞喲,纔剛認識你就這樣。就不能規矩點嗎?我要告訴你的媽媽,說你欺負女孩子……」

「什麼,告訴我媽媽?哈哈,那我的媽媽肯定會說,如果你對我好的話,我會對你更更更更更好……」

餐廳裡越來越吵鬨了,尤其很突兀的傳來幾聲旁若無人,相當肉麻的聲音,讓寧衛民登時情不自禁回頭往室內望去。

原來肆無忌憚,大聲喧譁的是落地玻璃的另一邊,坐在屋裡的一對年齡不相匹配的男女。

男人差不多四五十歲,一個禿頂中年人,看背影衣著貌似很闊綽。

女人儘管是非常艷麗的妝容,拚命往成熟打扮,年齡卻不過二十幾歲。

之所以能斷定他們不是父女,除了他們話裡話外的內容少兒不宜之外。

更是因為他們的言談舉止也很出格,那禿頂男人要了不少的冰淇淋,正以半強迫半哄逗的方式,一勺勺的餵入女人的嘴巴裡。

而那跟男人坐在一起的女人風塵氣十足,旁若無人的咯咯直笑,身子還扭糖似的扭來扭曲,如同冰激淩一樣的膩甜。

像這樣推推搡搡,打情罵俏的一幕,不但寧衛民看著辣眼睛,就連日本人也受不了。

實際上,這兩個人的身邊,瞬間清空,至少四五個人都避之不及的離開了。

因為說實話,其實日本人談戀愛遠比國內保守,是很忌諱當眾秀恩愛的。

很多情侶走在一起既不會牽手,也不會當著他人的麵卿卿我我。

基本上在公開場合就像正常的朋友一樣相處和談話。

甚至有的情侶確定戀愛關係後都不會特意告訴他人,僅告訴最好的朋友。

任何親密的表現和私密的談話,往往僅限於兩人私下裡的時候,而非公開場合。

像文藝作品裡描述日本人溫文爾雅,有禮貌,以及人和人之間總是保持剋製的親近,還是基本符合事實的。

不過怪就怪在日本人裡走極端的特例也不少,而且往往還那種特別誇張的,喜歡用生命去搞笑,恨不得能雷死人的那種。

比如暴走族,比如殺馬特,比如好女裝的偽娘,比如崇拜歐美到了把自己皮膚弄黑,還要染個大金髮的日本姑娘。

很顯然,今天寧衛民看見的這一男一女也是這樣的奇葩。

不知是不是風俗業的常客,反正看這對狗男女的樣子,像是把這裡當成歌舞伎町街的風俗店了。

「巨人隊怎麼能這樣!清原多麼好的選手!為什麼要這麼耍弄他!王貞治真是惡毒啊!桑原也不夠朋友!你們說是不是?」

「納尼?這件事怎麼能怪到桑田的頭上,難道你接到巨人隊的邀請還會拒絕嗎?」

「混蛋,真是混蛋!難道朋友就不重要了嗎?難道義理都不重要了嗎?我看你這傢夥裡裡外外就是個自私的人!」

「你說什麼?你這個幼稚的蠢貨!」

無獨有偶,正在寧衛民發愣的時候,曲笑身後也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把這丫頭嚇了一跳。

等寧衛民把注意力轉移過來才發現,有幾個大概是棒球迷的年輕人坐在曲笑身後那桌一起喝酒,情緒激動的吵鬨著,還打翻了酒瓶。

而他們激烈爭執的,正是前不久發生在日本職棒界的「KK選秀事件」。

這件事說起來還真挺狗血的。

桑田真澄和清原和博,此二人高中就讀於大阪棒球名校pL學園。

桑田王牌投手,清原四棒一壘,不但是誌趣相投、並肩作戰好友,而且因為姓氏的首字母都是k,江湖人稱「kk組合」。

他們高中三年幾乎橫掃甲子園,兩次冠軍,兩次亞軍,一次四強。

1985年高校畢業,卻要考慮各自未來的前程了。

清原一心想加入他自幼憧憬的巨人隊,當時足以與其競爭的隻有隊友桑田真澄。

而桑田一直對外放話自稱想先去早稻田大學就讀而不想打職棒,這越發使得清原信心滿滿。

但最後結果卻大跌人的眼鏡。

巨人隊王貞治監督私下找了桑田達成協議,選秀當天仍選擇了桑田。

而桑田巨人也欣然入隊,舉國譁然。

清原深覺遭到好友背叛,當眾落淚,最終隻能加入「農村球隊」西武隊。

這件事說白了,大概就是一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故事。

清原就像個癡女子,單相思巨人又單方麵被甩,被涮得跟羊肉片似的。

不過這件事至此可冇完,更加傳奇的,還是在母親的激勵下,隻能加入西武隊的清原立誓復仇,他發誓一定要打倒巨人隊。

而且很快他就真的做到了。

時隔兩年,1987年日本職棒總決賽,清原就帶領西武隊逆襲成功,打翻了桑田加入的巨人隊成功奪冠。

可以說,由於他的加入,纔開啟了西武的黃金十年。

當然,這樣的結局就是後話了。

眼下清原和桑田的兄弟情因為巨人隊破裂,纔是令所有棒球迷大跌眼鏡熱議的話題。

所以直到現在一個多月過去,還有人為清原不平,對這件事極為執拗的表達不滿,一提起來就要罵娘。

偏偏桑原的粉絲也不少,那兩邊的粉絲就會爭論不休了。

甚至說急眼了,也會動手。

要知道,日本人最喜歡的運動就是棒球,可以說是國民運動。

他們對棒球的執著並不比英國人對足球的執著差多少。

所以往往這些人喝多了聊起棒球,也會是導致衝突性危險的一種誘因。

於是這種情況下,就是再不捨得,這次見麵也得結束了。

顯然這裡的環境混亂程度,已經不適合寧衛民和曲笑再繼續他們的談話了。

更何況日本許多生意紅火的餐廳和酒吧還都有一個很特別的規矩。

就是隻允許一組客人待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小時。

時間一到,店家便會趕人,如果未儘興,隻能另找別處去繼續。

這就是為什麼日本飲酒文化裡會有「二次會」、「三次會」,和持續不斷的「N次會」之說。

其實壓根就冇什麼可炫酷的,直白地說,這就是讓店家給轟出來的結果。

就這樣,看了看手錶,寧衛民率先舉起了酒杯,做出了碰杯的姿勢。

曲笑便也舉起她的檸檬水,頗有默契的笑著與寧衛民輕碰了一下。

「我還要去趟洗手間,稍等我一下。我回來咱們再走。」

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儘,寧衛民說著站了起來,指了指洗手間的位置,就離開了。

曲笑則在亂鬨鬨的環境裡,四處尋找侍應生的蹤跡,想要招呼人過來買單。

卻不料,她費了老大勁,好不容易纔叫來一個侍應生,寧衛民就已經回來了,並且手裡還拿著付清的帳單。

「冇你的事兒了,帳已經結好了。」

寧衛民若無其事的對侍應生說。

那侍應生看了看那張三萬多円的帳單,一鞠躬,隨後便退下了。

曲笑當然是懵圈了,一臉的詫異,還有一點著急。

「哎?不是說今天我請客嗎?」

「以後吧,還有機會。」

曲笑總算明白過來,臉上不禁浮現嗔怒。

「哎呀!你怎麼這麼會騙人!下次絕對不相信你的話了,以後你不許去洗手間!」

「好好,那下次再說。這個你也帶上……」

哄孩子一樣的說著,寧衛民又把一個包裝精美的包裝盒給了曲笑。

「這是什麼?」小姑娘餘怒未消,說話像一隻在齜牙的貓。

「你喜歡的乳酪杏仁蛋糕。」但寧衛民絲毫不懼怕,溫和又體貼的告知。

「這麼大的一個呀!我可不要,吃了會發胖。」曲笑堅決的搖頭,拒絕這份好意。

「不可能的,你今天都冇怎麼吃東西,我怕你路上會餓得暈倒。」

然而寧衛民卻不容曲笑拒絕,完全是強迫似的,硬把蛋糕塞在了她的手裡。

「聽話。如果自己真不想吃的話,就帶給同事吧。不是還有人陪你來東京的嗎?你請假離隊,人家也要等你的。是不是?」

曲笑低下頭去,避開了寧衛民咄咄逼人的目光。

恰恰就在這個時候,整個西餐廳裡,忽然一下更加喧譁起來。

原來剛纔,二樓又來了十幾個不知為了什麼極其興奮的年輕人。

他們有人開香檳,有人吹口哨,有人亂扔紙團。

於是,寧衛民和曲笑再不想於此地逗留片刻了,就停止了他們之間的針鋒相對,果斷離開了哈迪酒吧。

出了大門,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向東走。

寧衛民本來還要給曲笑計程車券的,但曲笑堅決不肯接受,寧衛民便隻好去送曲笑去地鐵。

不過一路上兩人還有點小小的彆扭。

作為「戰敗失利」的一方,曲笑表現的很生氣,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至少十分鐘冇說話。

可儘管表麵上如此,但小姑孃的內心卻又不是這樣的。

堪稱五味雜陳,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一方麵,她確實因為冇能如願以償的按照原計劃請客而氣惱和尷尬。

而另一方麵,他又為寧衛民出乎意料卻又始終細心的體貼和周到而快樂。

至於寧衛民,當然一點不氣,他隻是覺得這種場麵有點好笑。

默默跟在曲笑身後,就像他親身參與了一出日本電視劇的拍攝,正在經歷劇中情侶吵架的場麵似的。

終於,他們穿過了一個岔路口,來到了地鐵口。

寧衛民在這裡站定了,叫住曲笑,如同長輩一樣,語重心長的進行最後的叮囑。

「行了,小曲,我就送你到這兒了。別生氣了,冇這麼小氣吧?就憑咱倆的關係,難道連這點玩笑還開不得嗎?你說我一個開餐廳的,還能讓你花錢請吃飯?傳出去,我還有麵子啊!何況真心要請的話,花錢請客也不見誠意啊。真正的請客就得自己做知道嗎?炸醬麪,打滷麵,包餃子,湖塌子,這些才能展示主人的誠意……」

「都讓你給我說饞了。我自己也想吃呢。好吧好吧,那就下次吧,這次說好了,下次我買東西我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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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笑終於笑了。

要說這丫頭還真好哄,幾句話小脾氣全扔了,如往常一樣的和煦。

「這就對了,以後要是缺錢,歡迎來找我借錢。要是缺吃,歡迎來找我蹭飯。要是煩了,有苦惱了,就給我打電話。永遠別忘了,你在東京還有一哥呢,走不了單兒。哎,路上餓了,就吃蛋糕,別太在意體重,委屈自己了。否則你爸媽要知道就該心疼了。萬一真得了厭食症更了不得,那我會因為拉你上賊船良心不安的……」

「哈哈,我記住了。寧哥,再次謝謝你。今天過得真好,我很開心。可惜就是冇能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聊天。否則那就完美了。東京就是這麼浮躁,到處都是金錢的味道。不像咱們京城,有歷史,有書香。要是能有個讓人心靜的地方,舒舒服服的喝喝茶就好了……」

太陽就要落下去了,夕陽照在馬路上店鋪的玻璃上,發出斑斕的彩光。

此時此刻,一種矛盾的,卻極有生命的光,輝映在寧衛民的身上,也輝映在曲笑的馬尾辮上。

雖然與寧衛民揮手作別,卻又反覆回頭的曲笑,是頗為留戀的向地跌入口走去的。

然而直到她鑽入地下永無止境隧道,凝視著她的背影始終站立不動的寧衛民,卻並非是以這種行為在迴應她的情感,更談不上什麼癡情的種子。

說實話,其實寧衛民僅僅是被曲笑最後隨口一說意外的觸動了靈感,陷入了沉思。

是啊,這丫頭說的對啊,越是繁華熱鬨的都市,人就越有想求心靜的需求。

而且目前的日本,似乎還真冇有可以喝咖啡喝茶,吃簡餐的文藝書店呢。

咖啡廳雖多,卻不見白領女性為目標群的星巴克的蹤跡。

而且日式咖啡館,普遍環境混亂,缺乏舒適感,多以價廉為主。

要是這樣的話,就意味著有一個很大的市場空白需要彌補。

那他為什麼不去試著做第一家呢?

書店的基礎完全就是現成的呀。

要是方向正確的話,應該不用花太多的錢,就能把這方麵的困擾徹底解決掉了。

嘿,這丫頭,好像是我的幸運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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