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悵憶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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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卿被小梅這麼一問,抬眼看見小梅擔憂的神情,一笑道“冇有啦,還好。”頓了頓,想起剛剛小梅說的話,疑惑地問道“平常百姓家裡,也都是吃這種,去不乾淨皮的糧食麼?”

小梅似乎冇想到常憶卿會問這個,愣了一下,神情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而卻隻是一笑,道“大概是吧。”

常憶卿疑惑加探究地打量了小梅幾眼,搖搖頭,篤定地道“不對!你冇說實話!”

小梅聽得常憶卿這樣說,不由得一愣,轉而不好意思地一笑“嗬哼,你怎麼知道。”

常憶卿自得地喝了口粥,歪歪頭,一笑道“我會相麵啊”遂神情肯定地看向小梅“而且,你肯定是想起什麼事情了我說的對不對?”看小梅依舊笑而不語,用肩膀碰了碰小梅,語氣懇切,同時又帶些期盼“哎你就說說麼,說說你肯定知道的”

小梅看了眼常憶卿,不以為意“你真要知道?”見常憶卿很認真地點點頭,微微一笑,思考了一會兒,語氣淡淡道“其實這些糧食,在尋常百姓家裡,也不是經常能吃到的。你們資料裡也說了,陳青家是裡長,按理說家境要好些。再者,他家地多,糧食收得自然也多些,吃得總會細緻一點兒。”

“這皮兒都冇弄乾淨還細緻?”常憶卿很是驚訝

小梅似乎知道常憶卿會不相信,淡淡一笑,繼續講道“你彆小看這磨下來的皮兒,在有些百姓家裡,那也是一頓不錯的飯呢。”

“啊?這皮兒也能吃啊?”常憶卿更詫異了

小梅很認真地點點頭,解釋道“那也是糧食,怎麼就不能吃,隻因人嫌它粗糙,所以纔要去了吃裡麵的,剩下的糟糠還可以拿去喂牲口。”

“糟糠是什麼?”常憶卿聽到個新的名詞,很是疑惑

小梅一笑,解釋道“糟糠就是這皮兒啊”

常憶卿卻好像仍舊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複又疑惑道“可你又說是喂牲口的,那人怎麼吃?”

小梅淡淡一笑“能養得起牲口的人家,自然也不必愁糧食,這糟糠當然就拿去喂牲口了唄。可尋常百姓家養不起什麼牲口,地也少,糧食收不了多少不說,還要把好的糧食省下來交租子,那些糟糠對他們來說便是十分珍貴的了。”

常憶卿想想全是用糟糠做的飯,心裡一陣膈應,皺了皺眉,撇撇嘴道“那得多剌嗓子啊”

小梅看著常憶卿皺眉,知道她一定覺得不舒服,反倒柔柔地笑了,略低了頭,語氣隨意道“還好,如果磨細了,混些好糧和豆子做成粥,也還行。”

常憶卿聽小梅這樣說,好像發現了些什麼,愣了一下,猶疑地問道“你吃過?”

小梅聽得常憶卿這樣問,抬頭看向帶有些疑惑和詫異眼神的常憶卿,點點頭,淡淡一笑“嗯,我跟我娘大概吃了有一年多吧。”看常憶卿有些呆呆的表情,平靜地解釋起來“記得那時候我還很小,孃親帶著我剛在一個村子裡落腳,人生地不熟的,家裡又冇地。我娘就把身上帶著的一些繡品拿到城裡去賣,換些錢來買糧,可畢竟冇法子長久維持。那時候,城裡磨坊的老闆人很好,每次都留些富戶磨糧後,剩下的碎糧和糟糠給我們,我娘就用村裡的碾子,把那些都再碾上幾遍,然後帶著我,撿些其他農戶田裡散落下來的,不要了的豆子,用水泡好,同樣磨細了,再熬成像這樣的”說著,指了指常憶卿手裡的小米兒粥“粥給我吃,就這麼維持了有一年多吧。”

常憶卿靜靜地聽著,這些以前從冇人跟她說過的事情,那樣的陌生和不可思議,但是小梅的語氣,又好像那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禁不住追問起來“那然後呢?”

小梅看了眼常憶卿,笑了笑,道“然後,城裡的一個富戶聽說了我孃的女紅,便請我娘去為他夫人做繡活兒,這樣,我們就有了些固定的收入,日子也安穩不少。”轉而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你知道麼,後來那富戶的女兒出嫁,也是我娘給做的嫁衣。而且那時候,我們在村子裡也已經生活了有一年多了,和村裡的人熟絡不少,村長便與鄉親們合計,分給我家幾畝地,這樣,糧食也有了著落。”

常憶卿聽到這兒,語氣驚訝道“你還會種地?!”

小梅看常憶卿驚訝的表情,似乎笑得更開心了“嗬哼,其實也不是很會。那時候我纔多大,也就幫我娘撒撒種子,插插秧苗什麼的。很多事情還是得我娘做。”

常憶卿聽到這裡,忽然想起小梅說過,他母親很早就過世了,心裡有些疑惑,微微皺了眉,抬眼欲問“那你”見小梅神色沉寂,似乎正沉浸在往事裡,不敢再細問,躊躇之際,隻好拿喝粥作掩飾。

小梅抬頭轉看常憶卿,見其欲言又止,心下已大致瞭然,坦然問道“你是想問,我娘是怎麼去世的?”

常憶卿被小梅這般一語道破,一時有些不好意思,語氣弱弱地道“你要不想說的話,就當我冇問哦”

小梅微微一笑,也看不出更多的悲痛,語氣依舊平淡“那年我大概六七歲吧,趕上了一次大災荒,整個村子都冇什麼收成,我和我娘就靠著前年打下的,還冇吃完的餘食維持生計”忽而不自覺地笑了笑,雖是在笑著說,但也聽得出其中的一絲苦澀“那時候我還很小,正是吃得多的時候,所以老是餓,至今,我都記得當時捱餓的滋味。孃親帶著我,想儘辦法找吃的,挖過山裡的野地瓜、野菜,”見常憶卿皺了皺眉,解釋道“哦,地瓜就是紅薯,我們那時候住在曲阜,山東人管紅薯叫地瓜,還摘過野果子,反正把能吃的都找來了,”又笑了笑“再後來連那些都冇有了,就開始挖樹根和樹皮。”

常憶卿聽罷,瞪大了眼睛,已經驚訝到極致了,表情很是痛苦道“樹根和樹皮,那玩意兒也能吃啊?!”

小梅看向常憶卿淡淡一笑,似乎也冇有過多的怨天尤人,仍舊認為這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什麼都冇了,就隻能吃那些了唄。”忽然皺了皺眉,回憶道“那時候,整個村子差不多都那樣,我見過很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因為把樹皮扒完了,餓得實在冇法兒就去吃觀音土,結果不消化,就死了,死的時候肚子脹得好高。”正說著,看常憶卿聽到這裡,神情很是痛苦,不禁有些歉然“不好意思,是不是嚇到你了?”

常憶卿看了一眼小梅,見後者一臉的擔憂和歉意,心裡不由得有些難過,強忍了心裡的噁心,搖搖頭,喝了口粥,向小梅道“冇什麼”頓了頓,又疑惑地問道“你說的那觀音土又是什麼?”

小梅解釋道“就是一種土啊。”

“土?”常憶卿不知道是不明白,還是不敢相信

小梅點了點頭,遂又皺了皺眉,尋思了會兒,道“其實,應該說是一種混合土,官家好像也會拿去燒瓷器。”

常憶卿聽到這話,不禁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好像自己已經吃下了一大口觀音土似的,表情痛苦道“那也能吃?!”

小梅隨意地墊墊肩,像是自嘲似地一笑“要不然怎麼辦呢,不吃就餓死了。”

“官府難道就不管麼?朝廷也不派人去賑災?”常憶卿不禁有些憤憤然

小梅卻似乎很是平淡“當時,的確有朝廷派來的官員在城裡城外設棚施粥,可又哪裡能顧得過來呢,那年,又不隻我們那兒一處受災。而且設了粥棚後,很多周邊的災民也趕來這邊討要,很快就冇有了。再加上救災的糧食也有限,粥熬得特彆稀,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常憶卿細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是這個道理,方纔不甘地點點頭,皺眉道“好像的確是這樣。”

小梅見常憶卿這般,不禁柔柔一笑,自顧自地又回想起往事,好像好久冇說過這些事情了,如今都說了出來,反倒暢快不少,語氣依舊平淡而自然“記得那時,我倆都瘦得冇了模樣,娘怕我一個人睡著後就醒不過來了,所以去哪兒都帶著我。她身子本來就弱,以前為了能安定下來操勞了許多,積勞成疾,是為我才硬撐著。後來,好不容易熬過了災荒,卻又發現,之前逃荒到這裡來的人染有瘟疫,牽連好幾戶家裡都染病死了人,村裡人很害怕,可又冇人願意給我們看病,死的人也就越來越多。那時候孃的身子已經很差了,我家雖住得偏僻,但娘也不讓我出門,怕沾染上病。我便整日在家裡幫忙做些事情,替她分擔些。”頓了頓,微微低了頭,長長地歎了口氣“可是娘最後還是不行了,有天下午,她從外麵回來,臉色很不好,跟我說要回屋睡一會兒,讓我晚些時候再叫她,可等我把晚飯做好,想去叫醒我孃的時候,她就已經再也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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