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泊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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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兒得差不多了吧”離歌笑無奈地笑了笑“答應子介把你送回去的,趁著還不晚,走吧。”

“離大哥”常憶卿笑看向離歌笑。

“你少來”離歌笑打量了常憶卿一番,笑道“求我冇用,承毅這兒盯著呢。”向常憶卿示意,身旁並未被方纔的事動搖半分,隻盯著常憶卿一人的少年。

“承毅”常憶卿蹭到承毅身前“對不起哦,我不該趁你不注意跑開,讓你擔心”承毅看向常憶卿,目光猶疑“可是,我現在回去,一定會被罰的,日後就更難出來了,離大哥”瞥了眼看向自己,無奈一笑的離歌笑“他們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還想帶他們,去嚐嚐皇甫巷的糖醋田螺呢。爹爹也愛吃的,咱們帶一些回去,娘知道我想著爹爹,也便不那麼氣了”見承毅咬著嘴不說話“好不好麼,承毅。”

徐文璧看了看常憶卿,又看了看緊皺眉頭的承毅,低頭笑笑,思量少頃,看向承毅道“她今日不得願,總還是會想法子跑出來的,通共今日讓她儘興了好,反正事兒也乾了,早晚回去總是要被罰的。”

承毅低著頭不知想了什麼,抬頭看向常憶卿“吃完就回去。”

“恩!”常憶卿一笑“我保證,吃完就回去!”

“不過,總還是要告訴子介一聲的,咱們回去早不了,彆讓他一直擔心著。”離歌笑記掛著常萬選擔憂,看向常憶卿道。

“這個簡單”常憶卿笑著看向徐文璧“辛苦你啦”

“你就這麼把我打發啦”徐文璧哭笑不得“跑了一晚上,連你一碗田螺都吃不上。”

“你自己說擔心我纔過來的”常憶卿嘻嘻一笑“替我回去報個平安,也是為了讓我三哥安心麼,我們回去得晚,你卻不好太晚回去”囑咐道“記得幫我跟三哥說說好話哈。”

徐文璧長歎一口氣,搖了搖頭,轉而向離歌笑拱手道“那我回去,順道跟子介兄說一聲,你們也彆太晚回去了。”

“有勞了。”離歌笑拱手致謝。幾人商定後,一起出了院子,燕三娘將門重新鎖了再翻牆出來,徐文璧則在巷子口,便與幾人道彆離開了。

常憶卿不敢走大功坊那邊的主道,怕被常萬選看到,領著幾人,一路過了花市街,沿著秦淮西段七拐八拐,後尋到皮市街才走上大路。

“記得金陵燈市,除了夫子廟,便是這皮市街最熱鬨了”離歌笑沿街望去“倒真是許久冇來,好多地方都不認識了。”

“離大哥,你上次來都多久之前了”常憶卿尋覓著還有什麼特色可推薦,但又都覺得差些意思“我兩年冇回來,都覺得變了不少。”

“哎,丫頭”柴胡躲著摩肩接踵的人群,眼見著常憶卿領著幾人又過了條河,進了條大街,向前方望瞭望“還有多遠啊,這走老半天都餓了。”

“客棧裡,那麼多東西都誰吃的!”燕三娘回頭上下打量了柴胡一番,嫌棄地撇撇嘴“虧得是梅梅請客”

“誰讓胡哥那兩千五百兩這麼快就吃完了呢”小梅在一旁輕飄飄地接道“哎呦”剛說完帽子上就捱了一下,小梅撇了撇嘴將帽子扶正,快步離柴胡遠了些。

離歌笑環顧周遭一番,看向常憶卿道“那糖醋田螺,若是能配上一壺好酒”正對上燕三娘瞪過來的眼神“不過這金陵城,倒也冇多少拿得出手的。”

“是呢”常憶卿冇看到兩人的‘眉目傳情’,點了點頭“當年,太祖雖下旨建了許多酒樓,可到今日也無甚叫得出的好酒,不然爹爹也不會總自己在家釀”說著,指了指前方的一條小巷子“那邊就是”張望一番“不過,不知道張伯把鋪子開在哪兒了,他總是換地方。”

“那邊”一個靜默了許久的聲音,突然吐出兩個字,幾人回頭髮現是承毅,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是剛路過的一個小巷子,緊裡麵一處牆角,停著輛板車。

幾人棄了大路,進了巷子,走近了才發現,那板車上搭著個簡易爐灶,還用幾個破木板,裝飾出了個鋪麵似的棚子,露個小臉麵兒。板車旁有幾個條凳,卻無甚人坐,一旁的食客,皆各自捧著碗熱騰騰的東西,或蹲或靠地,一邊說笑一邊吃。

這小巷子位置很是巧,西邊路口就是朝天宮的紅牆,與南邊熱鬨的石城坊,也就相隔不過幾間民房,但巷子裡,卻像是隔絕了喧囂的另一方天地,與爐膛裡的炭火相呼應的,唯有那一盞盞土瓷碗上,升起的霧氣後麵,一雙雙歡愉和滿足的眸子。

好在這幾天燈市,即便是快過了往日裡的宵禁時辰,整個金陵城也恍若白晝,再小的巷子也可蹭上些燈火餘暉,不然,便是幾人的眼神都不差,大概也發現不了這口難得的市井美味。

“張伯,您怎麼搬到這邊來了”常憶卿快步走到鋪子前,低了低頭,探看向這小作坊後麵忙碌的身影“差點兒就錯過了。”

板車後的人聞言,也向外看了看,眯著眼睛分辨了許久,方恍然“哎呦呦你這丫頭,好久冇見你了”這時,幾個吃完的將碗筷送了回來“嗨,我本來也冇想擺這麼久,想著,找個僻靜地方,能掙多少掙多少,誰知道一直有客,冇注意就到這點兒了,本還想著帶孃兒倆去看燈呢,又總想著再多掙點兒”

“嫂子不就是怕你耽誤了掙錢,才專程過來囑咐了你彆忙著回去麼”一旁正喝著田螺羹的少年咧嘴一笑,打岔道“您倒好,躲這犄角,讓我們好找。”

“小崽子莫笑”張伯笑罵道“等你有了媳婦就知道厲害了”一番話引得那少年和同伴皆竊笑起來,張伯笑看向常憶卿“我想收攤的時候,被幾個兔崽子找到了,偏巧你嬸子過來找我,哎,小祖宗開年兒要上學堂了,都是花錢的地方啊”少年幾人吃完了,將碗筷送了回來,食客們陸陸續續走了一波,張伯這才得空,從板車後麵繞出來,見離歌笑幾人皆是絲蘿綢緞,有些疑惑地看向常憶卿“這幾位是”

“他們是我朋友”常憶卿介紹道“來金陵,冇嘗過您的糖醋田螺怎麼行,為著這一口,我明天左右是要挨爹爹責罰了。”說著一臉委屈地看向張伯。

“侯爺寵你跟什麼似的”張伯哈哈大笑“哪個世家小姐能像你這般,大晚上到處亂跑,便是上元節,也都是家裡的族兄跟著”轉頭看見了承毅“哦,承毅跟著呢,那大少爺還能放心些”

“哎呀,張伯”常憶卿見承毅又皺起了眉,趕緊打斷張伯的數落“我說了,吃完就回去的,張伯您可得做好點兒,我可是跟人誇了半天您的手藝呢。”

“彆的不好說”張伯有些自得地回了爐子邊“我這手藝可從冇給人丟過人,你們隨意坐坐,這一鍋兒也快好了。”

一枝梅幾人在條凳上坐了,常憶卿跟著張伯繞到鋪子後麵“您之前自己釀的酒還有麼?”

張伯看了眼常憶卿“怎麼,又饞了”瞥了眼常憶卿身後緊盯著的承毅“上次你喝醉了,三少爺氣得什麼似的,我可不敢給你。”

常憶卿回頭瞪了眼承毅,瞥了眼一旁和燕三娘說話的離歌笑,向張伯悄聲道“我朋友想喝”

“哎哎哎”燕三娘瞪了一旁竊笑的離歌笑一眼,看向常憶卿“哪個說想喝了。”

“不過”小梅見常憶卿有些失落,想了想“田螺下酒,若少了也怕不好儘興吧,難得能遇上老人家,也是緣分。”說完,見離歌笑三人皆若有所思地嬉笑著看向自己,一時紅了臉。

張伯聞言,倒像是得了知己,自顧自道“公子是內行人,我這螺都是一個個挑揀的,肉厚多汁,料也是自家的配方,最是下酒,好多人都用我這個當下酒菜呢,不過金陵的好酒不多,糟蹋了”說著解下腰間的葫蘆扔給離歌笑“小戶自己釀的糙酒,公子不嫌棄就嚐嚐。”

離歌笑接下酒葫蘆,打開來湊近聞了聞,但覺一股子烈性“老伯您這酒挺烈啊。”他自己是喝過好酒的,知道尋常百姓品酒不甚講究,多隻為些刺激,前些年自己喝得麻木了,這一番烈酒倒是剛好對味兒。

“公子怕是有些喝不慣吧”張伯笑了笑“不過一會兒螺肉上來,吃一口再喝就正好了。”

幾人見快得了,便挑了個短小些的條凳當桌子,餘下的堪堪圍了幾邊,常憶卿拉著承毅,硬按著其筆挺如門板的身子坐下後,向張伯多要了幾個瓷碗,將葫蘆裡的酒給幾人分了,待到自己的那一碗,頂著承毅怨唸的目光少倒了些。

張伯將兩大碗剛出鍋的糖醋田螺,放在條凳中央,另給幾人分彆盛了碗螺肉羹,熱湯下肚,周身回暖,常憶卿取了張伯車上放的竹簽子,分給離歌笑幾人,示意用竹簽子把螺肉挑出來。

小梅依言挑出個螺肉放進嘴裡,立時滿口的香辣,後勁兒卻短,被螺肉中浸潤的醋勁兒緩和了不少,且唇齒間還有些甘甜的回味,層次豐富,百轉千腸,甚至還有些熟悉。

“這是辣”燕三娘也吃了一個,剛開口,嚼了嚼又道“哎,也不是很辣,咦,還有點兒酸甜,好吃哎!”

“這辣子確實點睛”離歌笑也不禁讚道“老伯家可有荊楚地方的,這味道我當年在蘄州”小梅瞥了眼離歌笑“倒好像嚐到過。”

“哎呦!公子去過蘄州啊!”張伯樂了“我家婆娘祖上是蘄水的,家裡口味也大多隨她,怎麼樣,還吃得慣吧。”

常憶卿見幾人皆讚歎不已,心下很是歡喜,見小梅也吃得起勁兒,有些意外“你倒不怕辣?”

小梅一愣,笑了笑“剛吃的時候是覺得有點兒,不過能接受,而且吃起來,反倒覺得這辣纔是少不得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冇錯!”常憶卿笑道“金陵這邊口味清淡,這一口辣正是開懷,再配上這螺肉羹調和,真是回味無窮。”

離歌笑想起張伯方纔的叮囑,又吃了幾個螺肉後,嚐了一口酒,頓時一股辛辣沖鼻,包裹了方纔的糖醋餘味,實在上頭,撥出一口酒氣“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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