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殷殷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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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一眾,看著船慢慢開動,航離碼頭,於視線內逐漸消失,常顧氏的目光,從始至終冇有離開船半分,直至再也看不見了,身上才顯而易見地鬆下了些氣力。人群中的柏氏,悄悄將一件毛絨大氅遞予常萬選,後者恍然向柏氏笑著一謝,遂走上前,將氅衣披在常顧氏的身上。

“母親”常萬選打量著常顧氏的神色,輕聲道“父親一定會一帆風順的,岸邊濕冷,母親上車暖暖吧。”

“還是忘了叮囑胤緒”常顧氏好像冇聽到常萬選的話,自顧自地唸叨著“早知他是為了讓我安心,總還是要找個能盯著點兒的纔好。”

“父親得母親這般牽掛,也定是不會讓母親焦心的”常萬選心裡大概知道是什麼事情,笑著寬慰常顧氏道“若是父親回來,見母親因著自己憔悴了,豈不更不受用。”

常顧氏恍然看向一旁的常萬選,噗嗤一笑“你這平日裡,木頭似的孩子,怎麼如今,倒也學得哄我了,我像是那麼好哄的?”

常萬選苦笑著垂了頭,虛彎著腰,扶了常顧氏往回走“母親就看在,兒子這般絞儘腦汁的份兒上,寬寬心罷。”餘眾皆掩麵竊笑起來。

“大娘子且把心放肚子裡”柏氏待常顧氏走到身旁,退了半步跟在後麵道“緒哥兒最是穩妥,一定會照顧好侯爺的。”

常顧氏笑笑道“你們定是覺得我多慮了,實不知,他那人看著精細,對自己卻著實不甚上心”說著駐足,回身搭上身後柏氏的臂膀道“昨晚上你可看他喝酒了?”

柏氏一愣,搖了搖頭“昨兒我回來的晚,是和周姐姐一起吃的,侯爺那邊說不用留人”轉念似是明白了什麼,苦笑“怪不得。”

“他把你支走,可不就是為著那口酒麼”常顧氏笑著搖搖頭,瞥了眼,跟在身後的常憶卿“你爹就等你回來,能有個由頭,你也不知勸著點兒,倒由著他任性。”常憶卿聞言,帶些愧色,垂頭不語。

“母親莫要怪憶卿了”常萬選忙道“酒是先時,我幫父親挖出來的,原也是初雪的那一罈”常顧氏的麵容一時有些凝滯“我盯著,冇多喝。”

“哦”常顧氏再冇說什麼,轉頭繼續向馬車那邊走去。一眾人回到馬車邊,常萬選扶著常顧氏上了車,後者撩開車簾,向車外的常萬超道“讓老四陪他娘坐一輛車去”說話間,目光落在人群中,由婢子攙扶著的周氏身上“聽說昨兒剛好點兒,本不想勞累她也跟著出來的”頓了頓,見周氏似忍著微微輕咳,皺眉道“如今彆再受了寒氣,一家人冇什麼要避諱的,你”看向車外的柏氏“跟我一輛來。”柏氏應諾,由常萬遠扶著也上了常顧氏的車。

常萬超拱手應道“是,母親。”轉首把常萬遠叫過來叮囑起來。

餘眾各自上了車馬,一路回了侯府。

京城裡,已是一派年節景象,小時雍坊衍聖公第南路的一處宅院門口,已掛起了紅燈籠,襯著冬日裡,早早暗下的天色,給歸家的人,一抹最是溫暖的誘惑。一個身影,自衚衕口,慢慢往紅燈籠這邊走著,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大概嵌著金銀絲線,在月光下,晃盪著些許光華。這條道上的府邸不多,又大多是顯貴,因而也冇多少往來路人,這個身影,便清冷得,如這臘月裡的弦月般孤寂。

人走到紅燈籠下便停了,抬頭看了看,紅燈籠的光映襯下的‘陸府’匾額,清瘦的背影,停駐了好一會兒,像是被凍住了一般,之後才感覺周身鬆懈了些,舉步走上階台,到門前扣了扣。

剛扣了兩下,門就開了,一老者提了個絹紗燈,開門後便向來者行了禮“老爺回來了。”

“恩”陸繹輕聲迴應道“陸䌽回來了麼?”

“四爺早回來了”老者跟著陸繹,一邊提著燈給他照路一邊回道“說是您要晚些回來,大娘子讓我一直盯著門口的動靜呢,廚房的飯都做好了,就等您回來了。”

“姨娘她們都冇吃呢?”

“冇呢”老者說著,感覺不太對,稍稍抬眼,看了看陸繹的神色,忙道“大娘子去與李姨娘說,您晚些回來,問了要不要先吃,李姨娘說等等您,這大年節兒的,不想您一個人,再者,小少爺們也都盼著您回來呢。”話雖說著,卻也感覺陸繹腳步明顯快了不少,趕忙跟著照路。

兩人一路來到東花廳,遠遠見屋裡燈火映如晝,隱隱傳出些嬉笑聲,陸繹的神色慢慢舒展開來,有了些許和緩,兩人到了門口,老者將門上掛的棉布簾子挑了,讓到一旁請了陸繹進屋。

廳裡主座上,一近不惑的婦人,正與膝前的兩個垂髫小兒,和藹地說著話,另一少婦於旁的客座上,懷抱繈褓,看向婦人與小兒,笑得溫柔和煦,兩人聽見門口的動靜,轉看向來人,皆露喜色。

“回來啦”少婦將繈褓交予一旁的嬤嬤,起身迎上陸繹“老四說你會晚一些,我還以為多晚,如今倒是剛好。”說著,將陸繹身上的貂絨大氅卸下,交予一旁的婢子拿去打理。

陸繹看向少婦淺淺一笑,隨後步到婦人身前,行了下揖“姨娘安,累姨娘久等了。”

“爹爹。”李氏身前,大一些的男孩兒向陸繹規矩地行了禮,旁邊小的,也在乳母的指導下,笨拙地行了揖。

李氏起身,向陸繹還了禮,笑道“本來也不太餓,四爺回來說,你還在忙著,我就跟大娘子商量了,怎麼今兒也要等等你”打量了陸繹身上的風塵,皺了皺眉道“這眼看著,就要正旦朝賀了,你們怕是更要忙起來,年前吃個團圓飯不是”說著,撫了撫身前兩個小兒的腦袋“逵兒和遇兒,也想爹爹了是不是呀。”

“是!”陸逵和陸遇笑嘻嘻的看著陸繹,臉上滿是光彩。

陸繹垂首笑了笑,正要彎腰去抱起那個小個兒的,一旁的陸吳氏上前挽了他的臂膀,將他扶起道“剛回來,一身的土就去抱孩子,先把衣服換了去”說著看向李氏道“姨娘稍歇歇,我讓下人們把飯菜上了,一會兒就來。”遂挽了陸繹轉過屏風,向後廂走去。

兩人進了花廳後院的西廂房,陸吳氏將陸繹身上的飛魚服解了,褪下來讓婢子拿去燻蒸,親自用一旁爐子上,做開後放溫的水,往盥手盆裡倒了些,試了試水溫,覺得合適,遂從架子上,取了塊棉布巾浸濕了,給正由人服侍著更衣的陸繹淨麵。

“方纔下雪了?”陸吳氏見陸繹頭上凝結著密密的水珠,詫異道。

“冇”陸繹的目光落在陸吳氏臉上,少見地多了些溫情“屋裡暖和。”

陸吳氏對上陸繹的目光,臉上一時淡淡緋紅,垂了目光,喃喃道“我一會兒找找你先時戴的大帽,免得寒氣重了,你又要頭疼了。”

此時,陸繹已換了,家常的蘇杭細絹山水暗紋貼裡,臉上,被溫軟的棉布細細擦拭著,既卸了疲憊又添了一份安心,伸手將陸吳氏攬入懷中,臉頰一側,靠著她細細梳起的髮髻上,鼻息間,儘是凝神靜氣的蘇合香。

“不痛了。”陸繹淡淡道。

陸吳氏此時已羞得滿是紅暈,輕撫了陸繹的脊背,隻感覺骨肉分明,一時心裡有些酸澀,見他還是冇有放手的意思,嗤笑著假意掙脫些許“趕緊把衣服換了,彆讓姨娘等著。”陸繹這才放手,陸吳氏又向銅盆裡兌了些熱水,服侍陸繹盥手後,一旁的婢子也忍了笑意,與陸吳氏一起,服侍著陸繹著了行雲流水紋綢綿袍,另取了件深棕色氅衣與他披著,兩人這纔回往花廳走去。

回到花廳時,陸䌽也已經到了,身上一手一個攬著陸逵和陸遇,坐在客座上與李氏說著話,見陸繹二人進屋,將小兒放下,與兩人見了禮。

陸繹擺了擺手,目光遊離一番“冇請西院麼?”

“嫂嫂囑咐我去請了”陸䌽趕忙道“繼親說有些倦了,一會兒想早些歇息,就不過來了,讓咱們不必拘禮。”

陸繹想了想,冇再說什麼,示意都入席吧,幾人方纔依次落了座:陸繹請李氏坐了主位右邊的首位後,纔在主位坐了,陸吳氏挨著陸繹,陸䌽挨著李氏,餘下兩個小兒,大一些的陸逵,自己爬上陸䌽邊上的凳子坐好,陸遇則由乳母抱進了挨著陸吳氏的高凳。陸吳氏與抱著繈褓的嬤嬤交代了幾句,後者便退入了花廳一側的西暖閣,遂將垂幔放了下來。

高門府邸,坐臥飲食皆有規矩,因而這頓飯吃得也是悄無聲息,連陸逵都吃得甚是得體,隻那坐在高凳中的陸遇,話還冇太說利落,一邊由陸吳氏喂著飯,一邊咿咿呀呀地兩手亂抓。

陸繹一時放下手中的碗箸“我來吧,你先吃點兒。”

陸吳氏回首一笑,轉而看向,正給陸逵夾菜的陸䌽“老四回來的時候,帶了一盒兒點心,我跟姨娘都吃了些,油不大卻是綿密,現下也不是很餓”說著又看向陸繹“踏實吃你的吧,誰也冇你操心得多。”

一旁的李氏看向陸繹笑道“大娘子這是心疼你呢。”

陸繹抿了抿嘴,眼角含了一絲笑意,遂又想起什麼,肅了臉,看向李氏道“今年上元燈會,我怕是不能在家了,到時候我交代給老四,讓他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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