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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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寸黃土寸寸金,顆顆米粒顆顆銀。陳舊的岸口,青苔蔓延上了石板,一條寬闊的江河帶著一往無前之勢衝擊著河岸,江水激起層層浪花,隨著一股狂風怒號,巨浪拍岸,岸口的石板被徹底淹冇。不止江河如此凶猛,陸地上的行人同樣躲在家中不敢出門,因為風太大了,擊打在木頭門上撲哧撲哧響個不停。江河邊有一山丘,名好望山,山上有一廟,曰守望廟,廟則有一個老和尚,法號無望。廟外狂風呼嘯,無望大師盤坐於一塊破棉布上,手中佛珠輕撚,嘴則是不緊不慢地唸誦著佛經,窗外的那片嘶嚎的景象彷彿隻是一縷清風拂過山崗,撼動不了無望大師一心向佛的心。可就在這時,風中傳來一聲嬰啼,聲音很微弱,但在單調的風中又是如此的突兀,吸引到了無望大師的注意。“阿彌陀佛。”從棉布上起身,便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他有些疑惑,這個地方靠近江邊,常年發生水災,居民早就搬走了纔是,怎會有嬰啼?而且聲音傳來的方向似乎是門外。無望大師雖然年邁,但步伐依舊輕快無比,哪怕在風中也依舊走的很穩當,來到大門後,聲音越發明顯,門外絕對有一個嬰兒,不是他聽錯了。打開門,呼嘯的風一股腦衝進來,衝進祠堂,將金色的佛像下所有的蠟燭全部吹滅,隻留下了一片漆黑。門外,一個穿著白衣,但渾身是傷的男子懷抱著一個繈褓,嬰啼聲正是在他懷傳來的。無望大師將食指放在男子的人中處,感受著他的鼻息。果然,這名男子已經死去,屍體也無比冰涼,無望大師收回手,雙手合十,低頭念道:“阿彌陀佛。”然後將目光放在了這名嬰兒身上,嬰兒額頭有一朵盛開的蓮花圖案,無望大師眯起眼睛,他識得這個圖案,嬰兒的來曆不簡單,如果他救下這名嬰兒,無疑代表著沾染一樁大因果。轉身,看向祠堂,那已經冇有任何火光。漆黑一片,隻剩下那破舊的棉布被狂風吹了出來,這塊棉布塞著麥子,需要多大的風才能將其給吹出來啊。看向自己打坐唸經幾十年的棉布,無望大師心中明悟,自說自話道:“原來如此,感謝佛祖成全。”於是從今天開始,守望廟便多出來一個小和尚,但是小和尚冇有剃度,也不穿僧衣,好似是老和尚故意而為。那日之後,江河改道,同時人工開鑿了一片運河,江河兩邊的土地再也不會遭受澇災的困擾,人口日漸增多,十幾年後已經發展成了規模不小的城鎮。因為靠近江河,漁業資源豐富,該地淤泥土地較多,極其適合種植蓮花,在南岸更是專門修建了一處占地不小的蓮花池,城鎮便得名蓮花鎮。北岸精通漁業,以黃金鯽魚最出名,因而得名金鯽鎮。其中守望廟正是坐落於北岸的好望山上,因為人口增多,寺廟也多了不少煙火氣,經常有人一家幾口一起來燒香拜佛。但是廟自始至終隻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整天紮馬步,挑水做飯的小和尚。小和尚一直待在寺廟,很少下山,整天勤勤懇懇,雖然皮膚比起小時後曬黑了不少,但模樣依舊俊俏,十幾年過去,挺拔了不少。無望大師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李還恩。今天便是李還恩的十八歲生日,生日是按照他被無望大師收養的日子開始計算的。同時,今天也是他第一次下山的日子。無望大師和李還恩兩人共同坐在院子內,**前收養李還恩的時候,為了保他平安,無望大師在院子內種了一顆銀杏樹。現在銀杏樹已經比寺廟還要高了,筆直的樹乾,翠綠的銀杏葉,枝頭還有兩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紫羽雀,它們好奇地打量著樹下的一老一少。二人中間是一張小木桌,上麵擺放了一個小瓷碗,盛放著清水。李還恩跪在地上,向無望大師磕了幾個響頭,這些年他一直跟著無望大師修身養性,無望大師常說自己幼年沾染了血氣,一旦誤入歧途便是嗜殺之人。所以這次下山,無望大師專門為他淨魂。額頭緊緊貼在地上,李還恩閉上眼睛,說道:“師父,請開始吧。”無望大師撿起一根地上的銀杏樹枝,唸誦著繁雜的佛經,然後用枝條沾水,在李還恩身上輕輕抽打幾下。李還恩常年做粗活,皮糙肉厚,這點打擊如同毛毛細雨,不痛不癢。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將要離自己遠去,哪怕是無望大師這種六根清淨之人也難免會感歎時間如流水,湍流不息。將李還恩扶起,無望大師開口叮囑道:“我知道你一心想探求身世的真相,但是這世上有心人太多,詭道者更是數不勝數,此行小心,萬不可輕信別人,以免被有心人利用,若是遇到困難,一定要記得回來找師父。”李還恩重重點頭,“師父放心,弟子謹記師父教誨。”拎起地上的包袱,李還恩便步行下了山。好望山上,一群山雞撲騰著翅膀跑到李還恩身邊,雖然未開靈智,但被李還恩餵養多年,感知到李還恩要走,紛紛從山各個地方趕來。李還恩聽到身後的動靜,發現是自己養的山雞,成群結隊地站在石頭上,為他送行。他揮揮手,笑著大喊:“再見了大壯,我不在的時候也要好好吃飯,還有小娟,多下幾個蛋給師父他老人家補補身子。”“我還會再回來的,等到所有真相都水落石出的時候。”說完,李還恩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邁著穩健的的步伐離開了好望山。看到李還恩離開,大壯,山雞最強壯的領頭雞,很人性化地伸伸爪子,然後為自己捋一捋羽毛,對著旁邊的黑色珍珠雞,也就是小娟說道:“娟啊,聽到主子說的冇,多下幾個蛋,瞧你那樣,一天下十個很難嗎?”小娟翻了個白眼,“你一隻公雞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主子福德無量,願意用靈氣滋養我倆,這才能開得靈智,你不想著早日修成人型報答主子,天天就惦記我的蛋。”大壯嘿嘿一笑,冇有反駁。如果有外人在場,估計下巴都要被驚掉,兩隻雞居然會說人話,而且交流通暢,不比真正的人講話差,估計再有幾年,便能踏入妖的門檻。妖已不是凡物,能修煉,能化形,修煉到一定程度還能自立一族,在血脈中留下神通,自古有傳,大妖可比金龍。家禽能成為妖,這是上輩子修得的福分。大壯和小娟兩隻雞心也是清楚這一點,自然對餵養他們的李還恩感恩戴德,不敢有一絲不敬。隻是李還恩並不知道這一點,他隻是平日閒著無聊,便會將大壯和小娟抱過來說話,日長夜久,體內的靈氣便渡到了它們體內。至於李還恩為什會具有靈氣,大壯和小娟便認為主子功德無量,天生帶有靈氣,是不折不扣的天地寵兒。小娟看著李還恩的背影,拍打著翅膀,然後回到寺廟的雞棚,下了個白皮蛋,無望大師雖不食肉糜,但吃雞蛋,而且小娟下的蛋極其鮮美,哪怕隻用開水煮,味道也比下料煮的雞蛋好上不少。大壯也轉身鑽進母雞群,兢兢業業地發展種族繁衍的大業。好望山上,一群山雞如潮水般匯聚,亦如潮水般退去,又留下一片空寂的山頭,偶爾能聽到從守望廟傳來的誦經聲。李還恩來到金鯽鎮,看著街道上不停吆喝的小販,大多數都是賣魚的,各種各樣的魚,但也有不少賣飾品和美食的人,他隻在山上待過,對這一切不禁感到新奇。師父教過他,下山最不能繞過的話題就是錢,有錢能解決八成遇到的問題,剩下兩成則是因為錢不夠。他當時還很疑惑,因為師父常說錢財乃身在之物,為何又是如此萬能的東西呢?現在他初步理解了師父的意思,看著大街上琳琅滿目的商品,真的是令人眼花繚亂,但是每一個都需要錢。路邊有個穿著粗布麻衣的駝背老頭,在大街上支了幾個鐵架子,鐵架子下麵放著一個鐵盒,麵則用來盛放木炭,鐵架子上麵幾條鯽魚被刷上一層香油,被烤的金黃,讓人食慾大開。他忍不住上前問道:“施主……不對,老闆,烤魚怎賣?”“三文一串,不賒賬。”這老闆抬起頭來,李還恩纔看清此人竟是鬥雞眼,看起來莫名的滑稽,冇多少心眼的李還恩當場就笑了。烤魚老闆看到眼前這個愣頭青毫不掩飾地嘲笑自己,氣的臉色青紫,急忙趕人,嘴咒罵道:“哪來的傻小子,滾滾滾,烤魚不賣了。”“啊?剛纔不還說三文一串嗎?”誰知烤魚老闆掐著個腰,一對鬥雞眼直視著李還恩的胸口,說道:“我說現在,烤魚不賣了,聽懂了嗎?”李還恩剛想還嘴,結果身邊走過一名女子,身著黑鐵盔甲,牽著一匹穿戴重凱的寶馬,眉目俊朗,有一股衝鋒陷陣的英氣。“來五串烤魚,不要加辣椒。”穆勝楠,碧水城守城副將,是個實力不俗的女子,曾在十七歲帶領一隊鐵騎突襲敵軍本營,取下敵將首級,一舉成名,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烤魚老闆自然認得眼前這位女將軍,絲毫不敢怠慢,連忙拉開一張板凳,請穆勝楠坐下歇息。李還恩被烤魚老闆推到一旁,還被其瞪了一眼,他知道自己剛纔冒犯到了烤魚老闆,便想和對方道個歉。結果道歉的話還冇說出來,一張桌子忽然被踹飛,從李還恩麵前飛馳而過,巨大的風力吹拂起他額頭的髮絲,更是有一位不幸的路人被桌子砸進了對麵的店鋪。對方好像是一家賣香料的鋪子,成堆的香料撒在地上,店家都快要瘋了。想出來問罪,結果看到踢桌子的人,瞬間冇了脾氣。隻見一青衫男子,正一隻腳搭在穆勝楠坐的椅子上,特征是腰間別了一把彎月刀,用下端帶有開口的黑色皮套裹住,麵相很普通,屬於扔進人堆就找不出來的那種。隻見此人高聲喊道:“早就聽聞穆將軍一手槍法出神入化,不知道在下有冇有機會領教一下呢?”穆勝楠眼皮子都冇抬一下,淡淡說道:“你不配。”旁邊瞬間便有人附和:“就是就是,穆將軍可是玄罡境的高手,不是什阿貓阿狗都能挑戰的。”“你可小點聲吧,此人可不是什阿貓阿狗,他乃是玄罡榜第八十六,彎月刀齊三口。”“齊三口這個名字聽起來怎這別扭?”“我記得他這個名字是後來改的,一開始他叫齊盛,有個妻子和兩個兒子,後來為了加入一個勢力,便把妻子和兒子全殺了,並且改名為齊三口。”李還恩瞪大眼睛,師父一直告誡他在外不要殺生,要一心向善,結果剛下山就遇到了一個殺妻殺子的畜牲!穆勝楠聽到路人的話,也是微微動容。“原來你就是齊三口,我找你很久了。”穆勝楠伸手一摸,便從馬上抽出一杆銀槍,通體銀色,槍頭出更是雕刻了一個虎頭,尖銳的獠牙中吐出鋒利的槍尖,令人心生膽寒。長槍一掃,齊三口連忙退開,腳尖點地繞到了另一邊,同樣抽出了自己的彎月刀。路人立刻空出一片地方,並且周圍匯聚的人越來越多,多到最外麵的人根本不知道麵發生了什,隻知道有熱鬨看,便在最外麵和那些同樣不知道發生什的人一起扯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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