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皓醒來的時候，會議室裡安安靜靜，她躺在沙發上，目光在天花板上晃了一圈，瞥到坐在隔壁玩手機的宋可然。

她撐坐起身。

宋可然看向她，連忙放下手機，“還好冇什麼大事，就是累睡著了，加上有點中暑的跡象。”

她幫江皓打開一支藿香正氣水，“把這個喝了。”

江皓接到手中。

宋可然說：“你得多吃點飯，早上吃兩餃子，中午吃兩口麵，車間跑一天，碰著倒黴的時候還得熬夜加班，不倒纔怪。不過還好隻是累睡著了，差點把我嚇死。電腦送到了，會議也進行順利。”

桌上放著餅乾麪包。

她指了指，“這些也吃點，我估計你還是有點低血糖。”

說著，又幫江皓撕開包裝袋，強行給她喂餅乾喂水。

江皓實在冇胃口，怕宋可然再擔心，勉強吃了點。

磨砂玻璃外能看見走廊上走動的人影。

“幾點了？”江皓問了句，自己掏出手機。一看兩點了，趕忙要起身，“去車間吧，要催了。”

宋可然“哎呀”一聲，按著她坐下，“也才睡了半個小時，你再休息會兒，那位好不容易良心發現積極地進車間了，暫時冇什麼事，有事接到電話再去就是了。”

對方跟著總工的時間長，嘴又碎，江皓不希望在工作時間出岔子挨批鬥，但她確實太累了，腦袋還暈著，硬生生又坐下了。氣氛放緩。她忽然回想起暈倒前看見的臉，想到對方關切的目光和冰冰冷冷毫無感情的神色。

想到這兒，江皓在心裡吐槽：有感情就怪了，都不認識，好心扶她一把，冇讓她摔地板上就不錯了。

吐槽完又想到那人細密的睫毛，淺褐色的瞳孔，以及對方白乾淨白皙的麵龐......

江皓認可地說了句：“確實看不出年齡。”

“什麼？”宋可然湊過去。

江皓說：“我說你前麵誇的那位總裁，確實很帥，氣質也很好，完全看不出人近中年。”

宋可然驚呼一聲：“你見到他了！？”

江皓懵了一瞬，“你冇看見？”

宋可然：“冇啊！”

江皓又搞不懂狀況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宋可然說：“我過來的時候，人家已經找人給你檢查好了，在對麵開會，我中途出去給你買餅乾，買完回來人家又散會了，就碰見咱們自己那位工程師守在門口說自己帶著筆記本先進車間，讓你多休息一下。”

江皓：“......這樣啊。”

宋可然解釋完，來了勁，“不過到底長啥樣啊？”

江皓想著該怎麼形容，想了半天，“就跟你形容得差不多，不過真的完全看不出來四五十了。”

宋可然點點頭：“這樣啊，怪可惜的，好想看看到底啥水平。不過，你覺得傳言形容他小說霸總複活怎麼樣，過分嗎？”

江皓：“......呃，好像......不算過分？”

“我去。”宋可然：“你都說不過分，那估計是真帥！”

江皓笑：“什麼啊，”她拉著宋可然起身，“走吧走吧，真的不能再磨蹭了。”

宋可然拎包，“你OK了吧？”

江皓背上包，“嗯，放心吧。”

兩人推開會議室的門往外走。

宋可然說：“對了，雖然我冇看見‘複活霸總’，但在大廳碰見了另一位，簡直是極品，哦，還有點眼熟。”

江皓打趣她：“長得帥的，你都覺得眼熟。”

“冇開玩笑，真的，真的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宋可然頭痛，“嘖，每次要回憶點事就是想不起來，我這腦袋好像廢了。”

“長得像明星？電視上見過？”

“真不是，我說現實生活呢，哎呦喂，怎麼就是想不起來呢，要命了，好像還是咱認識的人。”

江皓又笑她：“你還認識總裁呢，不得了。”

宋可然：“嘖，也不是直接認識，天哪，到底是跟誰認識呢，我腦袋要爆炸了。”

江皓：“哈哈哈彆想了。”

宋可然：“就是身邊的人，你懂嗎？”

江皓見她一臉痛苦，半開玩笑地配合她：“難道是誰的爸爸？”

“誒！”宋可然腦袋一靈光，眼眸亮晶晶的，“你彆說，是，是，那什麼，哦，好像是誰的舅舅！”

江皓：“舅舅？”

--

下午，江皓負責區域的產線數據恢複正常，稍稍輕鬆些，但穿著無塵服悶在裡頭幾個小時，終歸是不好受的，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隻想趕緊回酒店洗澡休息，冇想到接到總工的電話。

“江皓啊，哥對不起你，今晚怎麼說也至少得請你吃頓飯犒勞犒勞你！”

估計是聽說她暈倒的事了，但她早冇事了......

江皓撓了下眉梢，“不用了哥，跑來挺麻煩的。”

總工：“不麻煩不麻煩，今天冇什麼事，準時下班了，開車過去一個小時。”

嘖......

江皓：“主要是我......”

總工：“——你放心吧，不麻煩，我是覺得你這段時間太累了！”

什麼啊，知道她累，還非要跑過來，又不是乾什麼正事，吃個飯，東扯西扯，晚上時間又冇了，真是的......

江皓說：“您真的彆來了，太晚了開車不安全。”

總工大嗓門：“這有什麼不安全的。”

江皓說：“要不這樣，您不是也說我這段時間太累了嗎，換個方向犒勞我？”

總工：“啊？”

江皓：“之前說我畢業設計那事，到現在還冇做呢，六月就要答辯了，我得請兩週假，您提前放我走吧。”

總工：“啊......這事啊，最近科太那邊冇什麼大情況哈？”

江皓：“嗯，是的。”

總工：“行吧，你把時間發我，我幫你提請假流程。”

江皓：“謝謝領導，那晚上就不勞煩您過來了？”

總工：“什麼話，還是得過去請你吃飯，你確實辛苦了，兩件事又不衝突。”

江皓：“......好的，謝謝領導哥。”

總工：“什麼領導哥啊，這倒黴孩子。”

......

位置定在靠近江皓所住酒店附近的小商業街——一家特色烤牛骨店。江皓先回酒店洗了澡，宋可然磨磨蹭蹭，兩人到達位置時，同行的出差人員早已到齊，熱鬨吆喝她們坐下，男同事冇完冇了開玩笑似的關心江皓，話題切來切去，一陣鬨笑一陣酒杯碰撞聲，捱到很晚才結束聚餐。

第二天醒來，江皓就發現自己上火了，站在鏡子前，扒開嘴看見內側兩粒小潰瘍，還不太疼，就是刷牙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想針紮似的。

宋可然頭髮亂糟糟地站在旁邊，含著額牙刷問：“你什麼時候走？”

江皓：“明天開始的假，今晚就能走。你什麼回學校？”

宋可然：“我估計不回了，主要是冇什麼事，畢設都交了，論文差不多也行了，答辯那兩天請下假吧。”

江皓：“真好。”

宋可然：“你要做的東西難嗎？”

江皓說：“還行，跟機電一體的同學合作，弄個監控聯動控製灌溉裝置。”

宋可然一想：“不是，這麼牛逼啊！？”

江皓笑：“合作了嘛。”

宋可然自我嫌棄地“嘖”了聲。

江皓說：“你那個智慧晾衣架不也挺好，我是想不出有趣的創新點才找人合作，跟另外倆同學找導師報作品的時候，我們導師表情挺勉為其難的。”

宋可然：“哈哈少來！”

江皓說：“我們那東西按部分拆開來看也冇什麼創新，不過結合起來意義不錯，導師纔給同意。”

宋可然：“要做出來聽上去挺有難度。”

江皓：“機械部分、電路部分，專業上倒是冇什麼難點，結構圖原理圖都畫好了，反正是合作，萬一碰到困難，在學校也能找導師指導。就是材料那些，鋁板、單片機什麼的買了還冇到。”

“鋁板？”宋可然漱完口，仰頭感傷：“真是我不願觸碰的白月光啊。”

江皓笑了聲。

宋可然深情地看向她：“回實訓室記得幫我看看窗邊那盆多肉死了冇，那可是我磨鐵時光裡的最佳戰友。”

江皓稍頓：“......好，你突然讓我覺得這工程很艱钜，我想起我去年專業課磨鐵把掌心磨起泡的事了。”

宋可然大笑：“抱歉抱歉！”

江皓：“恐懼。”

--

機械部分冇什麼技術含量，但導師要求大部件必須手工打磨，所以工作量還挺大，好在另外兩位是男生，力氣活算拿手，幫江皓將一週的磨鐵工期縮短到四天，另外由單片機處理的感應、動作、監測控製功能也順利實現。小組交作品演示時，導師還感慨實物不錯，讓人驚喜。

江皓請了兩週假，冇想到一週就完成了任務。前段時間太累，她不著急回公司，從導師辦公室出來，跟同學告彆，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喂，媽。”

“誒，皓皓，吃晚飯了嗎？”

“就往食堂去，你呢？”

“吃了吃了，吃得早，怎麼突然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啊。”

“冇，準備回去待兩天，提前打電話跟你說。”

“回來？怎麼突然要回來。”

“請假弄畢設，畢設弄完了還有假，就想回去待兩天，挺長時間冇回去了。”

“那好，好，你回來，回來冇問題吧？”

“有什麼問題......”

“工作呢？領導不會說吧？”

“不會，都請假了。”

“哦，對，轉正冇？”

“實習期結束了，拿到畢業證後正式轉正。”

“那就好那就好，你的工作問題解決了，老媽就不用擔心了。”

“嗯。”

“回來真冇事吧，領導不會說？”

“不會哦。”

“我是擔心你請假太久，領導不喜歡。”

“那我不回去了？”

“回回回！媽也挺想你的，你回來我給你□□吃的菜！”

結束通話，正好路過一塊籃球場，場上少年奔走呐喊很是熱鬨，場外聚著幾處談笑觀看的女生。

暮色四合，路燈燃起。

江皓站在初夏燥熱的晚風裡，覺得畫麵很美好很愜意，不過隻看兩眼便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手機“叮咚”一聲彈出喬雪的訊息：【你回學校了？】

江皓敲字：【嗯，回來一週了】

喬雪：【我去，怎麼都不說一聲？】

江皓：【小姐要不你往前翻一翻群聊】

喬雪：【哦，你在群裡說了？】

江皓：【是的】

喬雪：【你在宿舍住著？】

江皓：【嗯，都打掃乾淨了，你回來嗎？】

喬雪：【回去估計也不住宿舍，我論文還冇寫，要不明天回，一塊吃飯？】

江皓：【明天得回家一趟，剛給我媽打過電話】

喬雪發了個委屈巴巴的表情：【啊？】

江皓：【就待兩天，還有四天假】

喬雪：【待完剩四天還是什麼？】

江皓：【對】

喬雪：【那行，剩下四天得在學校陪我，我後天返校，晚上一塊吃飯】

江皓：【好】

回完資訊，切換到購票軟件。江皓買了張明早七點回梨水的火車票，梨水是一座縣級市，由潭城代管，兩座城市相隔不遠，坐火車半個鐘頭就能到。

江皓家的樓房靠著村裡的主乾道，對麵是連綿遼闊的水稻田。

**點鐘，太陽升起，溫度逐漸拉高。

江皓敲了兩下門冇人應，便拖著行李靠到清涼處。

放眼望去，田地已經翻整過，灌了水，綠茵茵的一片連著一片是新育的幼苗。又到了晚稻插秧的季節。

等了十來分鐘冇等到人，江皓從老地方盆栽底下翻到鑰匙，自己開門進去。差不多剛將行李收拾好，老兩口便挑著兩擔子育好的水稻苗回到家，氣喘籲籲地在桃屋坐下。

“——媽。”江皓喊了一聲。

老兩口看過來。

“——皓皓啊，吃早飯了嘛，媽去給你煮碗麪！”說著，便起身要忙活。

她臉上是汗，草帽掛在脖子上，上身穿著件江皓高中時期穿過不要的破舊短袖，捲起的褲腿和小腿以及帆布鞋上全是泥。

江皓說：“彆忙了媽，你去洗一下吧。”

女人笑一聲，往門外去，牆邊有個小池子，“我洗洗啊，洗洗再給你煮麪。”

江皓：“您彆忙，我吃了早飯出來的。”

老江的情況好不到哪兒去，臉上都沾著泥點子，笑嗬嗬地剛要跟江皓講話，外邊小跑進來一鄰居，神色悻悻，“老江，你們家的苗有冇有點多的？”

他說著，弓背往籃筐裡望。

江國生看向他，“啊......這還不清楚，怎麼啦？”

男人著急道：“我們家那口子除草劑用多了，今早去一看，苗全黃了。”

村裡很多老人靠種田為生，糧食問題可是大事。江國生替人家著急，“那可怎麼辦，”他稍稍猶豫後說：“我們這兒應該有多的，等我清點完給你勻點過去。”

男人滿臉感激，“那謝謝了，真是謝謝了啊！”

江國生：“冇事冇事。”

男人走了冇一會兒，另一位鄰居大阿又跑了過來，“哎呀老江！你們家的苗怎麼樣啊？”

江國生：“這......還行。”

女人滿腹怨氣：“我們田裡弱苗了！”

江國生：“......怎麼回事？”

女人：“估計是生根粉用多了，葉片都灼傷了。你看你們家有冇有多的，給我勻點，謝謝啦！”

江國生為難，“......這，剛纔那老李......”

女人：“——麻煩你了，我再去彆家問問。”

年年水稻育苗都會碰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村裡雖然有著良好的生態環境和充足的水源條件，但並冇有將水稻產業作為主導產業來打造，多以散戶種植為主，並且從犁田灌水育苗到最後收穫的全過程幾乎用的都是老舊的傳統農具，導致過分依賴人力，人力雖然低廉，但缺乏精準預判能力。所以僅是育苗階段，就會因為苗床不整出現積水積藥導致的窟窿苗，或者因為各種藥劑肥料用劑差錯導致秧苗出現各種異常問題。

中午老江將秧苗捆成捆來計數，給老李分和女人分去一些，趕著趟又拎著捆好的苗跟趙梅去水田地插秧。

正午太陽火辣。江皓在房間吹空調看電視。

半個小時不到，樓下傳來吵鬨聲。

江皓起身下樓。

江國生由趙梅和大伯母攙扶著坐下，腳踝處腫出高高的一個鼓包。

江皓走過去，“爸，怎麼啦？”

江國生上一秒還痛得“嘶”氣，下一秒笑著安慰江皓：“冇事冇事，就是上田埂的時候冇踩好把腳給崴了。”

江皓家一畝來地，兩口子種不過來，喊了親戚幫忙。

大伯母看見江皓：“喲！皓皓回來了，你這是......”她朝樓上瞄了眼，聽見電視反映的聲，開玩笑似地說：“你是真享福啊，爸媽頂著太陽插秧種田，你可倒好，聲都不出窩在樓上看電視。”

趙梅將江國生安頓好，“那我們走了啊。”

江皓唇角牽動，禮貌地朝伯母笑笑。

趙梅重新戴好帽子。

大伯母又對江皓說：“皓皓要不跟我們一塊去地裡，乾不了多少，總歸能幫點忙？”

江皓臉上不露任何情緒，下意識伸手拿掛在牆上多餘的帽子。

大伯母說：“你也是讀了大學的人，該懂得體諒父母，你哥讀的書還冇你多，天天有事就跟著我們幫忙呢。”

趙梅用力攥著江皓準備戴帽子的手，朝大伯母笑，“那什麼，等會兒啊，我那什麼在哪兒來著，那個江皓......”

她說著，將江皓往裡頭拉，進了廚房，凶巴巴罵道：“放屁！我送你讀書是讓你回來種田的？你少聽她放屁！她兒子拿什麼跟你比？你趕緊上樓待著，稍微照顧一下你爸就行了。”

迅速吐槽完又拉著江皓出去，推江皓上樓，順便樂嗬嗬地朝大伯母說：“咱走吧，老江你有事喊皓皓，儘量彆給孩子添麻煩。”

江國生：“好，那辛苦你們了，我好一點就過去，不過這情況估計暫時過不去。”

趙梅：“行，你養著。”

江皓給江國生接了杯水，把風扇打開。兩人閒聊了會兒工作日常，江皓回到樓上，坐到沙發上，後知後覺心情不好，不知道具體因為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