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我叔父徐玉從西北率兵入盛京如入無人之境時,我才明白,一向冷靜、算無遺策的裴直那日為何失了理智,有底氣讓我直接將劍橫在那些嚼舌根的小人脖頸上。

宮變來的猝不及防。

可是我怎麼也想不通,裴直是中宮嫡子,年少有為,百姓之中素有賢明的太子,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隻要等著皇帝老死便好,為什麼要冒著做亂臣賊子的風險逼宮。

直到我在宮中見到皇位上的老皇帝和奪位失敗的四皇子和他身邊的馮尚書。

「裴直,朕可以立刻下詔書傳位與你!」

裴直看著自己這個名義上的父親目光很淡,臉上似乎帶著寒冰般的冷漠:「不需要。」

而我叔父也叫人從龍椅的底座中取出一份早就擬好的詔書。

上麵的內容清楚明白的寫著廢太子,改立四皇子。

我一下對裴直麵對的凶險境遇有了實感。

老皇帝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扼殺:「你怎麼知道聖旨藏在這裡?」

裴直孤身而立,纖薄的唇微抿,冇有回答,而是牽著我的手向殿外走去。

身後一把聲音哀哀切切的求饒。

但是他並冇有回頭和留活口的意思。

我冇有覺得裴直涼薄,因為換做是我,大概也會像他一樣做。

意識到這個想法時,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誰能想到,就在一年前,我還是個困在宅院裡,為了和離委身裴直的尋常婦人。

我突然想清楚,再遇崔慎時,我那種莫名的空洞感是什麼。

是史書典籍堆疊起我手握權力的“野心”與“眼界”。

是不依附男子的情愛而解除困局的勇氣。

是不作為他人附庸而存在,亦不願他人成為我的附屬。

我忽然想起初遇時裴直的那句話,便問道:「所以在殿下的心中,何為夫妻?」

裴直久久沉默,我也不著急,很有耐心的等。

直到他一字一句道:「棋逢對手,高處並肩。」

裴直當真封了我做皇後。

父兄曾進宮來看望我,有些猶豫和欲言又止。

我大概能猜到,他們是想說我一個嫁過人非完璧之身,又做過裴直的妾,怎麼合適母儀天下呢?

我的眸光坦蕩,笑問:「那誰合適呢?」

「是已經瘋了的馮若亭還是東宮裡作為先帝眼線的那兩個侍妾,又或者朝中搖擺不定的官員之女?」

「大舟若是想日行千裡,便要順水而行。」

「隻有我穩坐中宮,叔父纔不會反,徐家亦能保百代興盛,不是嗎?」

我阿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長得比雞蛋還大,懷疑我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我阿爹相比而言倒是淡定了些,卻仍失了態,紅著眼眶道:「阿月,你長大了。」

夜裡,我和衣躺在坤寧宮中,有些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裴直不疾不徐的走進來,躺到我旁邊,若無其事道:「睡不著的話,幫朕一起看看奏摺。」

語氣平靜的像是同我說明天吃什麼。

少時,喜歡崔慎時,我總覺得愛人要情深義重。

即便他辜負了我,我也不覺得這樣不好。

後來,遇到裴直,他的名字和崔慎很像,唯獨少了那半邊的“心”。

我喜歡裴直,卻不敢深愛。

我應該感謝他的。

至少,是他讓我明白,愛己比愛人重要。

後來的很多年裡,我都冇有同他問起過那副畫像。即便作為夫妻,我也可以不在意他的恩與寵。

裴直不是第二個崔慎,我也不是曾經毫無力量的徐懷月。

我有手握重兵的叔父,在朝為官,在文人中有話語權的父兄,我亦是心中有丘壑,可以幫他處理政務的皇後。

昔日夫君更是入宮做了洗恭桶的太監,被我踩在腳下,哭喊著:「皇後饒命。」

可笑。

我以前求他放過我的時候,他可比我絕情多了。

可如今的我隻是平平轉開了視線,輕易殺了崔慎哪有看著他失去一切痛快,於是聲音平淡道。

「刷乾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