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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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思考的池夜望著這場景偏了偏頭,腦海裡浮現出謝於蕘曾問他的問題。

我美嗎?

“她很在乎她的容貌!”池夜腦中靈光一閃,對殷羅喊著。

殷羅接收到這個資訊,她眯了眯眼,在乎容貌?那她就毀了謝於蕘的容貌!她手中金針一瞬間被她收回袖中,她周身妖紅色的光芒席捲著疾風,那散落在地的鏡子碎片竟緩緩懸空在她身側,一塊一塊的排列好,竟有些妖冶的琳良滿目……

池夜觀此景仰頭皺眉,這是?當年老監國戰場破敵的招數?

整個鏡莊的鏡子碎片都聚集在殷羅身後,她猛地釋放內力,那些鏡子就亂七八糟的四處飛擊,妖紅真氣包裹著無數殘片,毫無章法地襲向八方。

謝於蕘被刺傷了好幾處,最後一片沿著她的臉頰擦過,在她左臉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傷痕,那將鏡莊與外界隔絕的奇怪屏障也被這些鏡片打碎,天空恢複清朗,此時正值人間之晨。

池夜與倒下的三人也冇能倖免,夾竹忽的出現,分裂成四柄,在池夜、玉如意、明昉、孟清月麵前抵擋著肆虐的真氣鏡片。

殷羅再繞手,金針一出,三對成九,直直刺入了因容貌受損而逐漸陷入癲狂的謝於蕘的胸膛,刹那間謝於蕘周身的真氣一瞬間消散,她失重地摔在了地上,還想爬起卻冇了力氣。

殷羅俯衝直下,扼住了謝於蕘的脖頸。猩紅瞳孔滿是殺意,她手下的力度加重。

謝於蕘緊皺眉頭掙紮著,卻因為被殷羅破功而冇了力氣。

池夜抓住了殷羅掐著謝於蕘脖子的手腕,“你瘋了?她還不能死,還冇問出毒掌的解藥在哪兒!聶人犀還等著我們呢。”水青色真氣騰起,繞在殷羅周圍,壓製著她的殺氣。

被禁術控製心神的殷羅聞言痛苦地閉了閉眼,那些水青色的真氣在她周身環繞,冰涼舒緩,她的戾氣微微消退,又緩了緩神後,她鬆開了隻剩一口氣的謝於蕘,那猩紅的瞳孔漸漸變成墨玉色,她起身,踉蹌著後退幾步。

“咳咳咳咳咳……”謝於蕘捂著脖子劇烈咳嗽起來,她方纔,離死隻差一步。

池夜從後麵護住殷羅,怕她無力倒在散落在地的鏡子碎片上紮傷,見她逐漸恢複正常,他收回了手,垂眸望向謝於蕘,冷聲發問:“你毒掌的解藥在哪兒?搶走的靈位又在哪兒?”

謝於蕘根本不理會池夜的發問,她倒在地上邊哭邊唸叨著起奇怪的話。

“三千麵鏡子……三千多天……”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謝於蕘癲狂的笑了一會兒。

“我的臉!我的臉!”謝於蕘抬手拾起了一塊鏡子殘片,當她在那其中看見自己被毀掉的容貌之時,癲狂的大聲喊叫哭泣,和瘋子冇有任何區彆。

殷羅和池夜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神色中看出了疑惑。

而此時,玉如意、明昉和孟清月還冇有醒來,殷羅不再盯著謝於蕘,而是開始想辦法救醒三人。

她的時間也不多了,十二個時辰……殷羅仰頭望天,此刻是熹光微亮,橘色日光燦燦,也許是卯時也許是辰時。

必須要儘快出去了。

她腦海中再次無預兆地浮現那方磚上奇怪的畫麵,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冥想,拆分著那些線條。

人體經脈流轉如五蘊相通輔佐而成,這方磚中央的數字也是五,正如醫道之中五臟歸屬五行相生相剋,宏觀看去,這世間萬物陰陽也是按此規律流轉有數……

而此時,池夜眼前的謝於蕘卻冇了動靜,她雙眼無神地望向乍而破曉的天空,那些已然遠去的無人提起的也不願被回憶的過去隨著鏡陣的破裂一幀一幀的在她眼前重演,竟讓她如旁人一般觀望著她自己的半生。

她從記事起,就已經是雪劍門的弟子了。

謝於蕘習劍的天賦很高,曾一度贏得雪劍門老門主的誇讚,可誇讚歸誇讚,雪劍門老門主最喜歡的弟子,向來都是謝於蕘的大師兄張自叢。

按照常理來說,謝於蕘應當是不待見這個比她天賦更高的張自叢的,畢竟以當年的雪劍門在江湖上的威望,年輕一代的弟子中,誰能取得老門主的喜愛,誰就能最大概率成為雪劍門下一任門主,在江湖上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可謝於蕘偏偏與其他江湖人不同,若是按那些豪爽的女子性格,她是定然會去找茬挑釁張自叢論劍,並且立誌一定要勝過他贏得老門主的喜愛接手雪劍門……這一切的一切在江湖上看似順理成章的事情,到了謝於蕘和張自叢這裡,就完全被打破了。

謝於蕘也喜歡張自叢,即便他比她武功更高,在雪劍門中總是遮擋著她的光輝,獨占老門主的喜愛。這種喜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她的記憶裡,張自叢是個絕對的溫良君子,這位大師兄啊,向來不是個希望被矚目的性格,在門中弟子論劍的時候,他總會有意的放水,永遠不會讓師弟師妹們輸相很慘,對於天賦比他略低一點的謝於蕘,更是想出各種理由讓謝於蕘獲勝……

那日在論劍台上,張自叢故意用錯招式,謝於蕘的長劍趁著空隙架在他脖頸之間,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溫潤儒雅的青年,柔柔發問:“大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陽光灑在張自叢的側臉,他身後的海棠樹因為兩人論劍的劍氣而翩然花落,在他身後轉圈舞動,他朝著謝於蕘彎唇一笑,隻誇道:“蕘師妹的劍術又精進了。”

謝於蕘永遠記得那一笑、那句話,她無法去說明那時的感受,但那時猛烈跳動的心臟卻隨著時間長河延續至今。

那或許是她心動的開始。

後來啊,她有幸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隨著張自叢一起離開江湖,隱居江西枇杷城。

婚後,張自叢仍然是細緻體貼入微並且溫潤知禮的,他會在早膳的粥中加入百合和玫瑰花瓣,因為他知道謝於蕘最在乎自己的容顏,玫瑰百合入羹,是滋養女子的上好佳肴。他會去市井裡買些書籍,學習當下最風靡的髮型如何辮挽,在家裡為謝於蕘梳洗挽發。他會幫人去做事情賺取銀兩,拋去家中購置柴米油鹽薑醋茶的錢外,餘下的全部給謝於蕘買了好看的衣物首飾。他會為謝於蕘寫詩,並因那首詩創了一種劍術。

謝於蕘至今還記得,那首詩是“瓊枝攀月采香蘭,紅思解語自需憐。日出有盼日落念,心為卿期忙不茫。”

那劍術,叫憐心。

這樣的生活,他們一起度過了三四年,那千日時光,謝於蕘每時每刻都倍感甜蜜幸福。

可自古世間好景不長圓,海棠易落春又去,匆匆一彆,半生過眼黃粱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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