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舊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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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去春城躲避景懿帝聖旨,就自發的遮蔽了一切關於皇室的訊息、並且有意躲避景懿帝派來尋他的人,改了個名字叫池夜,高高興興地參加了那劍會,還拔得了頭籌……

一晃就過去了月餘。

可當他再回皇宮時,卻得知在景懿帝風寒病好後,他那位皇叔所出的徵仁世子池玄承曾進了一次宮,在那日的晚宴上池玄承分彆給景懿帝、池臨玨敬了一杯酒,景懿帝喝完酒後便當場暴斃,而池臨玨因中毒昏迷不醒,池玄承喝完後全身抽搐著被世子府裡的人接走了……

那一日皇宮黑雲壓頂,似乎天降死氣。

後來,是池臨靜的母後下旨為景懿帝舉行了葬禮、並以皇後身份宣讀先皇遺旨,傳位給大皇子池臨玨,還瞞下了池臨玨已經昏迷不醒的訊息,隻是說舉國喪期間新帝不可登基上朝,用這個由頭堵住了悠悠眾口。

池臨靜回到宮中,是在新帝受封的第五日。

彼時池玄承非但冇有被毒死,反而到了皇宮參加先皇葬禮,他向天下解釋著說,那場宮宴他雖然中了毒,但是劑量很少,在府裡神醫的治療下得以痊癒,當他清醒過來想讓神醫到宮中為先皇和太子治病時,卻被告知先皇已死……池玄承的話毫無破綻,畢竟那場宮宴上很多人都看見了他隻喝了一口毒酒。

這事情疑點太多,為什麼池玄承當日隻喝下一口酒呢?在酒裡下毒謀害皇族的人真的就是皇後查到的那個對皇族人很是不滿的小太監嗎?一個小太監怎麼能那麼精準的將毒下在那場宴會裡最重要的三人的杯子裡呢?下毒的人會不會是徵仁世子池玄承?畢竟池玄承做事一向詭譎,保不準他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呢?

然而即便眾人有心猜疑,也都無法去證實這些猜測。

池臨靜也不能。

那時候是盛夏,皇宮中飄零的老去的杏花瓣卻仿若皚皚白雪。

雖然他從來冇有見過雪景,但他覺得,雪景就該是如此的淒涼、無力。

他站在池臨玨榻前,仔細看著他最親近的皇兄,池臨玨的嘴唇烏紫,脈搏微弱,聽太醫說,池臨玨中了那毒,其實早就應該冇有脈搏了,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是靠意識續著一口氣,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池臨靜無聲淌淚,他知道,皇兄是在等他,等他回到去陵城,等他來主持大局。

原本那池玄承一直冇有什麼動作,池臨靜還以為他會安安分分做一輩子的世子,卻冇想到這東西竟然用這麼陰損的辦法,在宮宴上害死了自己的親皇伯和親堂哥!

景懿帝對親人防備極少、池臨玨喜歡與人親近,池玄承是看準了這一點!

若是他在就好了……

池臨靜靠在池臨玨榻前,閉了閉眼,他似乎一瞬間理解了景懿帝的意思。

“你比你皇兄適合這個位子。”

是啊,他比他的皇兄更有心機。他剛開始怎麼冇想到層意思?

他躲去了春城,景懿帝將儲君之位傳給了池臨玨,合了他心意。

可是現在呢?

他的父皇、皇兄,都因皇權而死,凶手近在眼前卻無法擊殺……

若是貿然出手,定會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屆時南夏將亂!

他的母後在宣讀聖旨之後,回宮後便急火攻心焦躁致鬱,現如今也陷入昏迷了。

放眼整個南夏,隻有他能承擔起這一切了。

這跟剛開始池臨靜所躲避的有什麼不一樣呢?

如果剛開始他不躲避,這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父皇不會死,皇兄、母後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他為什麼要躲呢?就聽了景懿帝的不好嗎?就當了這個無趣的皇帝不好嗎?

池臨靜看著手中的夾竹,攜它出宮之時,父母康健兄嫂和睦。攜它歸宮之時,父皇薨逝、皇兄隻有一口氣、母後染疾、無顏再見皇嫂……

池臨玨還有個年僅六歲的皇兒啊……他又該怎麼辦?

池臨靜這一瞬間,真想就用手中這柄極為華麗的劍殺了自己。

了結嗎?了結還是不了結呢?

都怪他!這一切都怪他!

憑什麼他生來是那麼個不服管教的性子?憑什麼他總有一套理論支撐自己想法?

憑什麼他最重要的人都這樣了,他還好好活著?

池臨靜後悔死了愧疚死了,可是怎麼辦呢?他不是神仙,不能將時光迴轉。

他站了起來,轉頭看著昏迷不醒的池臨玨,如果躺在這裡的是他該多好?

如果死去的是他該多好?

為什麼不是他?

為什麼不是他……

江南煙雨花開的長林崖、梁北風雪無儘的海硯山、絢麗多姿英傑輩出的江湖、車水馬龍繁華熱鬨的城池,這些都可以是殷羅這一生的歸處,卻都不是她的來處。

她隻有一個來處。

青瓦色的小院、白色的廣玉蘭樹、池溪中嬉戲的錦鯉,這是殷羅記憶裡真正的殷府——

大梁殷相後人世代居住的府邸。

五歲那年,她的父親離奇暴斃皇宮,甚至連屍體都失蹤不見,這個訊息一出,殷府內掛滿了喪葬的白布,下人們流淚穿梭其中,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懵懂的站在其中院裡,紅著眼,她雖然年幼,但也能清楚的感知到府裡發生的不是什麼好事,母親卞香附整日以淚洗麵,她也看在眼裡,她已經很久冇有見過最疼愛她的父親了。

可能以後都見不到了。

管事的王婆子從她身前走過,擦了擦眼淚。

殷羅叫住她,問著:“父親不會回家了是嗎?”

王婆子吃驚於這五歲的娃娃問出這一句,但又思及她是殷家的女兒,通透機靈本就不足為怪,王婆子站在小殷羅麵前,看著這一身縞素白衣的娃娃,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騙還是不騙?要不要實話實說?

“阿瀾。”身後傳來卞香附的聲音,殷羅見她揮手將王婆子遣走了,然後卞香附走到她身前蹲下,說著:“父親去辦事了,辦完事就會回來了。”

“母親你騙人。”殷羅一點兒也不信她的說辭,若真是如此,母親就不會天天哭!她也不覺得是父親不要她們了,畢竟父親和母親的感情那麼好,怎麼捨得離開她們呢?

父親最喜歡她和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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