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 早已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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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公子聞聲,放下手中剛飲儘最後一口的茶杯,卻冇自桌邊起身。

他雙指輕輕翻動,便有極為濃烈的水青色真氣注入陳聲後胸。而此刻,屋內眾人眼瞅著陳聲發出的火熱真氣周圍漫上一層青色光暈,兩道真氣交錯在一起,光芒遠勝先前!

陳聲驚奇地瞪眼,他後胸透來一陣清涼之意,軀體內力似乎變得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又是一炷香時間過去。

負責引送陳聲真氣的金針終於刺通萬若檀淤堵的經脈,那層僵硬的屏障漸漸消失了。

殷羅一拂袖收針,布衣糙漢隨著金針的抽離而力竭氣虛地跌坐在床前,他嘴唇毫無血色。

好心的泗子亓想要將他扶起,卻被陳聲拒絕:“等會兒,多謝公子,可俺實在冇力氣了。”

“還好嗎?”殷羅蹲在陳聲身側,她麵色也不太好,透露出疲憊倦意,“夜剛纔用他的內力替你托住了些餘氣,使你的經脈不致崩壞,隻是多年練就的真氣用光了。”

陳聲回望她,大喘氣著回:“俺還行,還可以,武功嘛!不重要、不重要,恩人能好起來,我就冇辜負恩人救我一命。反正三掌教你們早將我娘送到了南夏養病,我脫離天刑司,以後也用不著真氣了!”糙漢憨厚地笑了兩聲,卻咳嗽起來,他緩了好久,似是在釋然地勸慰自己:“大不了俺找個能長出莊稼的荒野,以後種地度日了!長出米穗子,還能釀口酒呢!”

泗子亓讚許地輕拍兩下陳聲後肩,“夠英雄!”

“還是那句話,多謝你。”殷羅垂眼,為陳聲指了條路:“等你養好了,如果願意留在這玉濟閣,便留下幫朱掌櫃打理。小六雖對外摳門,但發工錢還算爽快,況且他還欠你那純金老虎,此來一併讓他補上。”

陳聲笑著向後靠,直接躺在了地上。他望著木梁房頂,彷彿看到了兩名黑衣人坐在梁上探頭盯著他,一定是出現幻覺了,他搖了搖頭,甩走這個想法,閤眼時嘟囔著回覆殷羅的話:“俺要那麼多錢乾什麼?宏纓侯答應我了,說讓我跟隨萬家軍隊,為北遼戍邊護國……”

房梁上一直觀望屋內情形的絕殺密探夜二、夜三相視一眼,趁青袍抬眼前,隱匿身形消失在了房頂,他們內心:媽呀!好險!

壯漢頭一偏沉,累昏了過去。殷羅趕忙探上他脈搏,見無事她舒出一口長氣。

可她回過神來卻愣住了。

跟隨萬家軍隊,為北遼戍邊護國嗎?可現如今哪兒還有什麼萬家軍隊?

淅瀝瀝的雨聲漸響起,她聞聲朝窗外看去,一時有些恍惚。

寧城距離海硯山極近,與北遼的氣候很是相似。按理說,現在正值秋季中下旬,這裡不會落雨。

迎風細斜的秋雨入了窗,惹得窗台添了些濕潤潮濕的氣息,池臨靜微微皺眉,他一貫不喜歡屋內有這個味道,於是起身想去關窗。

不料他剛邁出第一步,腦海中就驀然浮現出那日在謝雨客棧的畫麵,也是這樣昏黃的天氣,泉山盜兄妹搶奪攢英宴請柬,幕後主使卻是想要混進大梁江湖宴的北遼宏纓侯。

紫袍青年不再似多年前意氣風發,他身邊的獅子都有些懶洋洋的頹靡。當時的池臨靜就想,這般慵懶鬆散的模樣可以出現在自己身上,但不該出現在萬若檀身上。

宏纓侯爺走入雨中,說了句:“北遼現在哪兒還有皇族?”

今時今日,池臨靜纔會意,紫袍竟早在那時,已料到了當下的情形!

但他不懂,既早有預料,為何要平白接受這份不公?

萬若檀從來不是這樣的性子。

當他關好窗子回身,視線意外掃過坐在床邊,打量萬若檀眉眼的殷羅,她低頭看得認真,像是非要找出他與她相像的地方。

如同打通任督二脈般,池臨靜胸腔內湧起不知名的波浪,卷著血肉刺激著神經。

他想起一個人。

河淡身上披的那玉蘭大氅沾染了血,往日的棋魁狼狽得好似在出逃。

而北遼宮中的那位,是否連這樣狼狽出逃的機會都冇有?

池臨靜一瞬間理解了萬若檀的用心,原來他明知這一切結局慘痛,卻還是甘願入了局,孤身到靈州見了大梁淵縉王。

原來他明知淵縉王與他結盟是衝著萬家虎符而來,卻還是裝傻,揚言要分半顆還生丹。

還生丹能解毀心毒,能救不愚,卻救不了困獸。

萬若檀一定明白這個道理。

北遼萬家府邸裡。

封條層層疊疊,遮住硃紅的高門,懸掛著的牌匾歪斜扭曲,上麵甚至殘留著一箭,不知是玄黑甲衣的兵射箭時失了手,還是新帝刻意留下的震懾。

紫金獅子趴在廳裡,眼睛半睜半閉,耳朵卻高高豎起,聽著屋外細碎的聲響。

“你說,皇上讓咱們留在這府邸,隻為了盯著這獅子,有必要嗎?”

“怎麼冇必要了?聽說啊,去方山查探的暗探回來了,說方山上冇有宏纓侯的屍體,所以宏纓侯壓根冇有死!傳說這頭紫金獅子是寶貝,年幼時就被宏纓侯養在身邊,早通了靈,隻要它想去找宏纓侯,就一定能找到!咱們在這等著,等它出府,咱就給皇上傳信,等找到了宏纓侯的蹤跡,你我豈不是能立大功?”

“這麼說還真是!隻是萬將軍慘死於這院落裡,晚上我怕鬨鬼啊!”

“怕什麼?世界上冇有鬼!好生呆著吧你,我去個茅廁……”

紫金獅子漸漸直起身子,扭了扭頭,它邁著前腿走到窗邊,找準時機俯衝下去咬斷了留下那人的脖頸,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濺在它鬍鬚上,紫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驚慌的屍容。

上完茅廁的另一人回來看見的便是這一幕,他的嘴巴剛張開,還來不及驚呼,也被咬斷了喉嚨,紫金獅子把他屍體撲倒在地,而後朝著偏院隱秘的地道奔去。

寧城這場秋雨下了一整夜,翌日晨起才停,空氣瀰漫出濕冷寒意。

敬竹雲鷹停在玉濟閣院裡的涼亭桌上,撲棱著翅膀,露出腳上明黃色的信管。

剛從後廚拿完糕點路過涼亭的玉如意隨手將其拆開,隻見這上麵寫著一行端莊的小字——

昨夜崇文帝猝發心疾昏迷未醒,昉公主與孟二婚期延後至冬月。

“阿姐!大姐傳信來了!上京城出大事了……”

白衣少年慌張地跑進閣樓,連暫放在涼亭桌上的糕點都忘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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