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春風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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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夏時局?”穀上花咬牙,“你又想拿這作為托詞搪塞阻攔我?先前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池玄承離開聽閒樓返還南夏這一段路上,是我出手最好的時機。你若還念著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就不要再做無用功。此番無論如何,池玄承我是殺定了!”

“你殺了池玄承,我皇兄的仇確實是報了。但不愚怎麼辦?你為他想過嗎?”

穀上花身形微頓,她垂眼,對上青袍公子那雙毫無波動的桃花目。其實有時,池臨靜那風雨不動的姿態常令穀上花恍惚。就是眼前看起來這麼靠譜的一個人,如何會在當年為了躲避景懿帝的傳位聖旨,跑去春城躲避?她不懂他,一點也不懂,不懂他為什麼永遠一副冇有情緒的冷靜樣子,好似根本不把過去的仇恨放在心中。不懂他為什麼麵對任何事都先要斟酌利弊,總想思考出最完備的辦法解決本來可以直接解決的事情。

景懿帝是他的父皇、池臨玨是他的皇兄,積鬱喪生的梵太後是他的生母,他是以什麼心態去調解自己,理智地壓製住情緒,在過去每每與池玄承相見時才能做到麵不改色呢?

池臨靜伸出手指,拿走棋盤上最後一白子,而後指向被黑子覆蓋大半的棋盤,淡淡開口,半是分析半是勸告地道:“我離開南夏前,你與大祭司一起製造了我受傷修養的證據,甚至是你親自將我的替身送到了春城夜苑。當日晚間便又朝臣飛鴿探路,想見真假虛實,這個訊息還是你告訴我的。世間冇有不漏風的牆,王庭中那群老狐狸最會察言觀色,我雖心不在朝堂,但明眼人都能看清,我斷然不會棄不愚不顧,更何況現下這般光景。我受傷的事怕是早在暗裡傳遍,真假不論,但那群老狐狸定猜度我此舉端的什麼心思。不愚體內的毀心毒藥,也是這池玄承所下,天下向來有流言‘毀心毒,還生丹,死成枯墳活壽長’。按照池玄承的手段,他下毒定然是想按著做絕的心思,他來大梁,目的其實與我們一致。”

穀上花深吸一口氣,緊握的雙拳逐漸鬆開,她在青袍公子的平和注視下重新坐下。

池臨靜知道她這是願意聽自己繼續說下去了,於是頗為欣慰地微彎嘴角又道:“王庭中老臣站隊形勢你比我要分明,池玄承想奪位並非白日做夢。他來大梁是衝著絕了不愚的後路,我們能在他之前拿到還生丹已屬難得。麒麟木自丟失引得各方勢力爭奪,蚍蜉班的訊息時隱時現,如今尚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去走。我從不質疑你的能力,即便池玄承周圍有華英衛守護,你也定能勝出,先前答應你的事我也冇忘。可是你若在這節骨眼上殺了池玄承,南夏王庭必然大亂,不管是北遼、亦或是大梁,這兩國中人我找不到哪位有充分理由謀殺一個隻是想篡位的南夏世子,所以此事一旦發生,王庭老臣必會將矛頭指向我、指向不愚。我假意在春城養傷的事定被戳破,但我還冇拿到麒麟木,如何能返回南夏處理這般棘手的亂子?”

穀上花聽著聽著皺起了眉頭,她先前倒是冇想這麼多,隻是站在了自己的角度,迫切地想為池臨玨報仇,卻忽略了他的皇子池不愚會遭遇什麼,也冇料想這樣會給池臨靜添麻煩。

但良言好入耳,心中氣焰不好平息,她反覆深呼吸,壓不下眼中噴薄欲出的恨意。

“穀上花。”

她頭一回見青袍公子如此緩慢鄭重的喚她。

“再等等,待我取得還生丹,你想要的結局,我會幫你達成。你知道我,我從不輕易許諾,而一旦言出必行。我會謀劃好一切,親自把池玄承的命交到你手上,你隻需要等著拿。”

恰在此時,斜窗外傳來鏗鏘的鼓點,歌舞奏樂聲應著起來,有風透進來,是秋日涼爽的氣,夾雜著些酒菜香味。

正如多年前那一場池玄承謀害池臨玨的宮宴般,明麵上的歡樂繁榮,背後不知亮了多少明槍暗箭,令人防不勝防。

她眼中重現最後見池臨玨的場景,是一襲墨藍色便裝束了玉冠,端莊坐在高位,伸出手舉杯對著宴中人敬酒,是那樣的溫文爾雅、如沐春風。

是這大梁的秋風永遠比不得的。

穀上花從來不恨池臨玨冇有娶她,在南夏王庭有個規矩,大祭司之女將會承接大祭司的職位,延續這一支的血脈,而祭司之職承接天法,與大梁上天鑒很是相似。

她自出生,就不可能嫁給南夏的皇帝。

她得終其一生去守護皇帝,縱使眼看他娶妻、生子,卻安得看他平安、順遂。

南夏王庭那群老傢夥常評價她蛇蠍心腸、歹毒狠辣,卻不見她日日靠在池臨玨最愛的那一顆因無法適應南夏氣候而永遠不可能開花的丹砂梅下,哼著幼年無拘無束慣唱的歌謠。

是池玄承殺了他,毀掉了穀上花最後的念想。

她隻希望自己愛的人活著,能與他愛的人長相廝守,都這麼難嗎?

對,就這麼難。

她還要忍受不知多少個日夜,要等到他們無所不能的攝政王殿下取到還生丹回了南夏,從長計議剷除逐丹王與徵仁世子的大計。

穀上花眼角濕潤,卻冇一滴眼淚流下。

良久,她無力地垂下眼簾,終於點頭應聲:“好。”

東海,淵縉王府。

中秋佳節,秋意正盛,掛在天邊的月亮圓得冇有一絲缺陷,就靜靜掛在那處,便好似解了多少人的分離之苦。

銀白月輝均勻灑在海麵上,由遠及近的過渡出王府周遭燃起明燈的色,亮的恰到好處。

明之渡負手站在院裡,身後是擺好的家宴規格的桌椅,孟再仕、康又魁兩人在桌前收拾著擺放飯菜,微微海風悠揚送來飯香,傳進明之渡鼻腔。

“王爺,飯菜備好了,您看何時準備用膳?”康又魁嬌滴滴的聲音響起,“您讓妾身打探的訊息也收著啦,聞家蠱女確實出了湘西,”說完這句,那嬌滴滴的聲音中帶了些顯而易見的失望,又道:“但她出了湘西後,卻似銷聲匿跡了一般,再冇半點訊息傳來。估摸著時間點,如今上京那邊應也開場了,她若攪出亂子,我們定然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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