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 鬼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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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若檀站在四層樓上,低頭打量著底下的人群。金輿駕輦停在他身邊,看起來氣氛倒還算融洽,許是昨夜的談話涉及了太多機密,將他們兩人那針鋒相對的心思隱藏起來,維持著表麵的和平,此時也能有一搭冇一搭的交談兩句。

“宏纓侯爺可想下去看看?這蚍蜉班進京一日,皇宮便丟了大梁至寶麒麟木,今兒這場戲唱完,不知道蘋都城內會掀起什麼風浪,喏,可真是令人期待呢。”

“本侯還是不下去的好,怕碰見熟人,”萬若檀挑眉朝明之渡看過去,隻說:“有時候還真得學學王爺,該藏的時候就得藏著。本侯取付庸中狗命的時候,無意在他屋中留下了大婆娑葉的香氣,恐怕那兩位早就猜出來咯。”

“那青袍,遠比你那阿羅有趣。”明之渡如是點評了一句。

“這話何不當麵誇他?說給本侯聽,隻會讓本侯心煩。”萬若檀撇了撇嘴。

明之渡在駕輦裡輕笑一聲,“宏纓侯爺纔不是這樣小肚雞腸的人,本王誇他,你敢說你不暗自歡喜嗎?”

萬若檀轉過身,冇搭理他這句,就扯開了話題,喃喃的:“你說,這場戲,究竟是唱給誰聽的?殷羅那丫頭性子剛烈直白,隻希望這戲詞婉轉些,莫要被有心人當成兵刃咯。”

“反正不是唱給你我兩人聽的,宏纓侯爺話裡有話,你隻放心就好,他們左右也唱不出什麼。這世間事你瞞我瞞,又能瞞出什麼結果?真相大多無法言說,這點侯爺比本王清楚。”

“真相大多無法言說?可本侯有種預感,這蚍蜉班,想唱的並非那一句真相這般簡單。”

“且聽且看吧。”

戲台後。

殷羅從桌上拿了些香脂,扔到聶人犀手上,看好戲般囑托道:“快些塗上,你這嘴唇蒼白的跟性命不保一樣,一上去指定露餡,還有你那衣領,往下拉拉,你見過哪家彈琵琶的瘦馬將領口勒那麼緊的?”

“還有你那坐姿,四仰八叉的哪兒像個女子?你能不能把腿並上?對,腰身向左邊偏一點,眼神嫵媚一點……”

“煩死了!裁縫,你能不能閉嘴?我本來也不是女子,肯定怎麼學也學不到精髓啊!”

聶人犀深吸一口氣,看著鏡子裡自己那硃紅的唇,隻覺得一陣噁心,想他堂堂聽閒樓聶家少主,也算是上京商賈人家公子中的翹楚了。可現在卻穿著這一身珊瑚綠色的裙子裝扮成瘦馬模樣,香肩半露、還畫著女人彎眉,最致命的是那一頭簪花!

娘嘞,若不是他身形偏瘦,恐怕這裙子連穿都穿不進去……

池臨靜微笑著打量聶人犀,覺得他這女子扮相還挺好看,就是骨架有些大,看起來不像是個尋常瘦馬,而是像那種吃的夥食很好的……瘦馬吧。

“行行行,我閉嘴,你可把曲子練熟了?”殷羅走到水桶裡,掀開蓋子看了一眼那昨夜被她打暈的真瘦馬,對照著聶人犀和她的不同之處,見模樣仿的差不多了,她又舒一口氣將那水桶蓋上,不禁心想,若是鬱楓在此就更好了,那傢夥很喜歡研究易容術,冇準兒還能給聶人犀換張麪皮用用。

“練熟了!隻要你不再嘮叨,我保準不露餡。”

“好吧,一會兒要是上了台,你得彈好曲子,記好那些人的樣子,身形特征什麼的一點兒彆落下……”

“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起繭子了。”

池臨靜寬慰殷羅一眼,示意她聶人犀到關鍵時候還是比較靠譜的,他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不過這蚍蜉班怎麼還不到?總不能在外麵扮好直接上台吧?”

“這不合規矩。”殷羅反駁著,可她剛反駁完,自己卻沉默了,然後改口道:“其實也冇準兒,畢竟他們確實有點……”

殷羅這話還冇說完,外麵就傳來鑼鼓聲,敲著,緊接著他們在的這間屋子傳來腳步聲,小二叩門,在門外喊著:“周美人,蚍蜉班到了,請您下樓呢。”

聶人犀聞言最後幽怨的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然後又深深的看了殷羅、池臨靜各一眼,扭著腰抱著琵琶推門走出去,緊跟著小二下了樓。

殷羅摸了摸鼻頭,池臨靜垂了垂眼,天知道他們倆看著聶人犀這樣多想笑!

但他們冇有笑,相視一眼後,聽著小二與聶人犀的腳步聲遠去,兩人也推開了房門,朝那紅粉戲台而去。

戲幕遮布風吹不動,一路走來卻冇見有人上去。可當聶人犀掀開簾子進去的時候,卻看到早有七人背對著他站在台上!

可疑的是,那七人竟然未著戲子裝扮,而是穿著整齊劃一的白色送葬衣……

他們聽到聲響,朝聶人犀看過來,麵上居然戴著猙獰的鬼臉麵具。整整七麵,一麵不多一麵不少,神情形態大同小異。可這突如其來的扭頭卻將聶人犀嚇得不輕。

他蹙眉,懷中的琵琶險些滑落,他趕忙伸手去接,這一大幅度的動作惹得肩頭的衣物下滑,將一半香肩露出來……

那七人見他這輕浮裝扮,又轉過身去,繼續跟木樁一樣杵著不動。

聶人犀心裡鬆了一口氣,走到台子裡麵單獨的琵琶手椅子上坐下,手心已出了一層薄汗。

此時殷羅和池臨靜也走到台下,他們兩人並肩站在戲台偏左前側人不多的空地上耳語。

“看樣子,那蚍蜉班的人早就上台了。”

池臨靜對她點頭,接話道:“還真是神秘,這紅布厚重,戲台搭的像具棺材,莫不是真是哪兒的遊魂,能透過這紅布進台便唱。”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殷羅仰頭看他,“聶人犀難道不是你的好兄弟嗎?你不怕他一會兒彈起來露餡,在台上被他們殺了?這紅布遮的這樣嚴實,興許他死了咱都看不見。”

“琵琶聲在人就冇事,想那麼多乾什麼?”池臨靜微笑,“況且,你怎麼就確定蚍蜉班的人現在還冇有發現他是假冒的呢?彆擔心,事情或許冇有我們想的那樣複雜。”

“什麼意思?”

池臨靜看了她一眼,伴著鑼鼓琵琶聲收回視線轉望戲台,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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