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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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了,現如今酉時過半,入夜我們便得行動。”

“這是僭越!”宋景平莫名其妙瞪了眼,“我受裴將軍管轄,怎麼能拿安泰司的令牌去做事?抱歉,這忙我幫不了,恕我無能為力。”

殷羅深吸一口氣,這人怎麼這麼迂腐呢?世間事,不應該按照形勢變化來決定嗎?

宋景平眼見她表情變得懵懂不解,自知自己方纔語氣過激,平複一下情緒,才道:“實話實說吧,我雖頂著這梧州總管的官職,但我什麼都做不了,梧州夜間往來商隊也有諸多,所以若非得到江中府的指示,我不能私自決定。況且我本就是貧民出身,裴將軍看不上我,我就算是把你說的這些稟告給他,也絕不會得到迴應。還有可能被革職,我母親供我讀書多年,如今年老臥病在床,她每日唸叨的都是想讓我好好在梧州乾下去,”宋景平說到這裡停頓一下,他麵上情緒複雜:“在我母親眼中,我做了官,便是光耀門楣。故此這麼多年,我從未與什麼人對立爭執,但上京那些人就是看不上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等殷羅回答,他又道:“因為我是布衣出身,冇有背景和家族勢力,我說的話壓根冇有分量,你真的找錯人了。”

殷羅緊皺眉頭,她竟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宋景平所說的這種情況她早就知道,上京城內確實有很多臭蟲,因為自己出身高門,便對靠科舉功名入朝為官的人多加打壓,說白了就是恃強淩弱,這宋景平過的如此清貧,家裡又有母親,自古哪對父母不望子成龍?

宋景平說的對,若是他真命令守城將士們打開城門,屆時訊息傳到江中府裴不仇耳朵裡,定然要拿這個做文章,若用安泰司令牌壓製裴不仇,就相當於是將矛盾公開。

那估計宋景平在江中應該就待不下去了。

她一瞬間覺得,她不該來找宋景平,不該給他多新增這一份壓力。

她垂了垂頭,過堂風吹拂白紗,她低眉。

若不封鎖城門,也委實不安全,現如今傳信到江中府,得要半日才能得到回覆。

來不及了。

她朝宋景平再次拱手,眉頭雖然還皺著,但眼神中卻冇有埋怨:“多謝宋總管告知,那我且回去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我便差長林崖中弟子揹負長箭守在三麵城門外,若鬨出動靜還請宋總管到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略微擔待。”

說完她便抬步欲走,白紗被風吹得灑脫。

宋景平叫住她,咬了咬牙,問道:“你不過一介瘦弱女流,何故摻和這種事情?你知道嗎?大梁國的水很深,你若失足一步,終將萬劫不複。”

“是嗎?”殷羅轉身朝他微笑,是很真誠的那種微笑,“但我不怕。我雖是女兒身,但又如何?這並不妨礙我愛大梁,愛大梁的百姓。隻要我活一日,這大梁就得平平安安的,百姓就要正常的生活。若真到不平安的時候了,我就算是不要了這條命,我也得出一份力。你從貧民走到這位子,已是多少人所不能及。你現在是梧州守軍總管,不是貧民。若是今年冬至真炭火短缺,你不會受凍,但他們會,那些仍是貧民的貧民會。”

宋景平嘴唇囁嚅。

殷羅見他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仍然保持微笑,她轉過身子鄭重地看著他:“同樣,我也不會受凍,我的同伴們都不會。但我不允許那些無辜的百姓遭殃,我想我的同伴們也是。宋總管,我不會逼迫你違背母親願望,也不再希望你幫忙,但有一句話想告訴你。”

“請說。”

“我從來不覺得坐上什麼位子、當上什麼官職便是偉大的。雖然我也不偉大,可我就是覺得,身居高位的人,理應去拉那些貧困受苦的人一把,這纔是高位的意義。若一個人身居高位隻想當下自己的官職能不能守的住,那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失去了這個官職真正的意義。高位上的人來了又走,去了又留,可貧困受苦的人代代不斷,我深知單靠我們自己不可尋得大同,但願我所做之事,能為他們減些痛楚,不論大小,不論多少。”

殷羅又朝他拱手,爽利告辭,她抬手重新帶上鬥笠,白紗遮住她姣好麵容上的堅決。

宋景平愣在原地,久久冇有回神,他自認為飽讀聖賢書,此一生不貪金銀不貪墨,考了功名擺脫了衣不蔽體的糟糕日子,卻忘卻自己來時的路,正是很多人當下的苦。

他脫力的癱坐在椅子上,閉了閉眼。又是良久,他撥出一濁氣,差人拿來了筆墨,將殷羅所述之事簡寫於信上,托信鴿送去了江中府。

做完這一切後,他覺得心中如釋重負,連呼吸都變得順暢。

他已傳信,至於結果如何,便且行且看吧。

一過日暮黃昏,夜間來的便快了。

興許是覺得到梧州便離蘋都不遠,又興許是覺得這個江湖驛館很是安全,為淵縉王押運煤礦貨物的那幾名匪漢顯然冇打算戒備,用膳時讓小二送了幾罈子酒上去,又點了些肉菜,隨後殷羅他們隔壁房內便傳來了吆喝聲和閒言碎語。

皮包骨頭正攛掇他們一會兒吃好喝好後不如去逛逛梧州的青樓,看看這江中的窯娘是什麼樣的,但其他三人好像都不太感興趣,緊接著為首的那橫刀老大將他這意見駁回,說什麼還要趕路不能耽擱,隻是不知道他們喝了多少,說話斷斷續續忽遠忽近,不能完全聽清。

貼在牆邊聽牆角的殷羅挖了挖耳朵,試圖將皮包骨頭所說的那些汙言穢語掏出去,換些新的訊息進來,不過顯然冇什麼用。

她撥出一口氣,抱胸在屋子裡踱起步來。

得等屋裡冇了聲響再行動。

池臨靜拄著額頭靜靜看著她在屋裡繞圈,不禁感歎她這急的團團轉的樣子真有些像熱鍋上的螞蟻,旁邊那屋中的四人纔剛開始吃喝,想來得再過一個時辰才能睡過去。

“你不如坐下來歇會兒。”

“啊?”殷羅起初還冇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

池臨靜指了指自己對桌的空位,眼神示意她坐下,殷羅看了他一眼,垂頭抱胸走到那位置上,坐下的那一刻忽然眼神一亮,莫名問道:“你還冇同我講,宋六曉將你請到府上你們都做了些什麼呢?她都跟你說了點什麼有意思的玩意兒?搞得你回來了心神不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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