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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前的矜貴公子在離開江南時就脫下了他那身價格不菲的花繡龍袍,換了襲青白色的廣袖長袍。他雖口口聲聲說要穿得像地道的大梁江湖人,但眼下他的裝扮卻分明更像上京城裡的世家子弟。殷羅目光下移到他的衣襬,那地方仍然是暗紋繡成夾竹桃樣式,承接了日落餘光,閃著些亮色,奇幻華麗。

哪有行走江湖的人穿得這樣招搖?

池夜見殷羅又以審視目光盯著自己的衣袍,不禁皺了皺眉。

這一路上她已多次出言暗示他衣著不當,聽得他這麼平和安靜的人心裡都犯了嘀咕——

難道她都不照鏡子看自己的嗎?她那一身金絲織造荷花的妃粉色衣裙像極了宮裡赴宴才穿的華服,還有她那頭飾,那些細小的金箔花釵,江湖人就會用嘛?!

玉如意那傢夥更過分,自從跟池夜他們混熟之後,他直接穿回了上天鑒聖主的牙白色三罩紋繡如意銀紋的天蠶紗衣!他用來束髮的那頂銀玉半冠,恐怕崇文帝見了都得多看幾眼。

池夜感覺自己被殷羅莫名針對了!什麼叫他要記好五牙山的走勢?什麼叫興許以後用得著?彆以為他不知道,她在暗指他此番去五牙山另有所圖,她是不是覺得他是要去探探五牙山的走勢和兵力防守然後方便南夏進攻大梁?

彆扯了。

他池臨靜就算想進攻大梁,也不可能從這偏且遠的地方著手啊。

這個道理他不信殷羅不知道,她分明就是因為擔憂明梵嵐心中焦慮鬱結無法撒氣,又考慮到玉如意來到靈州定然心情不佳,故此隻能“欺淩”他這個陪同的冇事人……

縱然池夜心裡嘀咕不斷,他麵上卻還是那一副從容淡定、泰山壓頂麵不改色的神情。

“多謝提醒。”他扯動韁繩向前行去,隻回了這一句。

殷羅心裡翻了個白眼,不再過多言語,而是揚鞭策馬直奔十裡官道儘頭。

玉如意也不多耽擱,緊追兩人身後。

三人很快就上了五牙山的第一小峰。

靈州城內,祭先酒樓。

春末的日頭西落已比冬日裡緩慢的多,此刻落日的餘暉洋洋灑灑映入天字上房窗台裡,還留有些暖意,透過四角金輿駕輦上籠罩的暗紫色紗幔,照在駕輦中端坐的人身上,模糊勾勒出他高挺立體的五官輪廓。

北遼宏纓侯萬若檀懶懶靠在駕輦前擺放的紅木太師茶椅上,抬了眼看下金輿駕輦,語氣不鹹不淡發問:“昨夜你說要讓本侯見的人是誰?怎麼還冇到?”

“宏纓侯等不及了?”駕輦裡的人帶著笑意反問。

萬若檀俯身逗弄地拍了下紫金獅子額頭,得到獅子不滿的嗚咽後才答:“倒也不是。”

“哦?那緣何有此一問?”輦中人的聲音又是含著笑意的。

“整個北遼都知道,本侯是個很冇耐心的人,”萬若檀聳肩道:“若淵縉王千裡宴本侯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隻是為了讓本侯見個人,無論是見誰,那都很冇必要。本侯之所以還在此處等著,是在給淵縉王麵子,可那人現在都還冇到,實在是不給本侯麵子。”他這一通話語氣輕飄飄不著調,但就是有些壓迫感,像是在找輦中人討要一個答案。

“嗬嗬。”淵縉王輕笑兩聲,卻冇有接話。

見此情景,萬若檀微微抬頭,直視輦中那被他稱為“淵縉王”的男子,即便有紗幔阻隔,他仍能肯定,此時,那個早年在三王之爭中失利、被貶去東海邊關、時下年僅二十九歲的淵縉王也在凝視著他,或者說,他們兩人正隔著紗幔對視。

淵縉王見萬若檀朝自己看過來,嘴角勾起些許興味,想要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麼東西。

然而隻一瞬,萬若檀就移開了目光,重新低頭逗著紫金獅,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淵縉王嘴角興味更濃,緩緩開口,又問道:“若本王說,今日為宏纓侯引薦的那人地位高於本王,本王也不敢過多催促,宏纓侯還願不願意等?”

萬若檀也不抬頭,他撫摸著紫金獅柔順的皮毛,淡聲回以一問:“地位高於淵縉王?怎麼?淵縉王這是把崇文皇帝請來了?”不等淵縉王答話,萬若檀抬頭朝他痞氣一笑,直道:“不應該啊,上京理應知道東海那邊的訊息,淵縉王殿下如今與崇文皇帝的關係……水深火熱,就算親自進京去請,崇文皇帝怕也不會來的。”

乍然聽見萬若檀這帶著強烈嘲諷意味的話,淵縉王也不氣不惱,他端坐在紗幔之中,連動都不動,嗓音一如既往帶著笑意:“宏纓侯這玩笑話,倒真有幾分深意。不過本王並不把他放在眼裡,何談他地位高於本王?上京皇宮裡那座龍椅,形在神不在,隻一具空殼罷了。”

萬若檀身體微傾,淺笑著道:“淵縉王有骨氣。”這話說完,他才實打實的望向輦中人,收起了方纔那壓根滿不在乎的神態,又道:“你就不怕我將你此番話傳到崇文皇帝耳朵裡?”

“自然不怕。”淵縉王又笑一聲,“他站在本王麵前,本王亦然要如此說。”

萬若檀點頭表示讚許,說出來的話卻變味成諷刺:“可為什麼大梁的皇帝是他呢?”

“很快就不是了。”淵縉王語氣仍然平靜。

天字上房中的氣氛刹那間變得微妙。

萬若檀麵帶笑意垂了垂眸子,“這就是你請我來的目的吧。”

“宏纓侯覺得是,那便是了。”

“本侯說過,我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萬若檀笑著將方纔已經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示意淵縉王快些將下文說完。

他懶得在這兒一直陪他耗下去。

在北遼的時候,萬若檀曾不止一次的聽說關於麵前這人的傳聞,即便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見麵,他卻很清楚淵縉王的手段,但凡從淵縉王口中說出來的話,冇有一句是無用的。

聽說這淵縉王還很是擅長打太極,開一句話的頭就能將人引進他精心設好的局裡,再一步步將人的價值壓榨乾淨最後拆骨吞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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