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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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月講到此處,冇有接著往下說,他垂眼,那件事之後黃禪老人回到白綺山莊,就受了重傷,一年冇有再運功施展內力,又過了四年,蟲霧留下的舊傷複發,黃禪老人在一個夏日也離開了人世。關於東山府動亂那件事孟清月或多或少有些耳聞,但始終不知道具體的開端,是什麼引發了三掌門動亂?他們動亂的原因又是什麼?這些都冇有人能說清。

隻是那三掌門宴請各路英傑並放出毒霧這件事,怎麼想都是彆扭矛盾的。

他們就不曾擔憂過,會不會有人不喝酒、在蟲霧來臨之前就將他們殺掉?

孟清月在黃禪老人離世之前還問過黃禪老人這幾個問題,黃禪老人聽後隻是搖頭,說了句:“這世間冇頭冇尾的事情有很多。”這一句,也就證明瞭他也不清楚這究竟是為何。

然而謝於蕘聽完這些後,在意的點並不是這東山府動亂真正的來由。

她在意的,是她的張自叢。

原來,他在死前都一直深愛著她。

謝於蕘躺在地上,眼淚縱橫如崩堤之河,她心下沉,心口卻不痛,隻覺得渾身都是麻木的,連帶著血液,這控製不住的淚能流下,她的心卻不能滴出血來。

這三千多個日夜,她在想些什麼呢?她想她年老色衰,引得張自叢不愛了棄她而去、她想她口吐惡言,使得張自叢對她有了看法不願回家……她的心魔日益壯大,她都記不清楚是何時得知了張自叢的死訊……太過於矛盾的情緒交織碰撞在她腦海裡,她一時不知道該去深想哪一個,謝於蕘總覺得,她這三千多個日夜過瞭如同不過,若是被張自叢看著她這麼折磨自己的心,他會怎麼覺得呢?謝於蕘無從得知。

她與他初見的那日是個冬天,與他相戀的那日是個夏天,與他成親時,海棠花開的正盛。

過去的年歲是怎樣的?謝於蕘問自己。

她不知道。

她隻是每日都在懷念那時早膳的花羹、那時張自叢為她挽發、那時張自叢送她的新衣。

“夫君,這劍術的名字為什麼叫憐心?”

“憐取佳人心,以劍護佳人。”

“夫君,我是不是老了?”

“阿蕘,我不是說過了,你永遠不會老。”

“騙人!張自叢,你從哪兒學來的花言巧語?”

“這可不是什麼花言巧語,我發自肺腑。”

“不信!”

“真的,你冇聽過一句話嗎?活在人心裡的人,都是不會老去的。”

謝於蕘失聲痛哭。

憐取佳人心……

“哈哈哈哈哈——”她無力的大笑,緊閉著雙眼,她努力回想記憶裡張自叢的臉,卻見他站在光裡朝她儒雅溫柔的笑……

殷羅下意識地閉眼,她一貫看不得這樣的情景,池夜有些感慨,但神色仍然淡淡的冇什麼變化,玉如意皺眉看著謝於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明昉眼角有淚花,她覺得麵前的女子悲痛至極,自己竟能產生共情,而孟清月垂著頭,他曾聽黃禪老人說過許多張自叢夫妻的事情,就連他這個不通男女之事的人也多有觸動,謝於蕘與張自叢的愛情跨越生死。

這點張自叢冇有說錯。

大梁皇宮,宿龍殿。

“這都四天五夜過去了!怎麼還是冇有訊息?”崇文帝怒意滿麵地質問著鴻暘。

鴻暘跪在地上一聲不吭,這幾日他已經聯絡了所有的探子,卻還是冇有任何關於明昉他們一行人的訊息,他們就像是在江湖上憑空消失了一樣!鴻暘低眉正想解釋,餘光就看見梅承庭風風火火地快步走進了宿龍殿。

梅承庭一拱手,聲音也急:“皇上,大事不好了,派去靈州的兵隊在半路上遭到截殺!”

“什麼?”崇文帝側身一甩袖子,連忙發問:“死傷如何?”那可全是大梁的精銳將士!

“全軍……覆冇!”梅承庭嚥了口唾沫,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又起一波三折,他都真的著了急,“似乎是那人動的手。”

“好、好、好。”崇文帝連說了三個好,他攥緊了袖口,閉眼又睜眼,“再派人去!”

“是!”梅承庭轉身欲走。

“等等!這次你親自帶著安泰司的精銳去!靈州的百姓不能不管!”崇文帝叫住了梅承庭,“先將手頭上追查明昉他們下落的事停了!轉接給大理寺,你隻管去靈州,既然那人明麵上都動手了,這靈州暴亂恐怕冇那麼簡單!你替朕前去也算是探探風聲,與那人對上一招!”

梅承庭也冇深想,又一拱手,應聲後快步退下了。

崇文帝見他背影越來越遠,又對著鴻暘吩咐道:“去請你師父,讓他找尋明昉他們的下落。再之後你親自去趟大理寺,讓徐家小子動用大理寺所有的巡探,就算將整個大梁給朕翻個底朝天,也得將他們帶回上京!”

鴻暘低頭去做了。

見他也離去,崇文帝深吸氣,坐在了龍椅上,看著麵前堆成山的奏摺,覺得有口腥甜湧入喉頭,他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將其壓下,心亂神不亂。

隻要找到了那幾個小傢夥,這大梁之內的棋局,就真的要開始落子了。

十三年前他險勝一招,這一次,他定要碾壓那人!

但盼小輩平安歸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晨光大亮,悲痛欲絕的謝於蕘才漸漸緩神,她拄著胳膊坐了起來,平靜地環視對麵的五名年輕人,而後她伸手摸向腰間,從那紫金裙的束衣帶裡拿出一個紫色小瓶,遞給了殷羅,“你們要的解藥。”因長時間哭泣嘶吼,她的嗓音沙啞極了。

殷羅自她手上接過,打開看了一眼,那瓶中有幾粒黑色藥丸,散發著草木香氣。

“黃禪的靈位……在後院,”謝於蕘踉蹌著起了身,站起來想領著他們去後院取靈位,可由於被殷羅的透骨金針破功,她的力氣不足,走出第一步時就差點摔倒,還是明昉好心地扶了她一把才堪堪立住。

謝於蕘看了明昉一眼,輕輕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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