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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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亓抱起宋瑗芯,對熒說道:“即刻回府,你需要什麼儘管告訴南星,記住,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本王都要救她!”

“王爺,要解千針,屬下須得去尋一味名喚靈霧的草藥,王爺先帶王妃回府,若屬下遲遲未歸,用千年野山參的鬚子熬成湯,每半個時辰就灌下一碗吊住她的命,切莫給她服用旁的湯藥。”

“好,讓南星與你同行!”

“不必了,還是讓南星護送王爺和王妃回府,以免再徒生變數。”

蕭亓的目光轉到她身上,看了看她的手臂,最後視線落在她的左肩處,“你的傷……”

“小傷而已,王爺無需掛懷。”

他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麼,頓了一頓,隻吐出兩個字:“小心。”而後抱著宋瑗芯頭也不回地走了。

南星跟著蕭亓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囑咐道:“我給你的短笛還在吧,危難之時吹響它,自是有人會來幫你。”

她掏出掛在脖子上的短笛,朝南星晃了晃,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不會是下凡的仙人,有飛天遁地的本領,我一吹這短笛你就會從天而降吧!”

“成日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南星用手戳了戳她的額頭,轉過身揮了揮手,像他每一次執行任務前跟她道彆一樣,“走了!”

她一直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樹林的邊界,她才自嘲地笑笑,往山頂的方向行進。

其實靈霧草並不難尋,隻是它多長在高山崖壁之中,花葉分為兩枝各自而生,以至於很多人並不知曉二者本是同根而生,不過靈霧草本身便是劇毒之物,便是隻拿一片葉子入藥,力壯身強的也承受不住它的毒性,因而多數的大夫根本不會以其製藥救人。

但若是將整株靈霧草的汁液加入烈酒之中,用內力化去它的毒性,便可保證被救之人不受半點損傷,隻是這樣一來,內力耗儘之人,必遭靈霧草的反噬,不出半月就會經曆蝕骨之痛,吐血而亡,這就是所謂“以命換命”,這方法用的人自然也不多,隻因世上的高手不多,心甘情願為他人而死的高手更是少之又少,不過南星便是這世間難尋的願為他人赴死的絕頂高手,所以她不能讓南星與她同行,否則他一定會替自己出手,一個宋瑗芯而已,還配不上南星的一條命。

她行至山頂,明月已上中天,藉著那月光,不多時就在一塊大岩石的石縫中發現了一株靈霧草,毫不起眼的白色小花,真是想象不出,它竟是劇毒之物。

熒在巨石邊上坐下來,解下腰間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壺中的桂花釀,隻覺得香氣撲鼻、醉人得很,可惜少了一點鹹淡合宜的下酒小菜,好在月色迷人,倒也舒心自在,隻是想到若是死了,再也不能喝到這樣好的酒,再也看不到這樣好的月色,心下難免有些悵然。

她貪戀地又喝了一口,把靈霧草從石縫當中連根拔起,隨手撿了塊石頭,將靈霧草搗出汁液,取了部分汁液滴入酒壺之中,她在心中猶豫了片刻,驀然想起了蕭亓曾對她說過的話——

“唯有娶了宰相之女,本王才能進一步鞏固朝中的勢力。”

“原以為身在帝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一顆真心,不管是娶宰相之女還是將軍之女,對本王而言都是一樣的,卻冇想到她竟然就是我尋了十多年的人,阿熒,你說是不是上蒼眷顧本王。”

“阿熒,你替本王護她平安就好。

……

他那一張冷漠疏離的冰山臉,總瞧不出什麼喜色,唯有說到與宋瑗芯相關的事情之時,眉眼之間那濃得化不開的幽雲纔會散去,唇邊升起暖陽一般的淺笑,宋瑗芯於他,向來都是特彆的,若她是他想要真心相護之人,一條命而已,成全了他們便是。

她不再猶疑,在心裡默唸心法,調動全身的內力,將內力灌注到酒壺之上,感覺得到有一股極熱之氣從酒壺內侵襲而來,不多時,四肢百骸就像是要裂開一般疼,內力運轉一週,她便要稍稍停手休憩,將將歇上一歇再繼續,如此周而複始,她體內的內力也在漸漸消逝,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幾乎已到了極限,酒壺內的熱氣也終於消失殆儘。

這解藥算是成了大半!

心中一喜,喉嚨裡卻猛地湧上一陣腥甜,愣是被她強行忍了下去。

熒略略調理了一下內息,就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趕,王府之中來前來參加喜宴的賓客還未散去,府中上下自是忙得不可開交,她避開人群,徑直往蕭亓寢殿的方向奔去,此處倒是與前廳不同,除了當值的守衛和丫鬟之外,再冇有旁的人往來不休,應是怕驚擾了王妃靜養,她拉住一個端茶水的丫鬟,詢問道:“王妃可還好?王爺可在裡頭。”

那丫鬟瞧著臉生,想來是宋瑗芯的隨嫁丫鬟,她看了熒一眼,神色有些慌張,支支吾吾半天也冇能答出什麼。

她不禁暗想,莫不是這滿身的血汙嚇到人家了,趕緊出聲解釋道:“姐姐莫怕,我是王爺的貼身護衛,麻煩為我通報一聲,就說靈霧草已帶回,隻稍片刻,解藥便可製好。”

“好。”那丫鬟一口應下,逃也是的快步進了寢殿。

她則是徑直去了偏殿的藥房,平日裡隻有她一人會去那裡,今日竟有燭火之光透出來,心下狐疑,走進去一瞧,卻不見半個人影,想必是蕭亓讓丫鬟們來此熬蔘湯的吧!於是不再去想,兀自取了桑木炭生火,又取甘草四兩、生薑三兩、桂枝三兩、人蔘二兩投入藥罐之中,最後才取了腰間的酒壺,倒入化有靈霧草汁的桂花酒。

低頭找火筴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了倒在角落的藥渣,她細細檢視一番,覺得心頭一涼,這分明煎的是半枝蓮白花蛇舌草湯!

不好!

顧不得爐子上在煮的藥,全力向寢殿方向奔去,服下千針之人最怕的便是毒素散得太過迅速,這半枝蓮白花蛇舌草湯原也冇有什麼,隻是裡頭有一味喚作劉寄奴的藥,最大的功效便是活血痛經、散瘀止痛,用在中了千針的宋瑗芯身上隻會讓她血氣翻湧,毒素擴散得更快,一旦千針之毒進入五臟六腑,便是神仙臨世,亦是束手無策。

顧不得禮數週全,熒一把推開攔路的宮女,闖進了宋瑗芯所在的寢殿,眼前的情景卻讓她僵在了原地,隻見宋瑗芯正靠坐在床上,含羞帶怯地吃著蕭亓親手喂進嘴裡的羹湯,她臉色如常,唇上的烏紫色也已消失不見,按理來說,千針之毒未解,她的中毒之狀不會消失,更冇有辦法清醒過來纔是。

看見她進來,宋瑗芯輕拍了兩下胸口,語帶嬌嗔道:“王爺,這丫頭好冇規矩,未經通傳就闖進來,可嚇壞臣妾了。”

蕭亓安撫似的捏了捏宋瑗芯的手,“好了,阿熒是無心之失,她這是心中記掛你的身體罷了。”說著不動聲色地讓開了床邊的位置,看了熒一眼,示意她過去。

宋瑗芯不情不願地伸出了手,熒則是帶著滿腹的疑問,輕輕地搭上了宋瑗芯的脈,她的脈象平穩有力,這毒分明已經是解了的,可是冇有靈霧草,又服下了半枝蓮白花蛇舌草湯,這千針又是怎麼解的,除非……

熒不敢往下想下去,像是要確認自己心頭的想法是錯的一樣,她輕聲道:“王妃冒犯了。”在宋瑗芯不明就裡的眼神中,調動內力按在其心口處,可手上剛一發力,就感覺得到宋瑗芯體內已有一股內力在四處遊走,隱隱地在跟她的內力對抗,那股內力強勁綿長,與她屬陰的內力剛好相反,她完全可以確信,那……那是源自南星的內力!

“王爺,南星呢?南星在哪?”她抬頭望向蕭亓,隻覺得雙眼像被紮進了刀子一樣發疼。

“阿熒,你先冷靜一下。”

“屬下很冷靜,隻是想請王爺告訴我,南星在何處?”

蕭亓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半晌才道:“湖心亭。”

熒不發一言,起身就往外走,寢殿之前就是一片煙波浩渺的湖水,湖心之上建有一座涼亭,往昔時日,蕭亓常在亭中小坐,或飲茶彈琴,或焚香讀書,她和南星就在一旁護衛,那光景好像就在眼前。

行至通往湖心亭的長廊處,雖隔著數十尺的距離,她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靠坐在涼亭椅子上的南星,他像往常一般靠坐在柱子邊,一條腿微微彎起,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之上,是絕頂高手纔會有的隨意自在,是她從來不願承認的瀟灑不羈。

她在原地呆住了片刻,覺得全身的血液湧了上來,雙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邁出的每一步都異常地沉重艱難,好不容易走到南星的身前,他向來一塵不染的白衣,被鮮豔的血紅色浸透半邊。

她試圖開口叫他,喉嚨裡卻像被卡住似的發不出聲響,認真地清了清嗓,才輕喚了一聲:“南星。”

南星冇有回答,寒風乍起,將他額前垂下的髮絲吹到了臉上。

她幾乎是顫抖著手去探南星的脈息,死水一般的平靜,他這是用至純內力將宋瑗芯身體裡的毒轉移到了自己身上,纔會毒發至此,即便是她冇有說出口,南星隻怕瞬間也猜到了她準備犧牲自己的意圖,若是她早早同他言明,與他共商此事,也許此時此刻,就不會是一個將死之人和一個已死之人在亭中淒涼相對了。

熒隻覺得那抹刺眼的紅突然在眼前變成了無邊的黑色,喉頭湧上一股腥甜,這一次再也壓製不住,嘴裡猛地嘔出了幾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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