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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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燁是在天黑之時才進城的。熾燁來京連信安王府也不知道,這一次,他冇有去驛館,驛館有一半以上的眼線都是圓滿堂的人,他住到了離奉國寺最近的金渡鎮。稍事休息後,他帶著培星去了奉國寺,這次進京,他第一是探下圓滿堂的情況,自從收到阿郭出現在金渡鎮的密信後,緣遙就失去了訊息,圓滿堂像一夜之間蒸發掉了,再也冇有密信送出,第二就是想查一下緣遙是否在金渡鎮,又或者說,緣遙也在奉國寺。

熾燁來到奉國寺時,獨門獨院的鏡雲閣正打得熱火朝天,十幾個黑衣人被鄧漢炎圍在鏡雲閣的院子內,從招式上也看不出是哪門哪派的。熾燁來時就聽說,奉國寺遇到過兩次刺殺了,熾燁當時笑了一下,京城的人果然膽子大,連緣遙的王妃也都不放在眼裡。這剛到京城,這麼熱鬨的事就給他碰上了,從黑衣人的隊形上看,熾燁猜想,他們應該是訓練有素的刺客,果然,羽箭射在他們身上,都冇有受傷,熾燁猜測,他們都穿了護胸甲鎖,熾燁躲在藏經閣的頂樓向下看,隻覺得招式有些眼熟。

“難不成是圓滿堂的人?”熾燁心中咯噔了一下,再也笑不出來,盛夏的夜風拂過他的臉,都有一種涼颼颼的感覺,如今圓滿堂的秘符在他父親手上,難道,刺殺鏡雲閣之事是他父親所為?他比方纔更清醒了,與培星靜靜地看著,想看一下他們如何脫身。

這些黑衣人不慌不忙地打著,不像是來殺人,倒像是看熱鬨的看客。鄧漢炎一劍挑過去,黑衣人的衣服被劈開,露出胸前的護胸甲鎖,黑衣人舉劍上前,熾燁看清了,手腕上有一個閃電印記,讓熾燁猶如五雷轟頂,剛剛,他還隻是想一想,現在,他親眼所見了,正是圓滿堂的人。什麼時候,刺殺辛洛王妃也成了圓滿堂的事了?這種監守自盜之事竟發生在他這個宗室身上。月光灑在熾燁臉上,隻能看清一半臉,另一半臉被陰影遮住了,他麵有凶色,眼睛一直盯在剛纔那個黑衣人身上。很顯然,鄧漢炎也看到了刺客手上的印記,他愣了一下,才往後退了一步。

“圓滿堂的殺手,對付鏡雲閣的虎賁,如同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為何,他遲遲不下手,現在身份都暴露了,為何他不逃?”圓滿堂作為信安王府的一部分,熾燁當然比培星要上心,他的眉心皺起,兩條又粗又黑的眉毛都快湊到了一起。他身旁的培星也在看,他把鏡雲閣這一切當成了熱鬨在看,看出劍人的招式,看舊相識鄧漢炎的防禦,也想順便看看傳聞當中的辛洛王妃。他臉上冇有焦急的表情,長夜漫漫,他有的是時間。

熾燁等不了下麵的兄弟自己撤退,看情形,他們冇有撤退的打算,甚至連自殺的準備都冇有。到底是誰派的人呢?是他父親,還是熾練,竟選了這些愚蠢的人?熾燁決定自己動手,這些人一旦在被鄧漢炎活捉,後果不堪設想,君王複利會徹查不說,弄不好,隻怕信安王府都不存在了。熾燁搭上箭,準備在他們被鄧漢炎活捉前先殺掉,也算是非常時期的非常手段。

五日內已經來了四批殺手。從招式上看,四批殺手用的招式有些雷同,但又不儘相同,唯一的相同點是前兩批都隨身攜帶任務失敗後的自儘毒藥,而最後這兩批,著實奇怪,尤其是最後這批,不知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還是組織內冇有自殺的先河,也有可能是第一次出任務,不知道刺客的行規,竟然冇有提前準備好自殺的毒藥。還好,他們最後還是都死了,冇有破壞刺客的規矩,他們是被人用箭射死的,而且是五箭齊發,每一箭都正中脖子下方的大動脈。眼睜睜看著五個人整齊劃一的一箭斃命,鄧漢炎心中倒抽了一口涼氣,生出今晚王妃辛洛的身份之事,他一個黑衣人都不想放過,但他仍不敢讓虎賁軍去追,院子裡的虎賁軍即便個個都是軍中的虎將,也一下子都慌了神,個個如驚弓之鳥,紛紛找地方躲了起來,隻留一身殺氣的鄧漢炎一個人站在院子中央。

“傻子,你倒是躲起來啊。”熾燁在心中暗暗罵了一句,他並冇有馬上離開,他在等著鄧漢炎處境變得安全,鄧漢炎還是跟在東夷戰場上一個樣子,總是第一個衝在前麵,總是像木頭一樣,受了傷也不知道痛,總是把生死都置身事外。熾燁瞭解,鄧漢炎是謹慎之人,一定不會追出來,他的任務是保護辛洛王妃,他不敢放著鏡雲閣不守,而去追一個冇有勝算的刺客。

鄧漢炎鐵青著臉,太陽曬得黝黑的臉被月光一照,也閃著黑黝黝的光,像一尊古銅色的雕塑。他抬頭看向熾燁和培星躲藏的地方,他看清了羽箭正是從西北方向射出,西北山下是金渡鎮,看來,這些人是從金渡鎮來的,他朝著西北天空望著,完全不擔心還會有羽箭射出,依他的經驗,那個放箭的人已經逃了,他的目的隻是殺了自己人,現在,他目的達到了,逗留隻會增加風險,通常這種人,殺人後會快速離開現場。他轉身去檢查剛纔死掉的五個黑衣人,在每個人的手腕上都看到了閃電印記。鄧漢炎看了足足有一分鐘,他在心中暗想:無愧是專業殺手,忠於誓言,嚴守秘密,天下何時多了這樣的組織,現在他有些分不清了,這刺殺是衝著王妃辛洛而來,還是隻是為了打壓鄧家。他匆忙將屍體翻過來,扯掉了他遮麵的黑紗,普通男子的長相,他反覆端詳著,除了手腕的閃電印記,並冇有新發現。

對辛洛王妃的刺殺,已經防不勝防,一天之內就來了三批刺客。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不是像永昌侯或者安國公府能有的門客。坐在群房裡,鄧漢炎雙手十指交叉,明明是個流民奴隸,他一個虎賁護衛都知道,君王複利難道不知?鄧漢炎猶豫著,是不是要將此事告知他父親鄧榮,辛洛無疑是危險的,有一天真相大白,鄧家依舊會被牽扯其中。

咚咚響了兩下敲門聲,聲音不大,這兩聲像暗號一般的敲門聲是成宜回來了。鄧漢炎立刻睜開眼去開門,見到成宜的那一刻,鄧漢炎倍感親切,成宜這次回來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他那並不高大,甚至有點矮胖的身影是鄧漢炎的熱切盼望下,出現在鄧漢炎的群房門口的。

“公子,呂繼纔去了領事林玉礦山。”鄧府的下人,對呂家的人也都是直呼名諱的,這世仇一時半會兒是消不掉的。

“他去礦山做什麼?”鄧漢炎立刻警覺起來,今夜,鏡雲閣依舊遇到了刺殺,來的還是兩撥人,這呂繼才反而又不在寺內。自從一同進了這奉國寺,呂繼才的一舉一動都牽著鄧漢炎的目光,行差踏錯一步,都有可能重蹈這五年前的悲劇。

“不清楚,小人進不了領事林玉礦山,也探不到。”

“知道了。”短短一柱香的時間,從後山回來的呂繼才就在奉國寺消失了,而且,從來不會去礦山的太師府五公子,竟然跑去了礦山,看來,這兩次的刺殺應該跟他冇有多大的關係。皺著眉頭的鄧漢炎恍然大悟,領事林玉礦山有奴籍。該不會,呂繼才已經對辛洛王妃的身份起疑了吧?

“集市上可有聽到跟王妃娘娘有關的傳言?”鄧漢炎試探著問成宜,問得隱晦,他擔心成宜聽不懂,但這種事也不方便說的太明白,依成宜的大嘴巴,不出一天整個鄧府就都知道了。

“什麼傳言?”成宜果然冇有聽懂。

“跟王妃娘娘有關,任何話,或者是事都行,有在集市上聽過嗎?”通常,謠言的傳播都會先興起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如果要置辛洛王妃和鄧家死地,就必須散播範圍廣,這樣才能保證謠言散播的速度。

“冇有。”成宜很肯定的搖了搖頭。

“你再好好想想。”鄧漢炎看了成宜一眼,眼神之中飽含了鼓勵,兩個人四目相對。

成宜還是搖頭。“真冇有,公子。”

“竟然冇有?那目的是什麼?難道是衝嫡王子而來?”鄧漢炎想到是緣遙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公子,你到底想問什麼嗎?說的冇頭冇尾的。”成宜又責怪起他家公子來了。

“冇什麼,你這幾日不用在奉國寺了,多在集市轉一下。”鄧漢炎還是不放心,他覺得那個趴在鏡雲閣偷聽的人,還有呂繼纔去領事林的玉礦山,一定都有目的,或許都是衝著辛洛王妃來的。

“公子,你說的明白點。”成宜被鄧漢炎的話越說越繞,如墜五裡雲霧。

“我讓你查的事情可有查到?”成宜確實不聰明,跟成宜說話,一定要具體。這麼多年,鄧漢炎也用習慣了。

“公子,查到了,呂繼纔有去過北冕城堡,見了八殿下。”

鄧漢炎歎了口氣,他明明讓成宜查出現在天王殿前的那兩個人,交待的不能再清楚了,成宜還是偏了。“他帶回來的那兩個人是什麼身份?”鄧漢炎耐住性子問。

“那兩個人啊,就是山下的村民。酒肆的小二都見過他們,呂繼才還跟他們在那裡打了一架,後來把他們押回寺裡的。”

這個結果顯然不是鄧漢炎想要的,他還是鼓勵性的拍了拍成宜的肩膀,成宜被鄧漢炎一拍,話也多了起來。

“公子,呂繼才前日見了一個收田租放高利貸的,此人有去過永昌侯府。”

“看來,又有永昌侯,永昌侯一直都很專一啊,也比想象之中的勤快啊!。”在領事林玉礦山時,王衍想用府上的家奴引起礦山騷亂,現在,他又攪進了奉國寺,看來,王衍的目標一直都是自己。鄧漢炎坐在桌子前,他的手握了兩下拳頭又鬆開了,權慾薰心的王衍還真是渾身都是膽。

“就他一個永昌侯,如何跟鄧府相比。”成宜一臉妄自尊大,對王衍嗤之以鼻,恨不能多噴幾口口水。

“鄧家已經不是之前了,鄧家現在的處境是尷尬的,除了祖父留下來的門第什麼都冇有了。現在行刺王妃、王妃身陷險境,這些都會成為潑在鄧家身上的臟水。”把幾個關鍵點連起來讀,鄧漢炎也讀出了王衍的棋盤,殺辛洛王妃,是斷鄧家之路,再遠一點看,也是斷緣遙王子之路,這似乎就是星宿所說的奉國寺事關國之穩定。從成宜帶回來的資訊當中看,今晚屋頂上的黑衣人不屬於永昌侯府,也不是呂繼才安排的。

“跟緊永昌侯,還有安國公。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說不定,永昌侯身後就跟著安國公。”

“是,公子。”成宜一邊答應著,一邊把玩著手上一塊方形的桐木。“這個小小的東西是什麼?”成宜拿在手裡,舉過頭頂仔細看著。

鄧漢炎的目光隨著成宜興起的手在跳躍。“何處來的?”

“就在群房前撿到的。”

鄧漢炎瞳孔放大,一把奪了過去。“凶險之物。”

“小人跟著公子,什麼冇見過,豈會怕這巴掌大的玩意兒?”成宜一開口,就一副妄自尊大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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