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戲文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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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鄧府時,有馬車從門口離去,看到鄧漢炎時,馬車停住了,天藍色錦袍的衣角露出來,馬車上下來一位公子,鄧漢炎趕緊行禮。

“見過大君大人。”

“鄧將軍免禮,回京可還適應?”來者正是君王複利的第四個兒子,成安君緣瑞。

“末將是粗人,三餐不餓便已知足。”現在王族一句噓寒問暖的話都讓鄧漢炎提心吊膽,他低著頭,腦袋在快速地整理著四王子來鄧府的各種理由。他首先排除了為七王子緣煒的死而來,生在王族,兄弟打小的境況就是你死我活,如今王宮中最受寵的莊賢娘孃的次子死了,對成安君緣瑞來說可是天大的喜事。除了緣煒的死和大王行刺之事,鄧漢炎實在想不出成安君來鄧家的理由。

“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府上的人說,隻是成安王府孤陋了些,鄧將軍不要嫌棄纔好。”緣瑞始終麵帶笑容。

這一笑,笑得鄧漢炎心慌。四王子的生母是郭淑儀,進宮十五年仍是淑儀,說明她並不受君王複利寵愛,這也直接導致四王子緣瑞在八個王子中像個透明人。聽聞成安君近幾年非常活躍地結交京中百官,百官口中的成安君:尊父命、愛兄長,溫和恭順,寬宏大量,鄧漢炎卻不以為然,生在王室,十**的年齡,不應該是這個樣子,他不像永安君天生體弱,也不像武安君手握兵權,又不像其他幾個王子年幼,他應該有這個年齡該有的野心,像武安君緣祁經常會做出讓君王複利勃然大怒的事,而比他還小的五王子緣熠給王室丟儘了臉,不是留戀青樓,就是在永安大街看美女,緣瑞的表現過於乖順。方纔的笑,全然冇有溫度,讓鄧漢炎脊背發冷。

“多謝大君大人體諒。”

“告辭。”寒暄過後,緣瑞轉身上了馬車。

鄧榮已來到鄧漢炎身旁。“父親,成安君來是為大王行刺之事嗎?”

“非也。”鄧榮歎了一口氣。

聽到鄧榮的話,鄧漢炎壓在心口的那口氣長長籲出。“莫非是看上了這點兒嗜血的兵權?”鄧漢炎總覺得成安君精於算計,他一直都在掩飾自己的野心,能一直偽裝的這麼好,內心必定是冷血的人。

“成安君來找大王當年賜給鄧家的龍龜玉石。”

“龍龜玉石?”鄧漢炎驚訝地抬頭看著鄧榮,他又想起在獅崗城時,成宜告訴他,有其他人在尋找龍龜玉石,莫非是成安君的人?他來鄧府找龍龜玉石是所為何事?鄧漢炎不敢問,甚至連龍龜玉石這四個字都不敢提。

“成安君怕是還冇品出時局的變化,父親可有聽聞集市中的戲文?”鄧漢炎趕緊將話題轉移了,看著遠走的馬車,鄧漢炎在心底冷笑了一聲,現在京中百官都恨不能跟鄧家劃清界限,成安君反倒自己找上門了。

“今日已從小五那裡聽到,大王因為這戲文,在永昌侯府還開了殺戒,事出反常必有妖。”

“孩兒跟父親想的一樣,父親,不能像五年前那樣坐以待斃,我定會查出這幕後主使。”昨夜一夜未睡的鄧漢炎還是頭腦清晰,他將這場誦經祭奠從年初時重新覆盤了,昨日王太後的誦經舞,大王本應該在奉國寺,卻中途就去了永昌侯府,想必,也是因為擔心護衛問題,才提前結束行程,刺殺是在預料之中的。戲曲應該是有人提前知道了大王的行程,刻意安排的,一定不會是王衍,在自己的府中發生了行刺君王的事,王衍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哪裡還會有精力安排這樣一齣戲文。七王子的死,目前查不出任何可疑之人,倒像是節外生枝。

“成宜,奉國寺昨日可有誦經舞?”鄧漢炎轉頭問身後的成宜。

“大王昨日並冇有去到奉國寺,隻有太傅大人去了奉國寺,聽說,奉國寺的主持南明大師前幾日圓寂了。”成宜將這幾日收集到的訊息一一呈報給鄧漢炎。

“冇有去奉國寺,卻去了永昌侯府,又湊巧聽了摺子戲,是誰能安排得如此精準?”鄧漢炎輕歎了口氣。

“什麼都不要做,隻要看著就行了,一齣戲還冇有唱罷,主角都在後頭。”鄧榮平靜地說道,似乎變了個人,五年前他悲憤,怨天尤人又有些自暴自棄,站在鄧府門口的鄧榮,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他冇有表情起伏,似乎連情緒也冇有,完全接受了這件事。

“父親,不做萬全的準備,一旦有一點點風吹草動,被動的都是鄧家。”鄧漢炎有些激動,聲音跟著高起來。

“跟眼下的形勢相比,戲文不值一提,起不了什麼大風浪,西夷流民纔是大王的心頭大患,全力追查刺客吧。”鄧榮還是跟方纔一樣鎮定,他拍了拍鄧漢炎的肩膀,卻連讓他進屋喝杯水都冇有,就催促他離開了。

經過永安大街時,鄧漢炎腦海中還是他父親滄桑的臉,在提起龍龜玉石時,他已經不能平靜,看來他父親仍冇有原諒伊蓮當年的悔婚。他用力踢了兩下馬肚子,想儘快趕回忠正門,當務之急還是先抓到刺客。

響起一聲粗獷的男聲,“站住,彆跑,該死的逃奴。”讓四周起了寒意。

鈴兒看了一眼辛彥之,經常在西南獅崗城街頭聽到這種惡狠狠的聲音,通常,都伴著人命,她的臉色變了。行人像受驚的鳥,抱頭鼠竄,雜亂的腳步聲讓辛彥之頓感大事不妙,臉上瞬間蒙上一股凝重,眉頭微微蹙起。

前方的人像雨點般向著他們撲過來,辛彥之後退了一步,他對著鈴兒大喊了一句。“離開這裡。”不等辛彥之轉身,鈴兒早已經拉著碧瑤撒開腿跑得隻能見到背影了。辛彥之冇有時間責備鈴兒的不守義氣,他也拔腿向前跑,身後的人像潮水一般湧來,能聽到官兵的喝斥聲。拿著長矛的官兵和被他們稱為逃奴的人扭打在一起。

鈴兒麵前的路已經被倒下的逃奴橫七豎八地截斷了,她的腦袋先是被辛彥之按下去,後背又被一個滿身補丁的男子撞了一下,等她站穩後,辛彥之已經被擠到了前麵,辛彥之手腕一用力,與他對打的官兵嗷嗷叫了一聲,緊接著他右腳一掃,對方被放倒在地上了。鈴兒在背後看著,卻擠不過去,碧瑤也被人群衝散了。

騎在馬上的青衣男子踏馬向前。

“頑固的愚民,真讓人費神。”他的腦袋繞著脖子轉了一圈後,人似乎更精神了。

“找死。”男子抽出腰間的佩劍,隨心所欲地揮著,人群中不斷傳來哀鳴。馬上之人正是禁衛軍左師師氏呂繼才,太師呂明仕的五子,就在前幾日,他剛被封為左師師氏。呂繼纔對庶人和奴隸向來連一分神都不願意費,他問都不問的就對著路人大開殺戒,暴躁的性格跟三王子武安君緣祁相仿,一劍劃過去,這些手無寸鐵的人都會不同程度的受傷。聽著人群中發出的慘叫聲,呂繼才精神亢奮。

看著還在滴血的銀色劍身,鈴兒身體不受控製地抖起來,連旁邊的辛彥之都能感覺到她的恐懼,抖動的身體像一條線,彷彿隨時都會斷掉,辛彥之看了看她。

“鈴兒……”辛彥之推了推她的肩膀。

鈴兒的眼前閃過一柄銀色的劍,像一道光,刀劍劃過,血濺了她一身。被辛彥之一推,她的手像鉗子一般,死死地鉗住了辛彥之的胳膊。辛彥之看著她,她額頭佈滿了汗珠,直到辛彥之抓住她的手,纔將那柄帶血的劍從鈴兒麵前推開,鈴兒整個人像被抽走筋絡一般,身子向後倒去。身後有人跑來,眼看著就要撞向鈴兒,辛彥之急忙伸手將鈴兒攬到自己麵前,他身體也跟著失去了重心,整個人連同鈴兒一起摔了下去,辛彥之隻感覺腰被截成了兩段,他剛想起身,眼前黑壓壓一片,他與鈴兒被擠在人堆中央。

“快跑。”

一瞬間,辛彥之頭頂的天空變暗了,他的眼睛看到了一隻隻手,還有胳膊,分不清是誰的腿,不知誰的腳踩到他的手上。他將鈴兒護在身上,努力撐著背,想扒開眼前的人。

“鈴兒。”

鈴兒在這一刻才清醒過來,她想站起來,身子卻被辛彥之壓在下麵,她用胳膊撐了一下地麵,軀乾動彈不得,辛彥之的額頭撞到了她的臉,似乎有人勒住了他的脖子,辛彥之覺得不能呼吸了,他的身子越來越低,幾乎壓到了鈴兒身上。

“辛彥之、辛彥之。”

有聲音在他耳邊迴盪。辛彥之抬起胳膊,用手肘擊打著勒住他脖子的腦袋,他能聽到鼻梁骨被打斷的聲音,終於,最後一擊後,他的氣管有了微弱的呼吸,他聽清耳邊的聲音。是鈴兒。

“書生。”

辛彥之用儘全身的力氣,將壓在他頭頂的身體頂開了,他終於能順暢呼吸了,他的臉上、胳膊上還有手上到處都有擦傷,拉著鈴兒的手冇了力氣,他搖搖晃晃地跪倒在鈴兒麵前。

“書生。”鈴兒拉了他一把,她起身纔看清,地上橫七豎八地堆滿了屍體,連腳下的地麵也變成了鮮紅色。

呂繼才的馬彷彿脫了韁,橫衝直撞,他的劍揮舞在空中,辛彥之看著飛奔過來的馬,眼疾手快地將鈴兒推向路邊,呂繼才的劍劃過辛彥之的後背,挑破了他的衣服,鮮血肆意的流下,他的速度慢下來,連呼吸也變慢了。

“辛彥之。”鈴兒回頭去尋他,隻見他搖晃著像木偶一樣被人群擠來擠去。鈴兒想停下來,身子卻被推著向前,當她再回頭時,辛彥之不見了。“辛彥之,辛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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