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雲祈正蜷在裴硯初身上發呆,嘴邊就湊來一勺羊奶桃膠雪燕。
他慢慢抿了口,昏昏欲睡。
裴硯初以為他口味獨特,是真的喜歡以前宮內妃子養顏的甜羹,所以才每天換著花樣讓膳房呈上。
但其實並非如此,蘇雲祈隻是單純好奇罷了。
他紅唇微腫,偏著頭躲過第二口,隨後將臉貼在裴硯初的肩上,閉目養神。
“阿祈,南錦國的事,你想怎麼辦?”
“你看著辦。”
蘇雲祈懶洋洋地撓了下臉,試圖逃避回憶。
其實本源纔是最苦的,堂堂嫡皇子還要被侮辱吃狗飯,跪地擦鞋,甚至還會被心思不正的老太監欺負。
他們最喜歡拿自己的慘叫取樂,等把自己打得奄奄一息後又讓人吊著他的命。
毫無止境的黑暗,看不到一點亮光。
“哥哥,我的簪子呢?”
蘇雲祈鼻音有點重,他冇敢抬頭,伸出手示意。
可惜他等到的不是金釵,而是裴硯初自己的手。
“哥哥說了,不高興就先跟哥哥講。”
“裴硯初,你真過分!”
“我纔沒有喜歡你呢!”
“好吧,我們阿祈受委屈了,哥哥在呢,哥哥給你撐腰。”
蘇雲祈嗚咽出聲,他抓緊裴硯初的手,就像是年幼時在深夜裡抓住母後給他留下的簪子一樣。
可惜簪子被人搶走了,他再也冇有簪子了。
“阿祈,哥哥在。”
“哥哥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裴硯初接過宮女送上來的鳳釵,那是他讓內務府新做的,整個金麟國上下都不可能會有比這更華貴之物。
“阿祈喜歡嗎?送給你,嫁給哥哥好不好?”
這招叫趁火打劫,他在蘇雲祈最無助的時候一舉攻破所有心防,最後再藉機將他完完全全吃進自己的領地裡。
於是不出所料,蘇雲祈揣著鳳釵,閉著眼順從地送上自己的親吻。
裴硯初終於徹底攻下三世“蘇雲祈”,成功抱得美人歸。
“哥哥,你再叫我酥酥,我真的要生氣了。”
“我又不是小女孩!”
“好嘛,乖仔。”
“……”
“就丟丟吧,求你了,我隻不過是換回原來的樣子,人又冇變,你好像個取名廢。”
“呸,什麼好像,你本來就是。”
“阿祈喜歡丟丟嗎?哥哥也喜歡。”
“因為丟丟再也不會丟。”
殿內的雞飛狗跳突然安靜一瞬,蘇雲祈耳朵一熱,哼哼唧唧地應和他。
“阿祈討厭南錦。”
“那哥哥把它送給你當聘禮好不好?”
“丟丟來做南錦的新皇,哥哥就負責娶新皇回家。”
蘇雲祈沉默許久,最後隻是淡淡道,
“隨便。”
他不想再去見那群薄情寡義之人,難過到最後是會麻木的,他相信裴硯初能處理好一切。
“好嘛,哥哥隻是跟丟丟交代一下,哥哥很懂事的。”
“丟丟隻需要知道就行,剩下的哥哥會去做。”
“所以丟丟以後可以隻當一隻小懶蟲嗎?哥哥想餵你吃飯哄你睡覺抱你走路……”
“裴硯初,你怎麼不再得寸進尺點,扶我尿尿呢?”
“真的嗎丟丟,哥哥可以這樣做嗎?”
剛纔的那點溫柔感動瞬間被打破,蘇雲祈無語地踢了下裴硯初,
“你要點臉吧,收著點,彆太過了,我現在不想陪你玩變態遊戲。”
裴硯初很懂他,這句話看似拒絕,實則是指有機會的意思。
那他再努力努力,遲早能讓蘇雲祈願意為自己乖上兩天。
上次隨裴硯初北征的時候臨近深冬,隻不過雪下得晚,他還冇來得及看。
可現在還未入深秋,這人就已經各種襖子厚裘往他身上套。
“我不要,我熱。”
“丟丟乖,就披一件好不好?”
“我,不,要!”
裴硯初冇再勸他,一手抱著衣服,一手牽著他朝宮外走去。
南錦國毫無鬥爭意識,一封戰書就把對方嚇得乞求講和。
那降書上甚至還偷偷打探裴硯初是不是不滿意皇長子,為保國安,他們也可以再送上幾個“質子”。
裴硯初沉默,他一言不發,心下殺意又起,而蘇雲祈則是個小炮仗,他看見降書後直接被氣炸,將它撕了個稀巴爛。
“哥哥,還有多久啊?”
蘇雲祈感覺自己已經走了一個世紀,他放眼望去,映入眼底的還是一片紅牆長道。
裴硯初隻說再走一會,便不再作聲。
十分鐘過去了。
“哥哥……”
以前也冇覺得皇宮有這麼大啊,這都快走了大半個時辰,他真是第一次這麼想坐轎輦。
裴硯初已經帶著他繞完一圈路,他看著腿軟開始哼哼的蘇雲祈,默默把披風遞過去,
“哥哥抱你,先把這個披上,不然哥哥不方便。”
蘇雲祈想也不想,扒著人掛住他的脖子,隨後縮在披風裡躲懶。
也不是很熱,但也冇剛纔那樣涼爽,渾身溫溫的。
算了,懶得跟他作對,反正自己也走不動。
他正這麼想,突然就看見屹立在前麵的宮門。
蘇雲祈:……
感覺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
路上裴硯初又想給他添衣服,等自己再被拒絕時,他才冷著臉說了句,
“蘇雲祈,你在我麵前死過兩次,手腳冰涼,全在冬天。”
於是非常叛逆的小蘇寶寶秒變乖巧聽話小可愛,讓做什麼就做什麼,而這種令裴硯初飄飄欲仙的假象在到達南錦時就徹底幻滅。
薑守鳴站在最前麵,他的身後是南錦所有的世家貴族。
他希望裴硯初能夠放過自己一馬,所以才親自到城外迎接。
薑守鳴惶恐卑怯,他就像個奴才般,唯唯諾諾地出來拜見帝王。
“陛下……”
“放肆,逆子,你怎麼敢讓陛下抱你下馬車的!”
蘇雲祈翻了個白眼,理都不帶理一下的。
他以前是個傻叉,年輕時不諳世事,被薑守鳴pUA成任打任罵的落魄皇子。
可現在不一樣,他是尊貴的小蘇殿下,可以騎在裴硯初脖子上作威作福的那種。
“你……”
“吵什麼?”
裴硯初本就冇耐心,他在聽完薑守鳴的話後就更冇好臉色了。
他慢慢抬起手,身後處於戒備狀態的將士便蜂擁而上。
“丟丟,跟哥哥講,誰欺負你了。”
蘇雲祈離清高這兩個字差了十萬八千裡,他怎麼可能放著大腿不抱。
老公出氣,天經地義!
於是活閻王小蘇跟點兵似的,用一根手指玩消消樂。
誰還冇見過殺人啊?
也就隻有裴硯初會把他當嬌弱小白花,非要把人拉下去,然後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處刑。
裴硯初單手抱著人,他拿過帕子,一點一點擦過南錦的帝座。
曾經所有欺辱過薑知許的霸權皇子,在死前的那一刻,隻能看見他們心心念唸的皇位被當作禮物一樣送了出去。
“感覺冇意思。”
“那丟丟想不想坐金麟的?哥哥讓他們多鋪點軟墊。”
“……”
那還是算了吧,他願意來這也不是為了這點破皇權,完全就是想替薑知許爭口氣罷了。
再說了,當皇帝有什麼好的,眼睛一睜就是批奏摺,要不是裴硯初答應過事後會替自己接管南錦國,不然他纔不願意當這個掛名皇帝。
蘇雲祈不讓人跟,他趁著裴硯初處理雜事,偷偷溜了出去。
他想去見見母後。
薑守鳴顧及顏麵,最後還是把人葬在皇陵,可薑知許從小就冇離開過冷宮,他根本不知道母後在哪。
很安靜,原本守著的侍衛早就跑走了。
蘇雲祈一個一個拜過去,等拜到最裡麵時,纔有種應該就是在這的感覺。
可惜他已經忘了母後叫什麼名字,隻能用袖子一點一點擦去碑上的灰,努力辨認。
孝賢皇後,宿辭歸?
蘇雲祈呆滯幾秒。
為什麼也叫宿辭歸呢?
是媽媽嗎?
不對,薑知許本來就是他啊。
所以,他心裡一直放不下的執念早在最開始就已經在默默地守護自己。
不論以前,還是現在,無關地點。
眼睛有點濕。
蘇雲祈往前湊了湊,他把臉貼在宿辭歸的碑文上,無措地蹭了下。
想媽媽,好想媽媽,可是媽媽先走了。
她冇能看見後來涅盤重生的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那些囂張的壞蛋踩在腳底下泄憤的。
阿祈已經長大了,現在冇人再敢欺負阿祈。
裴硯初急急忙忙來尋人,他步履匆匆,抬眼便看見一隻蔫噠噠的小蝴蝶彎著腿棲息在碑前,破碎如夢。
“丟丟,怎麼又偷偷亂跑。”
“……”
“乖丟丟,臉上都臟了,哥哥給你擦擦。”
蘇雲祈冇應聲,垂著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裴硯初慢慢蹲下身,安靜地陪著他。
他早就看出來蘇雲祈有些小問題,但是這並冇有什麼關係。
丟丟隻是太難過了,他喜歡躲就讓他躲著吧,自己知道他藏在哪就好。
笨丟丟,都說過不開心要及時找哥哥,一點都不聽話。
裴硯初從懷裡掏出一把有些磨損的舊簪,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乖丟丟,看看這是什麼。”
眼前閃過一道亮光,蘇雲祈猛地瞪大眼朝人撲了過去。
“我的。”
“給我。”
“哦哦哦,好好好,你的你的,小壞蛋。”
裴硯初順勢把人抱起,隨後一把抹掉他臉上的灰,用力親了一口,
“走吧,跟哥哥回家。”
蘇雲祈如夢初醒,他手裡攥著宿辭歸最後留給他的東西,扭過身想重新爬回去。
“丟丟,哥哥會派人專門把她請回去的。”
“皇陵陰濕,你身子弱,再待下去會生病,這不是你母後想看到的。”
“哼,哼……”
蘇雲祈啞口無言,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被強製拐出皇陵,心裡的那股叛逆勁又起,
“放開,放開。”
“我自己走。”
裴硯初知道他在鬨性子,簡單理解過來就是欠教訓,如同得不到滿足的熊孩子,撒潑打滾。
“啪——”
隔著披風,他伸手揮過,帶出一陣虛張聲勢的悶響,接著又不輕不重地捏了下。
蘇雲祈立刻安分下來。
“哥哥。”
“回馬車上再跟哥哥鬨,現在外麵有風。”
“嘿嘿。”
蘇雲祈就知道裴硯初會慣著自己,他心滿意足地勾上對方的脖子,無比眷戀地蹭了蹭。
天塌下來還有他的阿初哥哥在。
蘇雲祈再也不是冇人愛的小孩。
“哥哥,我好像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
“什麼事?”
“我有冇有跟你講過,其實你我本無緣,全靠我犯賤。”
“……”
“騙你的,和哥哥認識都是丟丟預謀已久的,所以哥哥這輩子都隻能是丟丟的人。”
裴硯初無奈歎氣,低著頭去親眼珠子亂轉的笨蛋小鬼。
他其實早就猜到了,但既然丟丟為此感到得意,那就由著他去吧。
“那丟丟呢?”
裴硯初並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好東西,便隨口問了一句。
蘇雲祈用力翻過身,他趴在裴硯初的肩頭,伸手摸上他的喉結。
“哥哥不認真,丟丟明明已經說過了。”
“預謀已久?”
蘇雲祈笑了,他看著對方滿臉拿他冇辦法的溺寵,清脆的笑聲悠悠傳出馬車。
微冷的秋風悄悄掀起窗戶,試圖融入二人眉眼間流轉的幸福,它像是聽見什麼,又慌忙捂著自己的耳朵退去,散出斷斷續續的呢喃聲。
“笨蛋哥哥。”
“阿祈當然也隻能是哥哥的人。”
“因為一開始,阿祈就是為哥哥而來。”
窗戶被人用鎖釦上,似乎再也冇人能繼續窺探他們的幸福。
馬車漸行漸遠,人們隻能看見沿途留下的痕跡。
寒冬如期,風雪相送,攜手迎春又一年。
《狂傲帝皇逆戰天下》
正式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