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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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曜反應極快,先將全木製的對合窗關了,又將茶幾推得豎起,擋住了那扇荷葉窗,這才堪堪堵住了火箭的進攻,待過了一炷香時間,再冇有聽到箭鏃的破風聲,我們二人纔打開臥室門,站在走廊處看了看此時外麵的情形。

小院裡四處都找著小火,因為近日陸續下了幾場雨,空氣很濕潤,且地麵積有水漬,所以火勢並冇有擴大,加上這會兒家丁們都跑出來潑水救火,冇多時火都被撲滅。

我與司馬曜正要去弄清楚事件始末之時,楊循和雲鑲趕來,說本來他二人在城西的月老廟參拜,突然無數火鏃從天而降,料想城外必有兵力集結,還好這小城本來人口就少,來廟會參拜更是寥寥無幾,大家及時躲避進廟裡,將房門閉緊,等了一會兒,箭鏃就停了,倒也冇有人員傷亡,看來對方此舉隻為威懾並不在取城,一時又很擔心司馬曜和我的安危,這才一路跑著趕回來。

正說話間,此間主人匆匆趕來,一來就是“噗通”跪下,向司馬曜連連磕頭:“小人、小人有眼無珠,竟不知天子駕臨,真是罪該萬死。”

司馬曜吃驚道:“你如何得知的?”

還不待這個戰戰兢兢的中年男人回話,又有一身穿紫色官袍的男子領著兩隊披甲兵士跑進來,通通跪了一地,山呼萬歲。

紫袍男子同樣用顫抖的聲音道:“微臣徐煥清,是這暘田郡的郡太守,微臣救駕來遲,望聖上恕罪。”

司馬曜蹙眉道:“剛纔的火箭是怎麼回事?城中可有百姓受傷?”

徐煥清道:“有兩名百姓受傷,均傷勢不重,隻不過……隻不過……”

司馬曜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一介郡太守,說話吞吞吐吐的成什麼樣子。”

徐煥清道:“隻不過城外來了一群胡商打扮的人馬,並已在本城四門設了把守,大約有兩百人,剛纔放火箭的就是他們,不過微臣看他們一個個都是充滿勁力的精壯男子,行進退變之間訓練有素,好像是軍人。”

司馬曜略微思考一下,苦笑道:“冇想到竟是衝著朕來的。”他一雙含情眼霎時變得犀利,掃視著一眾跪在地上的人。

徐煥清馬上會意,連磕三個響頭:“皇上,絕非我等通敵,若非剛纔在城頭上,對方與我喊話,我們也不知道聖上親臨啊!”

司馬曜道:“城中守軍現有多少人?”

徐煥清抖得像篩子:“回稟皇上,因我郡不過就是個千餘人的小城郡,故常備軍不足百人,幾個大戶家中雖有些家丁護院,隻怕此時去征丁也是來不及的。”

他身邊有個精瘦的青年男子似乎是他的副官,看著卻挺鎮定,見他的上官遲遲不敢說到重點,頻頻給他使眼色。

徐煥清越發抖得厲害,結巴得也更厲害,那個精瘦男子忍不下去,便插嘴道:“啟稟聖上,臣有話上報。”

“你說!”

“外麵為首的漢子,臣本來以為是個女子裝扮,真的是俊美白皙極了,騎在馬上身形也不算太魁梧,誰知他一開口說話竟真是個男人,且中氣十足穿透力極強,臣入仕前其實也在江湖中混過,知道這人不僅會武,應該還是個一等一的好手,他言語間也非常無禮,竟敢直呼聖上您的名字,我身邊站著個兵士呼喝了他一句,被他身邊一個長相凶惡的漢子一飛槍打過來,將胸口來個對穿,立時便死了不說,帶來的勁風也將我袖擺擦掉半幅,武功也是不弱,看來這來的就算不是兵士,也是一幫江湖好手,且是有備而來,真要攻占城池或者打劫擄人,我們均是毫無招架之力。”

“慕容衝,韓延?”我跟司馬曜異口同聲道。

“聽那漢子說話,的確是北方口音,而且相傳鮮卑人普遍高鼻深目皮膚白皙身材高大,他帶的那一眾屬下,倒都是如此特征,有可能真是前燕國慕容氏。”

“還前燕呢?哼哼,他們如今已在河東一代立國了。”司馬曜臉色極為難看,此時千鈞一髮,正如這副官分析的,這批人要是衝殺進來,城裡這點兵力絕對抵擋不了,要是靠著影衛隊的力量突圍出去不是不可能,隻是就這樣拋下城中百姓不管,卻不免墮了九五之尊的威名。

就在兩難之際,我也十分內疚之際,這副官又說話了:“那個領頭的漢子還說,他誌不在這一座座小城池,更不在當今聖上,而是他有一故人在這城中,就是……就是陛下身邊的這位晏清影姑娘,若陛下肯高抬貴手,放還晏姑娘,他將馬上撤走,絕不食言。”

“竟是為了我?”我的心一陣突突突亂跳,既然能說出我的名字,且說是他的故人,並且外貌特征也相符,便差不多能斷定來的就是慕容衝——這些日子這個埋藏在心底的名字突然浮出水麵,讓我怎能不陣腳大亂,一時恨不得馬上奔赴他,一時又不知以何種方式麵對他,他會不會恨透了我,畢竟我說到底也還是算背叛了他。

“不可能,他做夢。”

司馬曜氣得一拳重重砸在廊柱上,卻被那個副官跪下攔住:“皇上還請三思!”然後一臉誠懇和意味深長地看著司馬曜,言下之意好像是在提醒他——皇上眼下要以自身和百姓為重,能用一個女人就免於一場戰禍,何樂而不為?

司馬曜深深吸一口氣,重重吐了出來,又回到屋中來回踱步。

這時一陣宏亮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秦國中山王慕容衝拜會晉主陛下,此番領兵圍城隻為晏清影一人,絕無其他陰謀詭計,晉主大可放心,你我之爭隻在將來明刀明槍的戰場之上,絕不是如此趁人之危,隻請晉主將晏大夫安然送出,我等立即撤兵,決不食言。”

果然是慕容衝的聲音,隻是用內力發出,顯得沉厚而又有穿透力,甚至振得耳膜有些疼。

司馬曜終於停了步子,拉過身旁的椅子坐下來,把目光緩緩轉向我:“待我給你上了藥……就……就將你送還給他。”

他加重了“送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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