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皇帝夫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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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不解的是,苻堅從我手中接過王劍之時,並冇有我想象中那般如獲至寶欣喜若狂之相,相反,一抹憂色襲上他的眼角眉梢。

“聽聞這柄劍一直是在他手上吧?”

“他?”

“鳳皇兒,慕容衝啊!”

“是的。我從他手上偷過來的,想來他過一會兒便會恨死我的。”

“你背叛他。”

“談不上背叛,我隻是用另一種方式在保護他,我……不想他當皇帝。至於我跟他之間的淵源我也說不清楚,所以您可以不要問我嗎?”

“好,這個我可以不問,但是你為何不想‘他’做皇帝?”

我沉思片刻:當然不能告訴你,我是未來穿越過來的,我知道曆史的發展方向,他當皇帝的結果就是死啊!

“慕容氏一族瘋狂嗜血,殘忍好殺,若是讓他當了皇帝,豈非天下百姓都冇有好日子過!而您不同,您愛民如子,勵精圖治,一度統一北方,使百姓免於戰亂流離之苦,所以您這個皇帝一定纔是天命所歸。”

苻堅聽後默默地笑了,笑容有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氣:“青梧姑娘,一向以為你快人快語,冇想到為了鳳皇兒,也有說這口不對心的話的時候,不過這番恭維話寡人受用得緊啊!有一句話你說得很對,鳳皇兒會變得瘋狂嗜血,卻是拜寡人所賜。”

他冇有再看我,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殿外廊庭中的梧桐樹:“寡人這些年來廣種梧桐樹,就是希望寡人的鳳皇兒有一天能夠飛回來,你也知道的吧?鳳凰這種驕傲的神鳥,一向是‘非竹不食,非梧不棲’的。”

我當然知道,隻是一時間不知道怎樣接話。

(筆者有話說,此處覺得銜接突兀正常,被掠去了八百字大河蟹,想看完整版去晉江吧!)

此時,早膳已端上來,苻堅可能是說著了心中痛悔之事,便冇了食慾,我經過一夜的“長途跋涉”,早已饑腸轆轆,便老實不客氣大吃大嚼起來。

苻堅卻隻啃著一個辣醬饃饃,仍然聚精會神地批閱奏摺,時而愁眉緊鎖,時而躊躇滿誌,時而靜坐沉思,時而仰天長歎,總之就是冇見他笑過,看來當皇帝雖然富有天下,工作可是一點也不輕鬆啊!即便如苻堅這樣工作上做到愛崗敬業一絲不苟,為人上宅心仁厚寬容至誠,卻仍有無數人要反他,殺他。

我看他批了一會兒奏摺已是困到不行,也不知是這層層守衛下的宮殿帶給人的安全感,還是苻堅本人給我的踏實感,我這一頭倒下去便睡得死沉死沉,醒來時已是晌午時分,躺在龍榻上,床褥都十分鬆軟,這是離開蒲阪城那個所謂的家之後睡得最舒服的一覺。

苻堅還自伏案批改奏摺,算起來他應該工作五個多小時了,不得不說這人真是勤勉得緊,好在他手上摺子的已是最後一本,見我醒來,便笑道:“青梧姑娘,睡得可好?”

我連連點頭。

“那寡人帶你去個地方。”

苻堅起身命人幫他換下冕服,隻做尋常士族打扮,與我一同從紫宮的東闕司馬門出去,穿過辟芷新道,又轉過兩個路口,看到一棵長滿吊須的老榕樹,旁邊有茅草屋一間,門牌上書寫著“三味書舍”,我一看笑了:這與魯迅先生在《朝花夕拾》散文集裡提到過的“三味書屋”也僅一字之差了,也不知道是誰引用了誰的。

屋裡坐著數十名衣衫襤褸年齡不一的少年,一看到苻堅進來,全都肅然起敬,起身來對他深深作揖:“夫子安好!”

苻堅便捋了捋鬍鬚,故作深沉道:“嗯,好!”

惹得我一陣憋笑。

苻堅輕聲對我說道:“這些孩子都是聚集在城隍廟裡的一些孤兒,平日裡領了朝廷的救濟糧便無所事事走街串巷、時不時捉弄路人,我見他們之中有些頗為聰穎機悟,多加善導引領必可成大器,便命人建了這個書舍,閒暇得空便換成私服扮作夫子教他們唸書,你現下去隨便找個位置坐了,咳咳,寡人要開始授課了。”

我應答著,為了不擋著後麵的學生,找個最末的位置坐了。

靜靜地看著秦皇開始表演。

苻堅再次清了清嗓子:“上次給大家講了屈子的《離騷》,囑咐過要整篇背誦,現在誰起來給我背一遍啊?”

這架勢、這神情像極了我高中語文老師,隻差一副眼鏡了。

所有孩子都舉起手來,隻有一個身材瘦小,臉尖尖鼻頭卻很大的男孩兒低下頭去,將雙手緊緊攢在桌子下麵,不敢看苻堅。

一般這種情況,就會偏偏被老師點中。

果不其然,苻堅指了那個孩子:“阮轅,你來背一遍!”

這個叫阮轅的孩子站起身來,搖頭晃腦朗朗背誦,分外流暢:“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覽揆餘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汨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昔三後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昌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餘身之僤殃兮,恐皇輿之敗績!忽奔走以先後兮,及前王之踵武。……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餘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怨靈脩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眾女嫉餘之蛾眉兮……之蛾眉兮……”

我不明白的是這孩子明明背得爛熟於胸為何作心虛狀,不僅如此,裡麵好多我都認不清楚的複雜生僻字這孩子也都認讀準確,連字句的意思,他都會專門停下來自己給自己作註解,然後再往下背,如此天分非凡且又肯努力刻苦,為何不肯主動表現自己呢?

苻堅與我的疑問大概一致:“你能背到‘眾女嫉餘’這裡已經很不錯了,明明很流利大意也通,為何不舉手作答?”

阮轅沉默片刻道:“夫子,屈子的文采雖好,但是卻愚不可及啊!”

我和苻堅同時吃了一驚,全都聚精會神想聽聽看他有何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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