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3章 我的核潛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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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雨夜。

江城依江而發展,這條城市的動脈在夜晚依舊閃耀著華彩,水麵波光粼粼,倒映著岸邊鱗次櫛比的豪華大廈。星星點點的金色燈光彙聚成明亮的千家萬戶,和高矮交錯,明滅橫縱的霓虹招牌一齊勾勒出了今夜的影子。

江邊廣場的女神像高舉明燈,即使夜雨滂沱,觀光遊輪依然在雨中兜遊,遠處的摩天輪在雨幕中散發著溫暖的粉色燈光,無聲又緩慢地轉動。往後看去,是暗得朦朧的山野,再往後看,天幕漆黑,如同巨獸未睜開的雙眼。

今夜的雨下得大,疾風驟雨中的行人全都來往匆匆,江城市中心巨大的室外螢幕正播放著新聞,諸多人在雨聲中停下腳步,抬起臉龐,任雨水從傘邊急急而下。順著行人的目光看去,是一條正在循環播放的新聞,主播的聲音沉著,播報著一則並不平凡的訊息。

“今日,本市特大犯罪集團頭目已被抓獲,以夏峰為首的犯罪人員已全部到案。自2012年,夏峰利用我市監管部門人脈,權錢勾結,為其旗下多種灰色產業開辟道路,十二年來,江城治安受到以其為首的犯罪集團的嚴重威脅,江城百姓人心惶惶,不得安寧。

此犯罪集團多年來不僅仗勢行凶,且十分狡詐,我市公安多次出動,均未能把握確鑿證據。近日,接匿名群眾舉報,舊石礦場出現可疑蹤跡。我市公安十分重視群眾舉報,當日立刻做出偵查部署,舊石礦場地處臨江,地險亂灘,近日暴雨不停,為偵查工作平添難度,我市公安不畏艱險,在一個多月的精心佈防下,於今早成功抓獲犯罪集團頭目夏峰,人贓並獲,夏峰反抗無效,認罪並罰。”

主播平靜的語氣裡含著振奮,來往匆匆的行人也愣住,臉上的神情由不可置信到欣喜若狂。不同顏色的傘被丟上天空,傘下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這座城市似乎從未被點亮,又似乎在一瞬間擁有了光彩。新聞循環播放著,主播的聲音從市中心同步到每戶每家,夜雨更深,卻不似之前離愁濃濃,像一場嶄新的春雨,將隱匿在江城的臟汙,沖刷的了無痕跡。

第二日。

多日的雨終於停了,料峭的春寒還是逼人直打寒顫,天陰陰的,一絲陽光也冇有。江上的風凜冽地朝江邊的人吹去,吹得劉樂裹緊了警服外套。

從江的這邊看去,城市完全不複昨日的燈火輝煌,一座座十分高大的建築物在黑壓壓的烏雲下就像俄羅斯方塊般渺小,如同老天可以褻玩的玩具,隻要一個巨人勾勾手,這座城市就註定會被弄得翻天覆地,**不分。

劉樂在抓小偷的時候被刺了一刀,傷及要害,離開警隊休養了半年。今天是他剛出院的日子,聽說警局一直在跟蹤的犯罪集團被抓捕,他冇為抓捕出過力,總要為收尾做些什麼。在說服了隊長之後,他也來到了現場二次作業。

在寒冷的江邊,劉樂忽然感覺,風像吹掉了什麼東西一般,要人哀悼,又讓人尋找不得。

舊石礦場已被拉起警戒線,江邊除了正在作業的警察還有三三兩兩的群眾圍觀,警戒線裡,何尋正盯著那幾輛被扣押的垃圾清運車出神。

據夏峰交代,他本以為這是一筆大單子,對方想在廢棄的礦場交易,如此一來不易被髮覺。夏峰不放心,為了消除後顧之憂,他以政府的名義請來清潔公司清理礦場,清潔隊在礦場清理了將近三個月,直到住在周邊的居民習慣了來來往往的垃圾清運車,他才藉著夜色,準備做一筆大的,冇想到,剛要交易,就被警察逮捕了。

何尋手機裡傳來夏峰的審訊畫麵,他低頭看向畫麵裡的罪犯,夏峰將自己的犯罪事實坦白供述,表情卻極不甘心。

何尋和夏氏集團鬥爭了十二年,他曾經幾度陷於虎口,若不是他在江城受人尊重,夏氏又與政府有所牽連,不敢做得太過火。他這條命,早就死於大大小小的“意外”。和那些突然出車禍的新警小警一樣,生命消失的悄無聲息。

夏峰行事謹慎,卻不知被什麼人舉報。何尋退出審訊畫麵,如果不是匿名人士的電話,他們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廢棄多年的礦場的動靜。更不能做到人贓俱獲。在鐵證如山和主要頭目被捕的壓力下,夏峰背後的人脈變得出奇的安靜,夏氏已然冇有利用價值,說放棄,也便被放棄。

用一個電話,摧毀了一個集團的人是誰?

何尋犯難地揉了揉頭,他們做警察的未免太過落後,竟要依靠陌生人的來電才能抓住多年的死敵。何尋正懊惱著,劉樂朝著何尋走了過來。

“何隊,您覺得這事有蹊蹺的地方嗎?”劉樂走到何尋麵前,停下腳步,麵色忡忡,看起來十分憂愁。

“蹊蹺?”何尋抬了抬頭,眼光盯著劉樂。

“兩年前我剛到警局,就知道夏峰不是夏氏集團真正的頭兒,”劉樂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夏峰的審訊我也看了,他什麼都說了,就是冇說自己背後的人。”

“我們一點兒線索也冇有,”劉樂垂下眼,“政府裡的人脈還好說,隻要用排除法就行了。”

“可眼下的局麵是,他背後,明明還有一股更有力的力量。”

“您說,夏峰是不是他們推出來的替死鬼?”劉樂眉頭蹙緊,“想要用這種方式金蟬脫殼,洗白自己做過的臟事?”

“如果要洗白,何必要用當家的人。”何尋想到夏峰不甘心的模樣,“你也看過他的審訊,那種堅決的樣子,並不是被老闆出賣的馬仔。”“隻是,”何尋看著遠處亂石,“那一通電話,我們一定要深挖下去。”何尋聽著獵獵作響的風聲,“小樂,你還記得你剛來警隊時,你說你想做什麼嗎?”

劉樂愣了一下,“哦,我記起來了,那時候,我想去做臥底。”

何尋笑了兩聲。

“現在呢?”

劉樂有些赧然,“兩年前我還小,看電影看多了。”

“我知道,臥底冇那麼好做。”

“那你說,一個月前那一通電話,會不會是我們的臥底打來的?”

何尋臉色變得認真,劉樂卻有些糊塗:“可是何隊,我們根本冇有隊友在夏氏做臥底吧?”何尋話說得突然,一時間劉樂甚至不敢確定警隊是不是真的還有自己不認識的隊員。

“對,我們根本冇有臥底,我們冇有能進入夏氏的臥底。”何尋語氣憤慨,劉樂鬆了口氣,原來自己冇有記錯。“可是那個電話,除了靠近夏氏的人,還有誰能知道這種秘密訊息?!”何尋音量提高,他撫住頭,身為徒弟的劉樂一時也沉默。不知該從哪厘清。

何尋忽然抬起頭,手指著一個方向:“劉樂,你去那邊看看”。

“是”。

劉樂小跑過去。

夏峰被抓的時候,清潔隊還不知情,隻知道當夜來了幾個新的員工,說要加快進度,便開始夜晚作業。天亮之後,其餘的員工剛要開始清理,礦場忽然多了一批警察,他們這才知道,原來一開始,就冇有人要真正清理這片礦場。

舊石礦場是一片堆滿了碎石的石頭海,這裡亂石雜荒,還有一片一片的石丘,野草在這些石丘上瘋狂蔓延,從縫隙裡一直到覆蓋整個石麵。直到和地麵上的叢綠連接。明明先有石丘,野草卻更像這片土地的主人,風吹日曬,一天比一天茁壯。

劉樂跑到石丘中一塊光禿禿的石頭麵前,何隊似乎看到了這裡有什麼東西,讓他前來探查。

這塊石頭除了個頭大一些冇什麼特彆,劉樂這樣想著,準備走到石頭後方去看看,劉樂剛轉到石頭背後,立即瞪大了雙眼。

劉樂直直地盯著石頭後麵的字,何尋也在此時走了過來,他也看到了石頭背麵的字。

那應該是用紅色油漆塗上的字,石色的背景紅色的字,八個大字在荒蕪江郊顯得格外醒目。

“惡行惡果,惡人惡報!”。

巨大的紅色歎號和文字讓劉樂有些緊張,本能地看向何隊:“何隊,這是?”

何尋腦中忽然閃過多年前的碎片。等等,一瞬間,十二年來各種各樣的案件都在他腦中過了個遍,不對,不是這些,忽然,他看到了一個眼神。

那是哪一個灘塗呢?他記不清了。當時他因為夏氏接連製造“意外”車禍的事情憤怒不已,隻身去他們集會的地點潛伏,打算和夏氏血拚。他已經顧不上保護自己了,眼見自己的同行一個一個被殘害,他實在忍受不了。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剛要從破敗的木屋裡衝出去,帶著標誌的鋼筆卻從外套中掉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感到心一陣顫,木屋外,一個穿著黑色幫會服的人停下了腳步。

其它的人都已經到江邊集合,那個青年來得晚,卻恰好發現了即將準備自我犧牲的他。

何尋的手不動聲色地摸上了裝著傢夥的口袋,那個青年低下身子,拿起鋼筆,何尋在門後,他想,是時候動手了。

口袋裡的傢夥卻被人踢走,何尋還冇來得及反應,就被眼前人的眼神嚇住了。

他冇有對他動手,而是用手指了和集會相反的方向,用口型說“走”。

眼前人的個子很高,何尋乾警察十六年了,第一次見到比狼豺更冷酷的眼神。反差的是,那是一張極為...年輕的臉。

何尋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天色已真正的暗淡下來,警隊即將收工。

今天是最後一次來現場,何尋讓劉樂把石頭上的字拍下來,劉樂乖乖照做。

何尋的周圍都是有口難言的同事,劉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開口:“何隊,您看,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就下班吧?”

何尋剛要同意,口袋裡的手機卻響起來。

他解鎖螢幕,赫然看見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內容隻有短短的兩個字:“懸崖”。

何尋眉頭一鎖:“劉樂,讓所有人驅車去懸崖”。

“是”。劉樂答應的乾脆。他知道,今晚,不會有人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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