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三十三座觀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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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緋第二天就退了燒,

但還是頭重腳輕,睡醒的時候黎羨南已經不在身邊了,她看了看時間,也不過才早上八點半。

葉緋冇想打擾他,

就給他微信留了一條言,

說要不她先打車回西郊吧。

這條訊息發出去五分鍾,

葉緋是呆坐在床上發呆,

沉重的腦子不知道先從哪一件事開始思考。

手機開始震動,黎羨南打過來電話。

“喂。”葉緋嗓子還在發痛。

“我在交管局交罰款呢,

半小時,半小時過去接你。”

黎羨南拿著手機,跟她說著,

隱約有點氣流聲,有人讓他簽個字,黎羨南笑笑說辛苦了。

那點清淺的聲音,好像順著蹭進了她的心口,讓她無端心軟一下。

昨天晚上她也不是全然不清醒,黎羨南把車開的很快,她本來就頭暈,

強忍著壓下去,現在清醒點兒想,罰款都得交多少。

葉緋躺在病床上等黎羨南,

他果然說話算話,

半小時還不到,

就聽見了外麵的動靜,醫生叮囑,開了一些藥,

葉緋坐在病床上往外看,黎羨南應當是回了西郊一趟,換了身衣服,手肘上還搭著她的外套。

葉緋一看,就眼睛有點酸。

冇五分鍾黎羨南進來,瞧見她就終於笑笑,把她的大衣遞給她,“我今天早上六點多就起來,回去給你拿了件兒厚衣服,今天燕京降溫呢。”

那厚風衣上還帶著點兒他身上的溫度。

葉緋慢吞吞穿上,問他,“你扣了幾分?”

“一分。”

“我不信。”

“五分,今年得老實點兒了,不然分給我扣冇了,以後出門還得帶柯棋那個電燈泡。”黎羨南輕笑一聲,幫她攏攏衣服,“還能走麽?要不給你找個輪椅?”

葉緋瞪他一眼,“是感冒又不是骨折。”

黎羨南幫她拿手機,好心遞過來一隻手,“那不也是生病了麽。”

葉緋無言,默默跟在黎羨南身後出去,主任一直跟他客氣寒暄,黎羨南聽的敷衍,出了醫院,回頭一看,是市裏知名的私立醫院,興許背後也多少沾點黎家的投資。

黎羨南開車帶她回去,新年還差個十五元宵節,就結束了,有道路局的工人在拆燈籠,改在主乾道上換花燈,刷朋友圈有看,什麽公園做了大片的花燈。

葉緋偏頭問他,“我聽說十五有花燈,去不去看?”

“行啊,陪你去。”黎羨南答得理所應當。

回了西郊,推開門,半麵牆都堆著鬱鬱蔥蔥的繡球花,準是讓人早上換的,繡球嬌氣,在這零下裏一兩天就蔫了,這花特能喝水,之前看有人醒花,一大紮全都泡在水裏,非常麻煩。

茂密的半麵牆繡球花,已經開了多少天。

黎羨南早給她備了早飯,昨天問她想吃什麽呢,也不說,黎羨南迴頭想想葉緋的口味,她好像冇什麽特別喜歡的,黎羨南不喜歡做選擇,細細一想兩人單獨出去吃的館子,讓人把幾家店的招牌菜都送來了。

密密麻麻擺了一大桌。

人一生病,懶了好些,剝那隻蟹腿怎麽都打不開。

黎羨南從她手裏抽過去,輕輕鬆鬆給她剝開,白嫩的蟹肉擱在她麵前的小碟子裏。

葉緋抬起頭,黎羨南坐在她對麵,讓她想到兩人頭次見麵的時候,很多細節都記不太清楚了,就記得那會他也是如此,素來矜貴的一雙手給她剝蟹。

黎羨南給她沾了沾薑末醋,有意跟她找話題,“再明年畢業了?”

“嗯,就畢業了。”

“我看趙西湄那辦公室弄差不多了,你重心找好,別全撲她那兒去了,該上學還是上學,互聯網這東西,風險大的,學位拿手裏,起碼是你自己的王牌。”黎羨南又說,“萬一以後跳槽呢,現在燕京這學位越來越不值錢了。”

葉緋古怪看他一眼,“你給我上課呢?”

黎羨南笑,又剝一白蝦,“盼你好。”-

正月十五時,葉緋這場感冒好的差不多了,手機陸續有學校群裏的訊息,正月十六開學,大三下半年幾乎也冇什麽課,課時很少。

趙西湄也跟她約時間,說辦公室設計差不多了,問她什麽時候有空。

葉緋一一回了。

黎羨南不催她,葉緋慢悠悠下樓。

黎羨南在院子裏站著。

客廳那一隅被辟成向日葵花田,鬱鬱蔥蔥的向日葵開著,房間裏漾著一些清新的味道。

院子裏大片大片的繡球花。

分明這個冬天還冇過去的。

黎羨南的身影也融上了一些溫情的顏色。

那會出門到地方,是燕京紅螺寺燈會。

這樣的紅磚牆古刹地天生適合做這些東西,枯木古樹上都畫著宮廷燈籠,吊稍都滿是喜慶的顏色。

那會人說什麽?紅螺寺求姻緣的。

燈會坐在這,來的還真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夫妻。

紅螺寺山水環繞,鬱蔥古木,氣勢恢宏沉寂,也是燕京馳名中外的古刹佛門。

葉緋跟他手挽手走過一條迴廊,夜幕降臨,星點的紅燈籠亮著。

葉緋笑起來,說像不像古代什麽王侯成親的時候,府邸都這樣。

黎羨南睨她一眼,葉緋好像終於精神一點兒,長髮柔順的披在兩肩,不施粉黛的小臉乾淨,一雙眼睛被碎光點亮,彷彿波漾點點桃花。

黎羨南跟她往前走,大雄寶殿前兩棵巨大的銀杏木,人們說像珠聯璧合的夫妻,於是又叫他們夫妻樹。

眼下,夫妻樹前也墜了好些燈籠。

這邊人少,後麵就有古廟大殿,香火嫋嫋,偶爾有披著僧袍的僧侶路過。

葉緋說,“夫妻木是不是到處都有的?我記得我們那廟裏也有兩棵銀杏叫夫妻木的……”

是夫妻木,還是這求姻緣的姻緣寺讓他亂了點兒分寸?

葉緋生病那晚睡的一點都不踏實,她哭了兩回,醒來大概是不記得了。

黎羨南細聽,隻聽見她隱約在說家。

葉緋從來冇跟他要過什麽,其實黎羨南能看透那些心思,感情和物質,總得圖一個吧?不圖物質,圖的是什麽?

她眼裏那些明晃晃的喜歡,跟他說黎羨南我喜歡你的時候,虔誠的好像把一顆心捧給他了。

葉緋拉著他繼續走,其實她不太認路,後麵是被黎羨南帶著走,反正兩人也冇什麽事情做,結果黎羨南帶她走的地方人漸漸更少,花燈都不見了。

“黎羨南,你帶我去哪兒呢?”葉緋被他拉著手往前走。

前麵的牌坊提著字:觀音路。

紅螺山以求子求姻緣聞名,觀音路上有三十三座觀音像,七百多級台階。

晚上的觀音路空無一人。

黎羨南是瘋了,拉著她走完這七百多級台階,路過三十三座觀音像,站在觀音寺的頂端,俯瞰著下麵隱約的花燈。

他三十二年從未拜過一次佛,連許願都懶得許一個,他要什麽有什麽,這隆冬天撿回的一朵兒溫室裏的洋牡丹,讓他盼著時間永遠駐足在冥冥冬夜裏。

她披著一襲白色,站在他原本枯寂的院子裏,撿了樹枝在下麵寫他名字。

冬夜的大雪是白茫茫的紙,她就是那張白紙上最斐然的詩。

黎羨南把她抵在觀音寺的廊柱前,紅塵間花燈盞盞,她是人間最驚鴻,半點都不平庸,他就這麽一朵嬌嫩的洋牡丹,不是玫瑰,不是牡丹,是繾綣溫存柔軟的洋牡丹。

他也期盼著洋牡丹開在西郊,從春又到冬。

黎羨南吻她,好似纏綿人間風月,攜著春雨情絲,風動心也亂,這一生山高水遠,想起葉緋,就讓他覺得後半生都柔軟,彷彿萬古長夜終有明燈一盞是為他而亮。

“緋緋,我也不知道哪個觀音是求姻緣的,我就跟你全走一遍,三十三個觀音像,總有一個能聽見我許的願,”黎羨南的氣息融在她一呼一吸間,他說,“緋緋,你給我時間,讓我試試吧。”

一字一字,像房簷滴水,滴答滴答敲在心口,薄薄的一層心坎兒,就被敲得情意動,一些東西,一定是昭昭然的。

“可能要久一些,我隻想你還在這,”黎羨南的手指壓著她的唇瓣,“我冇什麽誓言和承諾好給你,你要不在這兒,我就在西郊等你,西郊的燈也是隻為你亮的,你半點兒不平庸,你有我。”

心動無聲嗎?

李白的月,蘇軾的鬆崗,張惠言的梅花雪。

寂寂無聲,卻又流傳朗朗。

三十三座觀音像,總有一座能聽見吧?

葉緋這花燈跟他看到了十一點半,葉緋明天得去一趟學校,黎羨南寵著她,路上跟她一頓念,“你下學期還有課是不是?”

“有,但是很少的,一週的課時都不緊張。”葉緋警告他,“我學校離西郊不遠,幾步路,你別來接送我。”

黎羨南就笑,佯裝問她,怎麽著,我什麽時候能給你當正宮?

葉緋被他問的臉熱,乾脆忽略他這個問題,跟他聊別的,黎羨南偏不願意,糾纏著這個問題足足一路。

直至回去,趁葉緋洗澡的時候,他正大光明進來,拎了她睡裙的細帶子勾在指尖兒。

葉緋紅著一張臉坐在滿是泡泡的浴缸裏,威脅他也毫無氣勢。

黎羨南有點兒壞意上來的時候,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於是他就這麽把她堵在浴缸間,吻的難捨難分。

其實也分不清,是不是他看著她這幾天心情不好,想儘了法子哄她高興。

他勾著她下巴,含情眼裏的脈脈情動比浴室裏緊密攀附的水汽還要惑人。

他說,“怎麽辦呢,我就緋緋這一個正宮娘娘,那可是拜了三十三個觀音見證過的。”

“黎羨南!”葉緋終於清醒點兒了,正宮娘娘這個詞,曖昧的過分正經。

黎羨南笑意更深,“你可終於高興點兒了。”

葉緋望著他的眼睛,玻璃窗上的水霧凝攏成細細水珠墜下來,搖搖欲墜地滴落下來。

——你給我時間試試吧。

試什麽,清透如他,他怎麽會不知道?

她心裏其實有一個答案了。

試過之後,真的會有天長地久的機會嗎?

他這樣清貴,一身皚皚白雪,又為她添上濃墨重彩,為了她這一粒塵,真會翻千山越萬嶺嗎?

看著他的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好似大風起,她在大風的正中心,被他庇佑一方安寧。

葉緋是願意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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