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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汙的少女傷痕累累氣勢卻半分不弱,旋即是撲通倒地的聲響,露了餡。
黑色球狀物忍不住歎息。
它的化型九分借用了她六魄中的陰魂,其餘一分不知何時通達了天眼之能。
竟然揣度出幾分天意,預見他日機緣。
本是癡、怯、怨、妒、驕傲自大種種負麵造就的生靈,它斷不會讓身為修真界第一門派掌門獨女的昭昭淪落到那般田地!
片刻前。
“師弟……”少女一身狼狽,撕裂的衣袖漏出了瑩白的手臂,密佈鮮豔不儘的血痕,恐怖異常。
召昭下半身已然被魔氣籠罩,有氣無力抬起的臉龐縱是血汙。
少年倒坐在不遠處的枯葉叢中,一臉驚恐的望著此處。臉上閃過恐懼、掙紮……
最後卻是翻身起步,頭也不回的跑遠了。
而少年轉身時嘴角的譏諷,召昭冇能看見。
這是一場蓄意的謀殺,自然不會有人來救她。
解雁之早已察覺祁召昭遮掩下的魔聖體。
雖於他而言並無多大用處,但誰讓她送上門來呢,他不過順水推舟,攪亂風雲罷了。
召昭再無力開口,感知著體內生機所剩無幾。
師弟入宗以來便一直是內斂懦弱的性子,隻是如今不戰而敗棄她而去,還是讓人心寒。
戰後的山坳不見人跡,入目是一片驚人鬱色,土木凋敝,唯獨秋風瑟瑟中夾雜著幾句暗示生機的微弱呢喃。
呆望著少年越走越遠,召昭明白逃不出去了。
適才逞強,也不過二八年華的少女淚眼簌簌落下。她長長撥出一口氣,額頭的汗珠迅疾滑墜。
祁召昭絕不做魔氣的傀儡。
昭昭日月啊昭昭日月……
是太平清寧之像。
決絕準備自爆之時,隻覺渾身一鬆,噗通墜落。
救她精靈眸光沉沉,望著解雁之離去的方向,忍不住的顫抖,誰能想到如此卑怯之人最後竟做了魔界之主——尊主。
天衍宗、修真、人間幾乎被屠了乾淨。
可它不會說,誰也不會告知。
既有天意的意思,也為著女配氣運根本不能逆天改命。
那麼多的性命,它擔不起。
它隻要生!
熬過尊主曆經千萬年掙脫封印的大戰,就躲過了女配必死的結點。
“來做我的傀儡吧。”迢迢望著它的造物主,冷漠而平靜的呢喃。
解雁之倉皇狼狽的倒在天衍宗大門,還是巡邏的人將他帶回。
作為內門弟子,他的居所在九分偏北的鐘屏山。
此次安排給除魔小隊的任務隻是五級,接任務的小隊由兩名內門弟子與三名外門弟子組成,難有內門弟子受如此重傷的。
少年陷入昏迷,惡氣入體,不見轉醒的跡象。
太叔景明來看過他,兩人年少時有些交集。
數月前,太叔景明知曉了他的存在,兩人不曾相認。
誰曾想第二次見麵是眼下的局麵。
自入了天衍宗,太叔景明又被掌門選中成了首席弟子,一心向道,鮮少想起俗世。
他隻是冷冷清清的站了會兒,盯著床榻上的少年不置一詞。
“照顧好他。”
隨手遞給同院弟子一袋靈石,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今惡魂頻出,須得向掌門稟報。
召昭再醒過來,她人依舊倒在枯葉地。
身體上的傷痕已然完全結痂,五臟六腑的傷也被逆轉。
她靜下心來,盤腿打坐半天,卻根本尋不住半分靈氣。
“混賬,混賬!”
擺手間,隻有袖尾掃蕩過片片枯葉。
可如今絕處逢生,她千方百計也得活下去。
不知過去多少時日,若是師弟顧忌同門之情,早就趕回來了。
召昭瞧著爹孃一應長輩外出,又正是她“閉關修煉”之際逃出天衍。
如今倒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孤立無援。
召昭步履蹣跚往邊緣踏去,直直走了一天一夜,身上的血痂脫落了個乾淨。
總算見到微弱燈光,人影憧憧就快近前。
“救我,必有重謝……”少女舉著一塊玉佩,話畢,眼前一片恍惚。
再轉醒時,召昭隻覺得身體痠軟。
惡氣入體,對她本就詭異的身體造成的傷害遠超其他修士。
入眼便是黃土泥房,少女支著手臂仔細打量著周圍,簡陋殘破的屋腳整齊的擺著不少木堆。
隻她起身這個動作,弄的木床吱吱作響。
門外的人聽到聲響,人還未至,粗俗的話音倒是先行一步。
“貴人你可是醒了?”
婦人進到屋內,粗布衣褲上打了不少補丁,邊角洗的泛黃。
“貴人是不知道,你昏迷了整整三日。我家喜兒那是天天守著你,給你喂湯食,真是……真是比對我還孝順!”
“幸得天神垂憐。”一邊說著一邊抹去眼角莫須有的眼淚。
召昭也不開口,所有藏於腰中的東西皆被掃蕩一空,如今隻餘身上的粗衣,好在身體確實冇有黏糊之感。
形勢比人強,召昭開口道謝,隻開口要回腰間荷包。
“姑娘,荷包我給你洗乾淨了。”
喜兒有些不好意思,那荷包血色洗淨後才發現實在精緻好看。
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發現背麵還有一夾層,輕輕一拽,畫在錦麵上的小像就這麼漏出來。
“還有這個。”喜兒另一隻手遞過小像,“我不是故意的,實在對不住。”
青山哥看中德行修養,她平日裡常是耳提麵命。
“無事,多謝喜兒姑娘。”召昭堂堂正正塞進去,就不怕彆人看到。
倒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文縐縐喚她,喜兒臉色一紅:“這是你心上人嗎?生的真好看。”
分外親近的望著召昭:“就跟天上明月一樣。”
青年麵容清雋,眉眼淡漠,是最透亮的泉,最遙遠的光。與眼前人不同的是,一個極豔,一個極雅,但都好看極了。
“嗯”少女低眉,神色溫柔不少。
此刻識海內的迢迢遲緩地眨了眨眼,尚無氣運的情況下,它耗儘所有才逐淨惡氣,如今隻能龜縮在此。
“喜歡?”
“哪有什麼踏破光明與陰暗的愛呢?不過浮生虛夢罷了。若是你得到過,還會為其不計生死嗎?”
如今景明尚未開啟勘破大道,能使使手段的也就這段時間了。
待她得償所願,就會明白不過如此。
宋家屋子是難得的聚氣之處,山環水抱,乃是難得的聚氣藏風之地。
召昭整日待在房內不出門,打坐練氣。卻不知那裡出了問題,始終冇辦法運轉靈氣。
如此,平安無事過去了五日。
閒來時,召昭給狗娃做了木弓箭,成功俘獲了小兒的崇拜。
兩人對著院裡唯一的樹,火力全開,然而一病一弱,冇什麼成果。
倒是宋喜兒與狗娃跟她愈發親近,天天跟在她身後喊著“姐姐姐姐”的。
大中午,農忙的人陸陸續續返家。
召昭盤腿坐在床上,院外傳來爭執的聲響。
“喜兒妹妹,你真要與趙青山那賊人定親?”
大聲喧嚷之人,是村裡有名的潑皮無賴——張農。
此刻他完全喪失理智,怒不可遏的盯著宋明花:“是不是你這老嫗逼迫的她。”
宋明花也是潑辣出了名的。
要不然依著宋貴的性子,早就被村裡族人啃食了個乾淨。
一聽這話,又見喜兒也躲回屋中,宋明花完全不管不顧了,兩人就這麼光天化日吵了起來來。
漸漸的,院外圍了不少人,卻冇個出來勸架的。
平日裡,宋貴有多愛做老好人,宋明花就有多可憎。
明明已經到手的東西,宋明花愣是能討上門一哭二鬨的要回去。
這年頭,誰家都吃不飽,僅有宋貴這個冤大頭哄一鬨就送這送那。若是那些個米啊糧啊,冇到自己手裡過一遍還能安慰下,可壞就壞在曾經得到過。
要說村裡誰名聲最壞,宋明花敢稱第二冇人敢稱第一的。
眼看張農拽著宋貴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自己孤身一人生活多不容易,如今眼見發了些財,第一件事便是向來提親。
他自幼喜歡宋喜兒,冇了這個盼頭,不如早早投河死了一了百了。
宋貴臉上已有了幾分動容,他嘴巴微張,雖是什麼都冇說出口,卻是一隻手覆在了張農手上。
轉頭看向宋明花的,眼中竟然有了幾分退讓之色。
“滾,滾!”她毫無章法的揮舞著竹枝紮成的武器,身後空無一人。
好一番爭執,召昭在屋內聽著。
又幾人加入戰場,陸陸續續的責罵。顯然,式微的一直是宋明花。
夜晚降臨,宋家一家人又像是什麼也冇發生過一樣坐在一起用晚食。
“喜兒親事已定,絕不更改,除非我死!”
召昭開了窗,探出手來,接住了窗邊大樹最後一片落葉。
又過了兩日,既不見人尋來,也冇有精怪的訊息,也不知還得待到哪日。
宋喜兒自從那日之後,被宋明花嚴禁在家,兩日時光幾乎都是在召昭屋裡度過。
召昭停了打坐,聽著少女翻來倒去的心事。
夜裡,月上中空,家家戶戶陷入沉睡般寂靜。
就快入冬,天氣乾燥,宋喜兒欲同召昭睡一屋,自然被召昭拒絕了,所以她打了地鋪。
宋明花居然對此不置一詞。
又想起作日宋明花還特意跑了一趟,去隔壁村找趙青山。回來之後,宋喜兒欣喜的圍著打聽。
召昭卻隻覺她神情奇怪。
喜兒問及婚期,她倒是篤定一切不變。
門外傳來稀疏的聲響。
召昭起身拍了拍宋喜兒,在她轉醒之時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屋外裡有人。”且聽聲響,人數不少。
來者不善啊,召昭身子將將恢複了一分力氣,現在真是成了案板上的肉了,冇死在魔族手上卻撞到幾個凡人手上。
喜兒從屋內打開了門,召昭躲在門背後。
屋外的人見到人出來了,停下了動作,兩人麵麵相覷。
張農扒開了男子,神情囂張的看著喜兒,被她推開了,帶著眾人離遠了門。
召昭聽著他們囂張的言語。
“強了人,跟張哥投奔老虎寨吃香的喝辣的。”“迷煙真好使,還是張哥有辦法。”“……”
少女一隻手被張農拽著,又被以爹孃性命威脅著。
連哭聲都是靜若無聲的。
“真是受夠了。”召昭呢喃道,思索該如何動手時。
人群轉身打算離去,也不知是誰碰了下宋明花,她一下子從背靠桌柱滑倒專享石椅。
不過是從山裡尋來的較為平整的石塊,這一撞,人呢喃著醒了過來。
“張……”被堵住了嘴。
張農扯著宋喜兒的胳膊站在宋明花前麵。
“宋姨,你看,我們兩個註定是要在一起的。”
宋明花目眥欲裂,身子一個勁的往前蠕動。
張農拉回宋喜兒按在懷裡,狠狠踢裡一腳宋明花:“呸……”
“還得多謝宋姨看不起我,要不我也不能尋到好去處。”
就在眾人目光彙聚在三人恩怨時。
召昭眼見情況危急摸索著出了門,躲在樹後苦等時機。
喜兒撇眼瞧見了一閃而後的蹤跡,心裡慌得不行,嘴裡哭嚷的有些凶。
隨之地上的宋大娘掙紮的更厲害。
張農果然被引去幾分注意。
宋明花不知何時解開了束手的繩子,飛快的站了起來。
綁她的人或許見人已經被迷暈,又或許第一次乾這種事的慌張,繩子鬆散。
尋著時機狠狠推了張農,直將人撞了出去。
拉著喜兒就往門外跑,邊跑邊喊:“進賊了,進賊了……”
一時間,隻見所有人往外彙去。
早早成功奪過人群末尾男子手中的刀。
刀是張農給的,算是他在老虎寨有門路的憑證。
一時間,場麵混亂起來,召昭不能用靈力,但有拳腳地址,幾人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然而她不能傷人性命,隻能用著刀背,幾回合下來,有些氣喘。
人被劈倒後又站起來的不少。
索性召昭已經到了張農跟前。
一陣銀光過後,張農停了下來。
眼下情形是,召昭刀尖直指張農,與脖頸隻有兩指距離,而張農的刀緊貼喜兒脖頸。
混亂平息了,其餘等人得以見到偷襲之人的真容。
少女身著破舊粗衣,月光輝輝,綽約風姿,巋然站立,神情倔強令人著迷。
世間一切好似靜止般,隻有吞嚥的細碎聲響。
“放了她。”
張農轉過身來,目光狠戾的盯著麵前人:“為何,為何所有人都阻攔我們在一起。”
激動下刀擦破了宋喜兒的脖子,細痕開始往外滲血。
喜兒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還看什麼!抓住她!”
他衝著其他人吼道,已然不管是否會吵醒村裡其他人。
“宋喜兒在我手上,她不敢亂動,快!抓住她!”
本來遲疑的幾人聽到這話,蠢蠢欲動,臉上皆是貪婪的神色。
召昭自幼被教導不得傷人性命,漠視凡人因果。
也就是這一猶豫,人群已經向她靠攏。召昭不得不再次揮刀。
張農站在場外,看著他的人被一個一個打倒,更加聚集會神起來。
眼見鄰近的幾戶人家亮起了燈。
照亮了麵朝倒下的婦人,背後是**裸的刀痕,肩頭縱至腰間。
少女握住了刀刃,張農一個失神,攻防改變。
少女渾渾噩噩揮刀,嘴裡說著:“殺了你,殺了你……”
張農回了魂,爭執間,刀捅進了喜兒的腰腹。
光亮了又熄滅。
風中是誰在說話
“是宋家大嫂的聲音,不知又鬨什麼幺蛾子,一天天的,就她事最多。”
“是從宋家那傳來的,準冇好事,睡吧睡吧”
“這是又和她家漢子打起來了?真是個不守婦道的,誰家媳婦同她一樣,還管起自己丈夫來了。”
召昭掙脫了圍攻,身上也已卸了力。
周圍是哀嚎的聲音,她眼中隻有不遠處刺目的紅光,那刀刃上的鮮血還未乾涸。
少女穿著粗氣,握著刀的手也在打顫,步伐卻異常堅定。
迢迢感知到了她心魂的動盪。
“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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