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恩希一進門就看見了教皇邊上的人。這個年輕的神父捧著一個黃金書盒站在教皇身邊，身材欣長，像棵還冇枝繁葉茂的小樹。這兩個人，一個乾枯腐朽，一個生機勃勃。

站在一起可真是礙眼。這個年輕神父真像一個即將被吸乾血肉的祭品。

不過不需要過多留意他，畢竟隻是一件他要押送的貨品。若是離開了法器的加持，教士們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甚至可能還因為缺乏鍛鍊而虛弱不堪。

留心彆讓他半路死了就行。

恩希一邊敷衍教皇的客套話，一邊用餘光觀察四周。年輕神父唯唯諾諾半垂著頭，旁邊的長老眼裡都是算計。

這一件件潔白的法袍下，不知道隱藏著多少肮臟汙穢。

潔白的大理石上雕刻滿了神的故事，四處裝飾著金銀、玉石、象牙，寧靜聖潔，是人們幻想裡極樂的居所，這裡冇有罪惡，隻有安樂。而恩希看去，全是毒蟲的尾巴，惡魔的爪牙，沾滿了流離失所的人們的鮮血和眼淚。

這次派他來護送神子，算得上帝國皇室和教廷的媾和信號。教廷給皇室送去一個人質，帝國皇室表達對教廷的尊重。這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這一路上必然不太平，必須加倍小心，這個脆弱的神父路上有些什麼閃失，怕是又能讓一些人藉機掀起風波。

好在教皇也不想和他白費口舌，三言兩語暗示他可以啟程了。

公爵轉過頭，終於開始光明正大地打量蘭斯神父。剛剛這位蘭斯神父可冇少打量他，似乎對他頗有一番評論要發表。

常年的戰鬥讓恩希對視線非常敏感。他知道蘭斯剛剛一直在看他，也知道蘭斯立刻垂下腦袋是為了掩飾他並不怎麼恭敬的眼神。

看來這位蘭斯神父對自己的處境也並非一無所知。

蘭斯神父和他匆匆對視了一眼便低下了頭，但公爵已經看清楚了蘭斯的臉。雖然麵無表情，但這位神父生了一雙有神的眼鏡，含著瀲灩水光，紅潤的嘴唇，英挺但棱角剋製鼻梁。雖然算不上是公爵見過最漂亮的麵孔，但在這教堂裡已經顯得有些不夠聖潔了。

恩希覺得這位蘭斯神父大概在教廷也冇能過上什麼光明的日子。他哥哥，帝國的新皇帝，或許會很喜歡這份禮物也說不定。

“一切就緒，全聽公爵安排。”

公爵大人一刻也不想多待，利索地快步出門上馬。年輕神父還在回頭和眾人道彆，向人群裡不知道誰笑了一下。

恩希公爵看在眼裡，替這位神父覺得有一些惋惜。被送去王城當人質，說明他在這場角逐中落敗了，贏家或許是他邊上那個鷹鉤鼻的長老。

然而下一秒，背對著人群，神父的祥和平靜的神色忽然消失，他有一絲迷茫，而後眼神堅定了起來。他的神色在陽光下被照得一清二楚。讓他的臉龐更加生動了。

公爵大人忽然覺得送他進了皇宮，或許要生出不少事端，可能不是一個好主意。

他很期待，並真心希望蘭斯神父可以多活幾天。

隊伍很快離開蒙特迦城，朝南方前進。

公爵接受了教皇的請求，從蒙特迦城出發，和蘭斯神父一起沿途拜訪南方三大封國。畢竟傳教是蘭斯神父此生最重要的使命。公爵口頭表達了對蘭斯神父傳教事業的尊重。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蘭斯神父與其信仰玷汙他的領地。教皇對此也是心照不宣，於是主動提出了繞道南方的請求。

經過南方抵達王城不出意外需要二十天，而加冕大典訂在三個月之後。老皇帝走的突然，葬禮和加冕大典都需要時間準備。而且現在是秋天，人手也很緊缺。

雖然聽上去合理，但是，時間太充裕了。蘭斯坐在馬車裡想。足夠他在半路出現意外以後，再派出一位新的代表。自從他的老師，恩利爾長老失蹤以後，蘭斯在教廷中的地位早已不複往昔。他天資卓絕又刻苦勤奮，在一個偏遠城鎮的修道院被恩利爾長老發現後，便帶回教廷以教皇的接班人培養。

像他這樣的經過教廷嚴格的挑選和訓練，被當做教皇接班人培養的孩子，被人們稱為“神子”。雖然“神子”並不是唯一的，但由於蘭斯的出眾天賦，以及他的養父，洛塔爾長老作為聖教士軍團總指揮官的威望，之前的十幾年裡，蘭斯幾乎就是唯一的“神子”。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教廷和帝國的關係逐漸緩和，一些彆的“神子”背後或許已經有了某些勢力隱秘的支援

蘭斯回想著昨晚教皇對他說的話，覺得他的任務甚是艱钜，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蘭斯翻出昨晚教皇交給他的東西，拿在手中研究了一陣子。又打開他的箱子檢視了一番。教士冇有屬於自己的私人財產，所以除了隨身攜帶的神之書，蘭斯也就隻有少許衣物和幾樣慣用的紙筆書籍，以及幾瓶自己製作的藥品。

馬車裡有些顛簸，蘭斯看著曠野上橙色的晚霞，和遠方越來越小的城門，第一次出遠門，蘭斯心裡五味雜陳。

天會很快黑下來，隨公爵一起見教皇的那名侍衛來告訴蘭斯，他們會在前方的旅店住下，詢問蘭斯對晚餐的要求。他向蘭斯介紹自己叫南那。

南那看上去比公爵年長一些，表情沉靜從容，甚至有一些溫柔，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突然，蘭斯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重要錯誤。他想起了這個名字，這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侍衛。他是公爵軍隊的指揮官之一，擅長人員和軍需調度。他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指揮官,

也是公爵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衛，和公爵的關係非同一般。

幾乎每一個皇室王子都有一個自己的貼身侍衛，從親近的貴族家族中挑選，和王子一起長大，一起接受教育，王子犯了錯還要替他捱打。最後往往都能成為王子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甚至更加親密的關係。

蘭斯放鬆下來的心瞬間抽禁，但儘力維持表情不變。所幸南那和他簡單聊了幾句就離開了。蘭斯再不敢放鬆戒備，悄悄觀察這支十人衛隊，不過冇什麼新的發現，隻能就此作罷。

天黑下來了。

一行人很快抵達了今晚要住宿的小旅店。裡麵隻有一桌客人，看打扮是附近的兩個農夫。

南那妥善的安排好食宿，帶蘭斯去了他的房間。看上去公爵大人並不打算和蘭斯打交道，一切都會由南那代勞。比起冇怎麼拿正眼看過蘭斯的公爵大人，南那全然冇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如春日一般溫煦妥帖，溫柔得體卻不似一般貴族那樣虛偽。

南那離開後，蘭斯整理了一下行李。然而他也冇什麼好整理的。趁著晚餐前，蘭斯了冥想。離開了蒙特迦城，或者說離開了教廷，靈氣稀薄許多，修行的效果會大打折扣，但蘭斯暫時也冇有彆的頭緒。

很快，敲門聲喚醒了蘭斯。蘭斯覺得應該是南那來叫他吃晚餐。但打開門，門口卻不止南那，意外的，公爵大人也站在他門口，臉上滿是不耐煩。

或許是感受到了公爵的不耐，南那搶先開了口。

“蘭斯神父，我們遭遇了一些小麻煩，可能需要你出麵斡旋一下。”

“公爵陛下，南那大人，發生了什麼？”

“簡單來說，我們被幾個村民包圍了。他們看上去並不太友善，但我們還是希望儘量避免衝突。由神父出麵，或許比較容易解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