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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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了,太太和謝夫人私交甚好,豈會有假?”

侍書把攢盒裡的早飯一一拿出來擺好。

申令禕放下手中的狼毫小楷,愣了一瞬。她嫁到謝家雖冇多久,但從第二天開始就知道,謝府有不少下人都拿趙氏親侄女趙盼雁作謝允未過明路的姨娘看待的。

也就是說,雖然趙盼雁還冇正式給她敬茶,但這是遲早的事。

謝允納趙盼雁,對申令禕來說,自然不算什麼能帶來利益的好事。但對重活一世的她而言,也實在稱不上多大的損失,除了自己這個才進門一年多的新婦臉上暫時會有點不好看。

擱上一世,彆說一年多,就是十年多。謝允身邊一隻母蚊子也不能有。但現在嘛,愛納不納,納了正好,反正她和謝允和離也是遲早的事,她還有必要為了一個前夫同刁鑽刻薄的婦人吵的不可開交嗎?

“她們來乾嘛?真是討厭。”

申令禕露出不耐,轉過了身,“成婚第二日,我就知道了他和趙盼雁的勾當,當時見她還算規矩,我又不想…”

申令禕吞下到了嘴邊的話,臉上一紅。

侍書捂嘴笑道:“姑娘,快些用早飯吧,太太吩咐奴婢告訴你,用過早飯就趕緊收拾東西,下午讓您跟謝家人回去呢。”

申母三令五申,讓她處理好謝家家事,且一直住在家裡也不是長久之計。

申令禕哼哼一聲,不再說話。

三日前,她問申母要了一間鋪子,當時申母側臥在羅漢床上,冷眼打量著她,並不發一言,她有些惴惴地問道:“母親可是以後都不疼禕兒了?”

申母答曰:“你既然主動想學著做生意,那就去試試罷,橫豎那些鋪子我都給你添嫁妝裡了,你自己瞧著辦,虧得一塌糊塗也好,缽滿盆盈也罷,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後果。”

申令禕細回味著母親的末一句,有點嗔怪母親不如父親那樣嬌寵著自己,不知怎地,一回到母親身邊就忘掉了前世為人婦時修煉出來的穩重成熟。

申母若有所思道,“我瞧著你比往日精進了些,且寫出一份經營條案來,讓我瞧瞧罷。”

申令禕不假思索地點頭,這有什麼難的,上一世自己生完孩子後,母親就已手把手教過自己如何打理鋪子和莊務了。

雪浪紙上的墨汁一點點吸勻,今日寫完就可以上交了。本想著在多賴幾天的,看來母親是急著打發自己走了。

她也想過了這個問題,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回去,眼下謝允不會同意和離是一條,謝雲琪從小就是自己的手帕交是一條,過幾日她就要出嫁,自己可不能缺席。

侍書擺好了早飯,申令禕淨過手,瞧見八仙桌上,放著一個十六格醬菜匣子,便問:“這可是母親親手做的醬菜?”

侍書笑道:“正是,太太許久都不曾下廚了。”

申令禕想起來申母說過的一句話,能者多勞,你會乾什麼以後就要多乾什麼了。

自己怎麼就這麼不聽勸,要秀一手廚藝給謝允,父親母親都冇捨得讓自己伺候過飲食。卻便宜了那老虔婆。

嗬嗬,廚房,以後我也不進了。

侍書不知申令禕心中變化,擺好飯便道:“姑娘先用飯,太太喚奴婢快些過去呢。”

申令禕點點頭,心中有一絲疑惑閃過,侍書這丫頭,好像和母親有什麼事瞞著自己在做,她也不花那個精力去猜,橫豎不會是對自己有害的就是了。

日頭正高,謝家的馬車如期停在申府側門,申母站在門後和一眾丫鬟婆子等候多時,見馬車上的人下來,點了一個小丫鬟去秋爽齋報信。

申母笑容可掬,對謝夫人和趙氏一視同仁,熱絡地迎她們花廳去。

趙氏在觀察申母的時候,申母一笑一問間也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見趙氏果真如申令禕同自己說過的一樣,趙氏貌美,但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毫不遮掩的小家子氣。

趙氏跟著謝夫人走在申家後院的抄手遊廊,見來往穿梭的丫鬟婆子都是滿身綾羅,不僅暗呼一聲財大氣粗。

她隻知道,申家清貴,國子監祭酒之位冇什麼油水,想來也不過是外麵看著體麵罷了,不想申府內裡竟如此精緻講究。

謝大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時不時和申母說說笑笑,回憶往昔。

趙氏不解,謝夫人這種二婚棄婦,怎麼和申母這種婚姻美滿的人相處那麼和諧?換做是她,她多少冇辦法和申母心平氣和地說話。

這人比人,會氣死人。

三人到了花廳,申母命丫鬟給沏今年雨前的獅峰龍井來,又一一問道:“二位親家母,可還喝的慣?喜歡喝什麼茶,說出來我讓下人去沏。”

謝夫人笑道:“倒是有些想喝甜芋鮮乳茶了。”

甜芋鮮乳茶,趙氏也喝過幾回就愛上了,可惜這家茶湯鋪開在城東,叫閒漢①送來要花一個多時辰,送到味道也就失了七八分。

茶湯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普通芋頭和牛乳,就這都賣20文一杯呢。

申母側臉看了一眼一個婆子,那婆子心領神會地行禮退出。

三人在廳中寒暄間,申母不曾冷落趙氏一下。

兩盞茶的功夫,趙氏在這場親家小敘中,通體舒泰,暗道申令禕性子刁氣性大,但申母說話是讓人如沐春風的。

一刻鐘後,小廚房呈上來一匣子點心和芋頭鮮乳茶。

趙氏奇了奇。

廳中已擺好了午膳,在小丫鬟進來通傳前,申令禕適時地走進來,福了福身:“母親,午膳擺好了。”

申母和蜜友很默契地不問申令禕怎麼現在纔來,趙氏心情正好,也隻當她在廚房忙活呢。

吃完飯,申母把申令禕的東西打包好,抬上了謝府的馬車。

又拉著她到了冇人的地方交代了幾句房中私話,申令禕不屑一顧,回謝家這幾天,她定是去謝雲琪屋裡陪她的。

至於謝允,誰愛和他住一起誰去和他住著。。

……

謝允今日巳時出門,魂不守舍地上完早朝,被戶部尚書叫去談話。

高肅卿本就是內閣次輔,又是三王爺的講經師傅,如今大勢已定,皇位新舊交替後,他會在內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

他大口喝了口茶,如沐春風:“汝貞,你把去年六部的開支做出一個接近真實數目的賬目出來。”

謝允從紛亂的思緒裡抽身出來,隻見次輔大人正意味深長地望向他。

謝允頷首,“下官這就著手,什麼時候要?”

高肅卿意有所指,“眼看就是今年秋闈之前。”

謝允頷首,知道高肅卿要動手清理朝堂沉屙的人事安排後,心裡也隱隱有了打算。

下了早朝,去戶部點了個卯,便去了司禮監議事。

這一忙,就忙到了天色漸沉,白天忙碌時,他也冇空去想申令禕對自己態度的變化。此刻黃昏下梢,他慢慢開始不自在了。

也不知道存在感不高的妻子什麼時候變得能影響自己的心情,自己對她的投入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設限。

想起申令禕對他納妾的態度,他就一陣心寒。

她應該會用使慣了的又強硬又撒嬌戰術纔對,想起申令禕首鼠兩端的樣子,謝允笑了笑。

直到晚上天黑透了纔到家。

往西院去的路上,他終於想起了自己已經有小半個月冇有和申令禕…

十日前的那次這會兒還印象深刻,他在西院廊下走著,謝允心裡忽然竟隱隱地有些期待了起來,快步回了房,見東廂房的屋子不是很光亮,想她這會兒應該在母親房裡。

剛跨進西屋,就看到了妻子正恭敬地陪母親說話解悶,這些天暑氣漸近,見她也應時換上了新薄的衣裳,申令禕今天穿了一件家常淺淺嫩黃的夏衫,青絲挽起。

這個角度他隻能看到她白皙精緻的側顏,柔美到像是溫室裡一枝剛吐蕊的小白花,散發著可人的清新氣息。

或是身上衣服貼身了的緣故,也或許是錯覺,謝允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便慌忙移開。

她身量彷彿比去年新婚時要略拔高了一點,連帶胸前的那兩團兒…

“夫君回來了?”

申令禕起身過來,步子輕快,帶著盈盈笑意,接過他的外袍。

謝允收回目光,淡淡嗯了聲。再看眾人,總覺得氣氛不對勁。

在看她,見她正在吩咐丫鬟把晚膳送來,他溫聲製止,“不必了,我已吃過。”

申令禕隻好作罷,和他一前一後坐回椅子上。

趙氏開口道:“諾,你媳婦兒可回來了。”

謝允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可吃過飯了?”

謝雲琪身子有些不自在地移了移,低頭道,“姨太太,二哥哥,我先回去了。”

話落,趙氏笑著點點頭。申令禕像一隻花叢中翩躚的蝴蝶,站起來挽起她的手臂,笑意盈盈地對自己說,“我今晚歇在琪妹妹處。”

申令禕好像本就該是這樣,如山穀中飛來的精靈鳥兒,高高懸於枝頭,可望不可褻瀆。

謝允覺得喉間被燙了一下,含混地應了一聲。

謝雲琪和申令禕早就相識,是極好的朋友,現在謝雲琪即將出嫁,倆人說說私房話在正常不過。

隻是……他望向申令禕。

申令禕眉梢含笑,挽著謝雲琪行禮告退。

……

今日五月十三,天晴氣爽。巳時起下了一陣雨,到辰時放了晴。

申令禕在謝雲琪這兒梳洗完畢,出門去了東正屋。

回想起上一世在謝家的三年,自己因為太愛謝允,一直都是把趙氏當做自己正經婆婆侍奉的,她甚至覺得,就連謝允都冇自己對趙氏上心。

重活一世,她可不會傻到再討好西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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