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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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街道,空蕩蕩的,有些涼意。薑佟坐在街邊的長椅上,低著頭,兩邊細碎的髮絲垂下,伴著微風,在路燈下悄悄的舞。

一陣大風吹來,一個透明塑料袋隨著風吹到了薑佟腳下。袋子裡似乎有個什麼東西在一閃一閃,吸引了薑佟的目光。

“彆動。”

正當薑佟低頭仔細看,一個聲音傳來,來人是位高個子長者,半白的頭髮,戴著框架眼鏡。撫了一下絡腮鬍子,長者幾步來到薑佟身邊,拾起了塑料袋。

全程冷漠的眼,轉身離開,但長者剛走幾步便停下了腳步,緩緩回身,直至坐在了長椅的另一端。

薑佟心裡隱隱不安起來,坐的侷促,不斷想著收納箱裡什麼可以用來防身。兩人中間的白色收納箱,像是長河,像是屏障,給了薑佟時間緩衝。

不一會兒,長者的呼嚕聲響起,可以感受到睡的很酣暢。薑佟看向長者手中的塑料袋,原來一閃一閃的,是一個太陽花兒童玩具。

想到了很多,薑佟的回憶在緩緩展開,一時之間好像視線變的模糊,世界在那一刻安靜了下來。

次日清晨,薑佟被一縷晨光刺的睜開了眼。長椅上隻有自己,白色的收納箱已不見蹤影,但手中攥著的棕色帆布袋還在。在長椅的另一端,塑料袋裡的太陽花玩具已冇電不亮了,一張字條兒從塑料袋裡飄出來。

箱子拿走了,感謝幫助。

一時之間,有種莫大的情緒湧上來,薑佟的眼淚毫無征兆的一滴滴落了下來。生活本已如此艱難,最後的個人物品,也這樣被奪走了麼?

她的眼有些愣神茫然,空洞的睜著,卻好像看不到世界的任何色彩。想做什麼去改變,卻又知道冇有辦法做任何事。

突然,一個老太太拿著什麼走了過來。薑佟抬頭一看,老人把一小袋早餐遞給了自己。

一塑料碗的粥和兩個素包子。

薑佟不解的看著老人,不敢接過這份早餐。

“吃啊。”老人的聲音,喑啞中透著些許尖刺,臉上也好像寫著脾氣不好這四個字。

看到薑佟的遲疑,老人冇好氣的說:“我就是個開早餐店的,懶得當善人,隻是今早有個年輕人把一箱衣服給了我,說是長椅上睡著的人送給我的。我重孫女喜歡,正好可以給她的洋娃娃做新衣服。”

薑佟慘笑一聲,自己的人生,無論如何努力,可能不如一個玩偶。明知真相就是如此,但當這一刻真的到來,卻還是感覺那麼殘酷。仰頭看天,隻有白茫茫一片,冇有任何答案。

老人見她這樣,嘟囔著離開。“林子大了,什麼顛公顛婆都有,瘋子真多。”

薑佟從情緒中回過神來,肚子咕咕叫了幾聲,她三下兩下吃完了袋子裡的早餐,感覺有了力氣。

“年輕人?長者?”薑佟想到了那個早餐店老人說的話,但冇有深思。

“列車即將到達,陽中站。”

火車上開始進行站點廣播,薑佟的神色更凝重了。拿起手機,卻不知道聯絡誰。

陽中是個小城市,薑佟記憶中家鄉的模樣是矮樓和田野,也是小夥伴兒嬉戲的歡笑聲、小賣部老闆娘拿著掃把追的怒罵聲和清爽的風聲。

規範化的指示牌,統一明亮的設施,很便捷。走出陽中站出口,薑佟站在站前巨大的廣場中央,感受著城市的變化。

27路公交車還在,一路上靜靜的看著街邊的商鋪,看著熱鬨的商業街,看著寬闊的柏油馬路,記憶在模糊中有了一點點清晰。

“馨和街站,到了。”

隨著廣播聲,薑佟下了車。

原本狹窄的街道,如今十分寬敞,街上有許多吃食店,星星點點的人進進出出。在薑佟愣神之際,一個外賣騎手騎著電動車飛馳而過,塵土瞬間吹過薑佟的臉。

一對母子走出了街邊的一個老小區,女人素麵朝天,膚色很暗,頭髮雜亂的紮著,壯實的手臂拎著孩子的藍色卡通書包。

“再不認真補習,就彆玩手機了!”女人揪住孩子的耳朵,有些怒火。

男孩兒吃的胖乎乎的,臉上像是掛著兩兜肉丸。他眼珠一轉,腦袋耷拉了下來,拉著媽媽的胳膊。

“知道啦媽媽。”

看著孩子的神態,女人心軟,但嘴上說的依然是:“真是頭疼。”

薑佟看著這對母子,眼神慢慢變的柔和。女人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目光,詫異的看過來。

“向宛,原來你還在這裡。”薑佟注視著女人的眼睛,柔和的笑了。

馨和街邊的一家小店裡,店員上了兩碗熱騰騰的湯麪,蔥花的香氣撲鼻。

“冇想到你會回來,佟子。”劉向宛從桌上的筷子筒裡拿出兩雙筷子,遞給薑佟一雙。

雖然是同樣27歲的女性,但兩個人臉上的疲態都很容易被髮覺。即便多年未見,都有些小心翼翼,但彼此心照不宣的冇有聊近些年的經曆。劉向宛看到薑佟冇有行李,以為她是公事回來。

“你回家了冇?薑叔他……”話說到一半兒,劉向宛欲言又止。

“還冇,從電視上看到新聞了,縱火案。”薑佟平靜的臉上,看不到什麼波瀾。

“你知道了?說有學生傷亡,恐怕薑叔會……”劉向宛轉而談起另一個話題,“對了,薑叔之前把你們家租出去了。”

薑佟有些吃驚,“老房子還在?我以為會被賣掉。”

“是啊,你家那個租客是個怪人,不常出門,常見點外賣吃。有一次他們幾個小孩子玩的時候見過,聽說長的跟鬼一樣。”

劉向宛跟過去一樣,對各種奇聞軼事無限好奇。說起這些的時候,她的眼睛裡會有一絲小小的光亮。

薑佟想到,自己可能隻能住旅館了,再想想卡裡的餘額,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飯後劉向宛去接兒子,薑佟獨自前往了自己曾經的家。5層高舊房子的外牆有被重新粉刷,一樓右戶的鐵門上灰塵滿滿。

薑佟一時不知道該敲門還是該開門,手中的鑰匙緊緊攥著。

突然,裡麵的木門開了,鐵門隨即啪的一聲打開。一張慘白的臉探了出來,空洞的眼神,深深的黑眼圈,淩亂的頭髮,讓薑佟嚇了一跳。

“姐姐,外賣呢?”不同於這張臉帶來的衝擊,對麵的聲音十分稚嫩天真,像是幾歲的孩子發出的一般。

“我……我不是外賣員。”薑佟尷尬的迴應。

她發現對麵是個清瘦的男人,有些脖頸前傾,弓著背,但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很高。

男人見不是來送外賣的,毫不猶豫的直接將兩層門都關上。薑佟愣了片刻轉身離開,走過樓外的大垃圾桶,見自己家這個地址的吃完的外賣袋子被扔在了最上麵。

點的是早餐,隻有兩樣,備註寫在最上麵,字體很大。

醋,醋,醋!

“真是個怪人。”

一個不經意的一瞥,薑佟看到了這三個字的備註後,是一個太陽花的小圖案。

旁邊另一個同地址的外賣袋子,備註雖然不同,但也有太陽花的小圖案。

太陽花?

薑佟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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