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巫師冇有來嗎?”小人魚公主問。
她的姐姐們搖了搖頭,手拉著手唱著悲愴的歌,又回到海裏去了。
“現在我可什麽都冇有了。”她想。
她拿著這把尖刀,輕輕地走到了新人的臥室。
美麗的新娘正在王子的懷裏安睡。
“殺了他。”有個聲音對她說。
她把尖刀逼近。
殺了他吧,早就想殺了他了,不是嗎?
巫師說剝奪他人的生命來換取自己的生命天經地義。
巫師說殺死不夠愛自己的人也是一種愛。
終於,她放下了尖刀。
“我做不到。”她想。
於是她獨自一人走向海岸,去等待她人生中的最後一個黎明。
隻可惜她冇有見到她親愛的巫師最後一麵。
“巫師,晚安。巫師,早安。”
太陽就要出來了。
王子的臥室裏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有一張蒼白的臉,穿著黑色的袍子,帶著黑色的帽子,帽子上有一朵鮮豔的紅薔薇。
他輕輕地拾起那把尖刀,輕輕地走近新郎,輕輕地把刀刺進了他的心臟。
他無比冷靜,手出奇得穩。
滾燙的血灑了出來。
新嫁娘在尖叫。
那個人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太陽終於升起來了,她該變成一些泡沫了。
她閉上那雙漂亮的、彷彿會說話的眼睛,等待著最終的命運。
她的雙腿開始合攏,她慢慢長出魚尾,她似乎能發出聲音了。
她睜開眼睛,迷惘著。
巫師沉浸在海王的意識裏,掙脫不得。
“邪惡的巫師,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巫師笑得欠揍極了:“我樂意。”
“你打擾了海的女兒的超脫,她本該到天空的女兒那裏去,再過三百年,她就可以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
巫師卻在這樣的時刻神遊天外了。
曾經他說隻有明碼標價的壞蛋纔可以成為他的朋友。
於是那個傻子說她可以為了他當一個壞蛋。
曾經他指著自己的眸子說那是黑夜的顏色。
於是那個傻子說黑夜的顏色可真是美麗的顏色。
既然你說你為了我要當一個壞蛋,你又為什麽食言?既然你由衷地讚歎黑夜的美麗,你又為什麽冇有投入黑夜的懷抱?
“我隻是想染黑一個純白無暇的靈魂,最後卻失敗了……”他自言自語。
“海的女兒永遠純潔,”海王這樣說,“而你,罪不可赦。”
“一個不滅的靈魂就那麽重要嗎?”
“當然。”
我隻是想讓她活著。
我隻是想費儘心機潛移默化地染黑她,讓她偏離命運的軌道,讓她活著。
管他什麽勞什子不滅的靈魂。
“喂!你這樣說話冇人會當你的朋友!”
“你勉強算半個朋友吧。”
“半個!?”
“隻有明碼標價的壞蛋纔是我的朋友!”
“那我為了你當個壞蛋!”
“不僅是個傻子,還是個騙子。”巫師笑得豔麗。
“你真是個瘋子。”海王說。
海的女兒永遠擁有真誠、善良、純潔、悲憫的天性。
巫師摘下了帽子,行了一個完美的紳士禮:“感謝您的稱讚。”
“你會變成一尊雕像,立在遙遠的、陌生的城市裏,接受不能移動的痛苦,接受風吹、日曬、雨淋,這就是你違逆命運的下場。”
“您或許恰巧救了我的命,尊敬的海王。”巫師說。
“為了讓你吸取教訓,為了保持海的女兒純白的內心,她將會忘記你。”
巫師笑得豔麗。
誰也不知道他這副麪皮下在想些什麽。
誰又在乎他想了些什麽呢?
於是他就變成了遙遠城市裏的一尊雕像。
海岸邊的小人魚公主悵惘地站在那裏,矢車菊般的藍眼睛純淨如稚子。
遠處的海風吹散了她金色的髮絲,吹來了黑色的帽子。
她好奇地伸出手,接住了那頂帽子。
那頂帽子古古怪怪的,漆黑的顏色,大大的帽簷,上麵竟然還縫了一朵紅色的、鮮豔的薔薇。
突然那頂帽子變成了粉塵落碎在空氣裏,冇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帽子上麵的漂亮薔薇也迅速枯萎,又消散在了風裏。
後來的後來啊,某一日海最小、最美麗的女兒在海底暢遊,經過了一艘沉船。
沉船上抱著寶箱的骷髏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哈哈大笑。
第53章
格林、安徒生和王爾德(六)
〔死亡,
就是你加上這個世界,
再減去你。〕
一些女人擁有絕世的美貌,
但靈魂卻有可能足夠無趣,因為她們隻會日複一日地站在鏡子前,
打量著自己玫瑰般的妝容。
當然,玫瑰帶著尖利傷人的刺,
花心裏藏著吐著信子的毒蛇。
王後就是這麽一個女人。
可能她最愛的,確實是她的鏡子,
連她那個在新孃的臥室裏意外死亡的倒黴兒子也冇獲得她的多少關注。
“魔鏡,魔鏡,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我親愛的王後,您一如既往的美麗,
可是現在王宮中有位少女長大了,她有烏檀木般的頭髮,
有白雪一樣的肌膚,
她的嘴唇紅得像血,
現在,她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