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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木船推入水中。
族老們和村民們圍在一邊。
這個女人在本該跪在神像前的時候午睡,不敬神明,是為瀆神,神把果報在她的身上,連累了全村人。
該殺。
他們圍成一個完美的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細數著神婆的罪行。
就連早八百年麵前冇穿好祭服――祭服上有一點線頭的事,都被拿出來細細說道。
桃花流水,李花儘白,這個場景和多年前的一幕無比相似,彷彿一個輪迴。
施刑人變成了受刑人,小小的少年也長大,竟然穿上了黑袍。
隻是這次冇有人唱歌了。
“桃飄李飛無覓處,花落人亡埋骨時。”
埋的是誰的骨?
誰知道呢?愚民好愚。
神婆也變成了桃花和乳酪。
冇有人知道她被釘在木船上時有冇有後悔。
鱖魚又肥了一圈。
池塘的景緻依然美好,到了夏日,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
老族長也在菡萏為蓮,芰荷製爲衣裳的時節駕鶴西去,村子裏徹底群龍無首,透著一股蕭瑟的氣息。
沈憐撲在老族長的遺體上,哭得肝腸寸斷,竟然在大悲大慟之後暈厥了過去,悲傷到彷彿那個閉上眼睛的老人是他的親爺爺。
停靈七天,沈憐披麻戴孝地守著棺材,一步不敢遠離。
下葬之後,更是素衣齋戒,再不動一點葷腥。
村裏人無一個不唏噓讚歎,讚他們的巫忠厚純孝,不枉老族長的教導,也不枉他們平日裏的尊敬。
在這樣的氛圍下,沈憐有意識地慢慢減少拜神的時間,潛移默化,開始拿著藥箱救人病痛,竟然又收穫了一些擁躉。
畢竟他做足了姿態,該高的時候像天上的月亮天上的雲,該低的時候低到泥裏,俯首甘為孺子牛,毫不含糊。
姿態做好了,小恩小惠,再造父母。
他竟然打敗了老族長的兒子,成為了下一任族長。
這下神權、族權、夫權這三樣,他年紀輕輕,就獨獨占了兩樣。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小的村子裏,春風得意。
神使捂住他的眼睛笑。
他也隻好拂開她的手,跟著無奈地笑。
“小相公,天要旱。”
“誰告訴你的?”
“旱魃啊。”
“嚴重嗎?”
姑娘坐在桌子上搖了搖頭,耷拉著腿道:“不嚴重,也就是幾個月光景。”
沈憐便向她認真道謝,又故作惋惜地嗟歎道:“你這個神使也就能做幾個月光景了。”
“小相公該怎麽謝我?又該怎麽補償我?”姑娘丹唇逐笑,媚眼如絲。
沈憐便放下手中的筆,捏住她的下巴,認真道:“那麽現在能先談一談鄭清的事了嗎?”
姑娘嗔怒一聲:“我不知道他怎麽死的!”
話畢她又消失不見。
鄭清啊……到底怎麽死的……
沈憐趴在桌上,又起起那朵芍藥了。
烈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本來應該屬於這個時節的綠槐高柳,也被中天的日頭嚇得隱去了。
如此亢旱,若再碰上秋日早霜,恐怕田種所收,十不存一二。
熏風熱浪滾滾而來,那方小池的水麵似乎下降了不少。
村民們的心隨著正午的太陽越來越焦,一齊湧進祠堂求神明落雨。
然而這次的情況不容樂觀,他們把頭磕在地麵上,期待神明的垂青。
然而神又為何憐你?
一日複一日,神明依然高高在上地俯視著自己的信徒,看他們焦心掙紮,無動於衷。
祂是仁慈的,畢竟萬物為芻狗,祂不曾偏愛誰。
井裏的水也慢慢乾涸起來,再這樣下去,它會變成這個村子裏的第一口枯井。
村民們依然聚在祠堂,把帶血的額頭磕得“咚咚”響。
然而這大旱了這麽多天,滴雨未下,連他們自己都知道這可能是又一次的徒勞無功。
他們的巫莊重地跪在那裏,原本光潔的額頭被磕得血肉模糊,像是一尊雕像,默默不語。
當他磕下最後一個頭,不支暈倒之時,一道柔和的光漸漸出現。
神使說,偉大的神明想要一對童男童女。
第45章
陶淵明(十)
不就是童男童女嗎?給!
跟全村人的生計相比,
兩個孩子算什麽!
然而……應該祭祀哪家的孩子?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他們圍在昏迷的巫的床前,
一個盯著一個,
眼神意味不明。
畢竟,這個村子正常的後代,
本來就越來越少了……
一個男人看著包著頭巾的女人,試探著開口:“張家的……”
女人瞪他一眼,
低下頭。
“陰家的……”
冇人回話。
氣氛開始詭異地沉默起來。
直到這些村民們徹底失控。
“憑什麽是我家的孩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大我容易麽!”
“那又為什麽是我家的孩子!憑什麽讓我家的孩子去祭神!”
就連空氣都彷彿隨著這些人的爭吵升了溫。
沈憐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捂著腦袋喝道:“別吵了!”
簡直就像三千隻鴨子在聒噪。
爭吵聲戛然而止,
村民們都愣了一下,止住了話頭,一齊看著沈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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